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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作品名称:矿山农民工      作者:蔡进步      发布时间:2015-03-02 09:45:38      字数:5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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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水矿职工单身宿舍2号楼西侧阅报栏前站着一个女孩。
  绿水矿十分重视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为方便职工阅读报纸,矿上投资在采掘楼下、办公楼前和职工宿舍楼下设置了阅报栏,阅报栏内张贴着《工人日报》、《中国煤炭报》、《参考消息》、《安徽日报》、《新安晚报》等近10种报纸,每天由专人负责更换。
  阅报栏前的女孩名叫邹影,家住杏花镇杏花村,她是杜淮北的女友。
  邹影今年二十岁出头,一张黑里泛红润的瓜子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细细的眉毛,眉梢有点上挑,鼻子、嘴唇都带有皖北农村姑娘那种粗犷质朴、不加修饰的美。她的头发虽然是剪短的,可是总散漫地披着。她不涂粉,也不涂口红,她情愿露出微黄的脸,带有暗灰色的唇。在她长长的睫毛里面,闪动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她的全身都充沛着一种朝气蓬勃的生命力,正像春天里盛开着鲜花的果树一样。
  邹影昨天上午到青山市参加一个关于棉花种植的会议,一直到下午5点多钟才回到家。
  一走进家门,小妹邹萍见姐姐回来了,只管嘻嘻嘻、嘻嘻嘻地傻笑,笑得邹影不耐烦,就冲着小妹问:“你笑什么呢?莫名其妙。”
  拗不过邹影的再三追问,小妹最终说实话。
  “杜淮北今天上午来了。”小妹笑声大了起来。
  “杜淮北上午来了?”邹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中午在咱家吃饭了呢!俺爸陪着他喝了酒,杜淮北看样子酒量不错……”小妹憨厚地笑。
  “他啥时候走的?咋走的?”邹影急问。
  “吃过饭坐了一会,等你呗。后来见你一直不来,他才失望地走了,俺爸把他送到村东的柏油路,杜淮北说啥都不让送了。爸只好返回,当时杜淮北是步行走的,至于他以后咋走的,就不知道了。”
  邹影一脸的牵挂,她后悔今天咋就开会开那么长时间呢。如果知道杜淮北今天来,说啥中午也得回来。
  “杜淮北咋来的?”邹影又问。
  “听他自己说是坐三轮车来的。你看,这是他买的苹果,还有两个坏的。”小妹格格地笑。
  “真有坏的吗?”邹影尴尬地笑了笑。
  “俺姐,你没看到,杜淮北今天的头型酷得很,头发上的喷发油几乎往下滴了,蝇子拄着双拐都爬不上去……”
  听了小妹的描述,邹影只是一个劲地笑。
  那时那刻,邹影心中有一种想见杜淮北的渴望。
  今天,棉花种植站没啥活儿,邹影便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绿水煤矿。
  置身于绿水煤矿工业广场的甬道上,邹影觉得周围的草木都在那里对她微笑。她抬头望望天空,觉得那漂浮的白云,也微微地在朝她点头,她感觉乐极了。
  绿水煤矿职工单身宿舍建在矿内,离职工食堂近在咫尺。
  当邹影站在单身宿舍楼2号楼401房间门口时,她的心跳加快了……
  不知怎地,她觉得她不仅早就认识了杜淮北,而且等待了多年。她心中渴望的爱情如今已经悄然降临,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心荡神怡的感觉袭倒了她。
  邹影轻轻地敲了一下杜淮北单身宿舍的房门。
  室内没有回音。
  邹影又轻轻地敲了两下,还是没有人应答。
  邹影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杜淮北还没有上井?不能吧,马上就十点了,要么撇勾占罐占到井下了。要是占罐,得十一点以后才能上井,洗好澡估计快十二点了。邹影曾经听杜淮北说过煤矿工人最怕撇勾延点。唉!咋这么巧呢?杜淮北昨天到俺家去,我却不在家。今天,我来绿水矿看他,他又没上井。难道说我们有缘无分!”
  邹影第三次敲门时,终于听见房内传来一个朦胧的声音:“谁?”
