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语文组》第三集《开课》（三）

　　鱼兵符看了羊西鸾一眼，昂然地仰仰头，丝地一笑，道：我说，小司马，你谦虚是谦虚，但不能谦虚得让广大人民教师都变成豆子。噢，我们就是一颗小绿豆，种到地里冒个芽，爬根藤来开点花，结下几个绿豆角，稀饭锅里也不当家。嘚，这教师当得也太寒碜了吧。
　　羊西鸾瞪一眼鱼兵符，道：你以为教师不寒碜哪？有时候，教师还不如绿豆呢。
　　鱼兵符丝丝一笑，道：我不这么想，每学年每接一个新班，走进教室登上讲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同学们，你们认识我吗？不认识？好，告诉你们，我就是鱼兵符，鱼是军民鱼水情的鱼，兵符就是古代打仗，皇帝和将帅各握一半、合在一处才能调兵遣将的那兵符。你看看，我多重要，古代没有我，调动不了军队，今天没有我，天下的书很难教得出色。当老师的，别人眼里没有你，但自己眼里不能没自己。现在，就得腿裆插擀杖，自抬自。
　　古朴闭目仰面，嘀咕道：鱼兵符，你这兵符也不过是虾兵蟹将用的。
　　竺云天看一眼古朴，猛然往后一捋头发，又用指头扣了一下桌子，道：哎，鱼老师，老鱼，你应该清楚，这里是书香风雅之室，文明传播之地，请以后注意口净。
　　鱼兵符一听，勃然变色，脸红得像个关公，他一拍桌子，借势站起来，指指竺云天，道：你说什么，口净？我看你才需要口净。办公室里，八个人，连女同志都不嚼口香糖，唯独你，只要下课，那嘴就没停过，嚼咕来嚼咕去。为什么要吃口香糖？还不是想遮掩自己口臭。嚼口香糖的，虽然个个红口白牙，却不说人话。
　　乐海听他们两个一吵，眉头拧成个疙瘩，他对鱼兵符道：老鱼，你能不能坐下？能不能不冲动？
　　他又转身面向竺云天，道：什么口净口臭？我说云天哪，你也是丝网皮鱼撵鸭子，混大胆了，老鱼他毕竟是一位老兵，老鱼他毕竟是一位老教师，老鱼他完全可以做你的老师，老鱼他……
　　他拍了一下腿，又接着道：好，不说这些，就说老鱼刚才说的那句话，那有什么？要知道，大俗大雅，旗袍为什么开衩？
　　其他七个人突然都来了神，连靠在椅背上仰面打盹的古朴都飒然挺起身来，他们个个目光如炬，亮闪闪地盯着乐海，等待他精彩的揭秘。
　　乐海一看大家如此兴奋，突然一拍脑门：道，噢，你们看你们看，我都被你们带得跑题了，我说各位，以后说事的时候，能不能别开衩？
　　羊西鸾问道：是呀，没开衩呀，你说说，旗袍为什么开衩。
　　乐海没理会羊西鸾，道：还是说说小幸运的事，这才是正事。
　　竺云天往后一仰，叹息道：哎呀，海哥，你既然不想说，为什么要这样魅惑地打开一条人性的缝隙，却又马上紧紧封闭起来，让我们如此窒闷和绝望。
　　鱼兵符面朝大门道：流氓！
　　竺云天刚想站起来，被古朴拉住坐回到座位上。古朴道：流氓没什么不好，假如人们意识里连流氓的泡泡也冒不出来的话，估计他什么思想的泡泡都冒不出来了。
　　鱼兵符咬牙道：诡辩！
　　古朴不理会他，转向幸运，道：幸运小丫头，庄子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个叫孙休的人，他到扁庆子的家中诧异地问扁庆子，说他自己住在乡间没见有人说他没有修养，面临危难时也没见有人说他不勇敢。可自己种田总是碰不到好年景，侍奉君王总是碰不到好世道，为乡里人抛弃，被州县官吏放逐，他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老天爷，命运怎么这么苦呢。
　　幸运盯着古朴道：怎么样？
　　古朴道：扁庆子告诉他，道德修养很高的人，他们会忘掉肝胆和耳目，显得茫然无知，徘徊在世俗生活之外，逍遥自在于无为之中，因为他施助万物却不自恃功劳，帮助万物生长却又不去主宰它们。
　　幸运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问道：难道孙休不是这么做的吗？