  邹影一听声音,知道是杜淮北的同室好友江大勇。从声音中可以听出,江大勇正在睡觉。
  “大勇,杜淮北不在吗?我是邹影。”
  时间不大,门开了。江大勇带着睡意出现在邹影面前。
  “邹姐,淮北上夜班,平时8点左右就回来了,今天不知为啥到现在还没来到,估计是占罐占到井下了。你进来坐一会吧!”大勇一脸的倦意。
  “我不进去了,你赶紧睡觉吧,晚上还得上班呢,夜班乏人。我到楼下转转看看可能碰见杜淮北,如果他回来了,你告诉他我就在矿里的小路上。”邹影笑了笑,转身下楼走了。
  尽管没见到杜淮北,可邹影那快活的心情,像河里的流水一样欢畅。
  邹影决定到矿副井口看看。听杜淮北说他们上下井都是从副井下的,主井专门往井上提煤,副井运人和物料、矸石。邹影想看看煤矿工人从井下刚上来时的真实面貌。
  赶到副井口没多大会儿,邹影就看见有矿工从里面走了出来。不看则已,一看那些煤矿工人,邹影的心紧缩起来,悲从心里陡然升起:“都说煤矿苦、累、脏、险,到底有多苦多累多脏多险,以前只是听别人说说而已,今天亲眼目睹,邹影的眼泪差点流了下来。她为杜淮北感到难过,没想到那么有才华的一个人,竟然能到煤矿这种地方来工作,而且是到采煤一线掏煤,他身体那么瘦弱,能支持住吗?难道不到煤矿下井,就无法生活下去了吗?”
  邹影更为那些煤矿工人感到心酸,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跟街上的要饭花子差不多。只见那些煤矿工人头戴安全帽,腰带上系着矿灯,满脸煤灰,衣服很脏,有的还很破,用衣衫褴褛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一样的矿灯、一样的工作服、一脸抹得乌黑,根本看不出是谁。如果单从脸上看,他们还没有要饭花子体面哪,哪一个上井煤矿工人,脸上都好像抹了锅底灰似的,黑地让人不敢相信,让人看了忍俊不禁。想想自己的男朋友杜淮北以后就要长期在井下工作,天天都抹得跟要饭花子似的,邹影心里能好受吗?
  “淮北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打扮啊?”邹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时那刻,她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和悲哀。
  邹影正沉浸忧伤中,却听见矿工们说说笑笑,偶尔还开几句玩笑。
  “煤矿工人真不容易呀,他们是苦中作乐吧,不然,干了一班活儿咋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邹影正想着心思。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传来……
  邹影不自禁地打个冷颤,她扭头寻声望去,只见一辆救护车从矿门口方向由远而近,疾驰而来。
  眨眼间,救护车就来到了副井口。车还没停稳,门就打开了,随后从车上跳下一个高个子戴近视镜且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接着,两名年轻的护士也跳下车,紧跟着向井口奔去。
  “井下肯定出工伤了!”一想到杜淮北至今不见人影,邹影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恐慌、忧惧、牵挂同时袭上她的心头。
  这时,邹影看见杜淮北他们区的区长卫立青沉着脸向井口大厅走去,身后还跟着办事员赵夏。
  邹影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不用问,一定是采煤五区出工伤了。千万别是杜淮北出工伤啊,邹影在心里默默为杜淮北祈祷。让邹影惊奇的是,还有两名穿警服的人,难道这也需要维持秩序吗?
  事不关已,关己则乱。
  邹影紧张地浑身如棉,没有一点力气。
  等了好长时间,井口侯罐大厅里传来一阵嘈杂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邹影分明看见有三四个满脸煤灰的矿工扶着一个人从井口的一个出口走了出来。卫立青和医护人员立即围了上去。约摸三五分钟,那个人在其他几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向停在井口附近的救护车走去……
  邹影看见那个受伤的矿工满脸是血,额头上还用毛巾缠着,估计是头部受伤了。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上早班的,他们脸上几乎没有煤灰。可以确定,那个受伤的不是杜淮北。
  几名矿工上车后,救护车立即鸣响了警笛,呼啸着绝尘而去。
  邹影呆呆地站在那儿,如木雕泥塑一般,她不知道杜淮北现在到底在哪儿……
  2
  杜淮北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想想刚刚开始的美好人生,因为自己一手镐,马上就要离自己远去了,心中陡地泛出一股凄酸的感觉,鼻子酸酸地,直想哭。他清清楚楚地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向他心的深处刺着,又连肉带血地撕了开去,一寸一寸地那么痛着。
  杜淮北抬眼望天,虽然天空只有淡淡浮云,但是他觉得似有无边愁云笼罩着绿水煤矿上空,日色也昏昏无光。他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孤冷得很,好像遇着了风浪的船夫,一个人在北极的雪世界里漂泊着的样子。
  希望与光明之途,一时都塞绝。他不知道怎么办好!此身如浮萍似的无依,只欠一死,别无他途。
  这个时候的杜淮北,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邹影。
  杜淮北怎么也想不到,邹影两个小时前就已经来到了绿水煤矿。
  邹影在副井口呆了将近半个小时,见一个头部受伤的矿工被救护车拉走后,她心里更加牵挂杜淮北。
  自从遇见杜淮北以来,邹影虽然口头上说自己不想跟杜淮北频繁想见,但事实上几天不见杜淮北,她就像丢魂失魄一样。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要在感情的激流前面设下一道闸门,随时闸住自己一种潜意识的流动,实际上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
  邹影在副井口徘徊了一会,感觉有点累了,她便向办公楼前面的那个花园走去。
  绿水煤矿办公楼前面有一个长方形花园,花园的东边有一处走廊亭,呈东北西南走向,两头各一个四角小亭,亭的四角翘起,上面是红色的琉璃瓦。亭外,翠竹挺拔,为整个亭园增添了一层秀丽。离这座廊亭不远处的西南方向,还有一个蘑菇形的小亭。
  邹影站在蘑菇形亭前,向前后左右看了看,发现坐在这儿可以看到矿副井口和采掘楼进出口两处。邹影知道,杜淮北洗好澡回单身宿舍,必须从这两处地方经过。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张报纸,铺在亭台的一侧,然后放心地坐在上面,开始了望眼欲穿地等待……
  一个追求希望的人,尽管敏感着那希望很渺茫。然而,她心里总洋溢着满有生机的欢喜,虽也考虑着“成功”还在不可知之列,但至少不会有绝望和灰心那样境地的黯然自伤。因此,在这花园小亭旁翠竹叶子上颤动着的金色朝阳,自然就在她的心上组织成怡悦的诗意了。
  邹影等了好大一会,迟迟不见杜淮北的踪影。她隐藏她的欢喜在盼望中,她早晨已经从喜鹊嘴里听到好音。所以,她下定决心在这儿等候,不见到杜淮北绝不回去。
  看看手表,将近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仍然看不到杜淮北,邹影不免心烦意乱。于是,她站起身向单身宿舍走去。
  路过宿舍楼西侧的阅报栏时,邹影停下脚步,她想看看矿工报上是否有杜淮北的稿子。当她的目光在报纸上移动不久后,真的给她带来了惊喜。只见昨天的矿工报上,发表了杜淮北的一篇简讯,虽不足五十字,却让邹影兴奋不已,她一连看了三遍,每读一遍,她都感到热血沸腾。
  邹影猛一回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心里乐开了花。是他朝思暮想的杜淮北从远处走来。
  这时,杜淮北也看到了邹影。要是在以往,他会立即高兴地跑过去,说不定要跟邹影来个拥抱。可今天一见到邹影,杜淮北像是兜头泼了一瓢冷水,浑身打了个寒战。他的思绪就像一匹受惊的马,漫天漫地奔驰着,怎么也收不回来。
  霎时,杜淮北的脑子里出现了一种美妙的幻想,但立刻又破灭了,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苦、空虚和失望。
  邹影见到杜淮北,欣喜地迎了上去。
  “你咋来了?”杜淮北满腹忧伤、面无表情,冷冷地问了一句。
  邹影一愣,没想到杜淮北竟然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来看看你!”邹影满面春风。
  “我有啥好看的!”杜淮北几乎哭了。一想到自己在井下失手把林春砸倒之事,他就感到自己“无路可走”了。也许,自己留在世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你走吧,我得回老家一趟,家里有事!”杜淮北内心尽管对爱情充满着渴望,可他又不想耽误邹影的婚姻,只能装作冷漠无情。
  “我和你一起回老家,行吗?”邹影两眼含情。
  “不行,咱俩到此为止吧!”杜淮北痛苦地说。
  “你说啥?到此为止!”邹影瞪大了双眼,气得脸色更变。
  “你这个人咋这样不负责任,是你自己跑到俺家的,俺父母已经同意了咱们的婚事,你咋又变卦了……”邹影两眼几乎喷火。
  杜淮北的心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地锉着,他不知该咋向邹影诉说自己在井下失手砸倒工友的事情,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邹影,咱们分手吧,你别怪我无情,我在井下用手镐把一个工友砸倒了,他十有八九活不成了,我不能连累你!”杜淮北痛苦得像被玻璃碴儿划割着自己的心,他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啥时候的事?”邹影吃惊而急切地问。
  “一个小时以前的事了,我刚从矿保卫科回来。一上窑我就被办事员赵夏叫到区长办公室,俺区长说了,林春被抬上救护车时还昏迷不醒,恐怕是被我一手镐砸死了!”杜淮北带着哭腔说。
  “你砸的哪儿?”邹影追问。
  “头部,林春当场就昏倒在地上了,满脸都是血,队长让四个工人把他抬上窑的。”杜淮北后悔地直叹息。
  邹影脸上闪出一丝让人觉察不到的笑意,旋即又消失了。
  “你是不是借口回老家,畏罪潜逃了?”邹影气愤地说。
  “我只是想回老家看望父母,如果真一手镐把林春砸死了,我还能捞着活吗?肯定得枪毙我!”杜淮北几欲流泪。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真是懦夫!早知道这样我真不该跟你处对象,太让我失望了。你在井下用手镐砸人的时候,咋不想到这一点。事情出来了,你想逃避,能逃得了吗?人家是死是活,你最起码得去医院看望一下,咋能一拍屁股走人,这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邹影一个劲地数落杜淮北。
  “刀不割谁的肉谁不疼,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如果能躲过这一关,我在井下说啥也不感情用事了。”杜淮北后悔地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
  “你现在赶紧跟我去一趟医院,咱得买些东西去看看那个被你砸倒的工人!”邹影用命令的口吻对杜淮北说。
  “我不去,他被我砸得不知死活,他的家人现在肯定对我恨之入骨。如果我去了医院,他的家人一看见我,还不把我生吃了,最少也得挨顿揍,我再憨也不会主动送上门的。”杜淮北情绪激动。
  “你别把人家想象的都跟你一样。人是感情动物,你把人家打了,我们拎着东西去医院看看,人之常情呀。一是表明我们关心他;二是我们登门认错,医药费得咱们掏。人心都是肉长的,相信他的家人会原谅你的。”邹影的话不多,却句句在理,似一股清泉水流入杜淮北的心田。
  “林春死活还两说着哪,他的家人咋能原谅我。”杜淮北忧伤地说。
  “什么死活两说着,那个工人脸上有血不假,但是没有生命危险,你不要担心!”邹影笑了起来。
  “你咋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个把小时都没苏醒过来,还能有啥好结果!”杜淮北一脸的悲哀。
  “我在井口亲眼看见的,你们区长和办事员都在,还有两个穿制服的人,我本来想瞒着你,让你暂且背一会思想包袱,更让你长长记性。井下咋能用手镐砸人,万一把人砸死了,你想活也活不成。”邹影给杜淮北上起了“教育课”。
  林春没有生命危险,居然还能自己走路,这是自己的女友邹影亲眼看见的,这个消息让杜淮北欣喜若狂。他简直要跳起来了,欣喜之余,他唱起了歌曲《今个儿真高兴》:咱老百姓呀,今个儿真高兴……
  杜淮北喜形于色的神态,像一个到大山上打草或者拾柴禾的小孩,又渴又累地回到家,一见门锁着,又一回头,见妈妈提着水桶或端着什么好吃的东西,从不远的地方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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