　　古朴道：你听我说完。扁庆子批评孙休，说他是修饰自己的智慧想来惊醒愚昧，加强自己的修养来显示别人很卑污，以便让人觉得自己光明煊赫得就象举着日月行走一样。
　　幸运点点头，道：噢，我明白了，孙休他反动。
　　古朴道：扁庆子接着又斥责孙休，说象孙休这样的人，能够保全身躯，没有成为聋子、瞎子和瘸腿，与平常人一样活着，已是很幸运了，怎么还有闲工夫报怨老天爷呢。然后他叫孙休离开。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幸运很吃惊，指指自己道：古老师，你是说，我就像孙休？
　　古朴急忙摆手，笑道：丫头，你也太敏感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人在做事的时候，最好先忘掉功利目的。
　　鱼兵符发出咝咝两声轻笑，然后道：作家，你真是个作家，责骂别人都不带脏字的。小幸运没得罪你，何必如此尖酸刻毒。其实，幸老师这种情况，不过是外重者内拙。
　　鱼兵符嘴撮撮的，笑了一下，接着道：外重者内拙，你们知道吧？就是……
　　他摇头晃脑地背诵道：仲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若履，犹其车却也。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以瓦注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黄金注者殙。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
　　鱼兵符摇头晃脑的时候，头上翘翘的几根长发也跟着摇晃，像风中的野草。
　　背完之后，他又问道：知道吧，外重者内拙。见其他人只是看着自己，默不作声，便盯住孔瑞麟问道，外重者内拙，知道吧？不知道，我给你……
　　孔瑞麟很斯文地点点头，很冷静地道：知道。
　　鱼兵符神色有些失望，又把目光投向幸运，问道：幸老师，知道吧，外重者内拙，我告诉你……
　　幸运倒很客气，谦虚地道：知道一些，不过……
　　鱼兵符忙道：好好，知道就好，有不懂的地方，以后我给你作深刻地阐释。今天，我告诉你，你课堂上的表现，就是典型的外重者内拙，我给你开个药方，反过来，反过来做就行了。别听有些人的，那是对人的诅咒。
　　幸运道：鱼老师，以后一定请教。不过，我倒觉得，古老师讲的故事，虽然尖锐，倒真的像针砭一样，让人酸痛却又舒畅。
　　羊西鸾不看鱼兵符，道：什么狗屁药方，无非也是个盗墓贼而已。
　　鱼兵符扭身问她道：你把话说明白，什么盗墓贼？
　　羊西鸾道：无非是把古人的东西扒出来卖卖而已，跟盗卖古董没什么两样！
　　鱼兵符又红了脸争道：怎么是盗卖文物，这是国学，你敢说国学是古董，这是典型的歧视中华民族的腔调。
　　羊西鸾对着鱼兵符横眉怒目，准备还击。
　　乐海不耐烦地劝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见也没事，见面就掐架。
　　他转向幸运，道：小幸运，刚才，小司马给你开出了现代版药方，古作给你开了一剂古代药方，我呢，再给你开一剂外国药方，这一剂药方，其实你知道，大家也知道，就是“瓦伦达心态”。具体内容不用我说了，我送你几句话，名利何必孜孜求，花要香艳风中愁。心无尘滓自在笑，轻盈更上一层楼。记住了？
　　幸运小声地把诗歌念诵了一遍，脸上露出笑容，使劲点点头，道：记住了，真记住了！
　　羊西鸾看看幸运，笑笑，道：小丫头，你忘了昨儿个晚上金校长对你说的话？
　　幸运听了这话，神色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记得，那是金校长对本人的殷切希望。
　　孔瑞麟转过身去，看着幸运，道：哎，这本人也应该包括本人，是我俩。
　　竺云天有些发懵，往上捋了捋头发，问道：乍回事？金校长昨晚作了最高指示了吗？我咋没听见。
　　乐海抬头看向竺云天，道：你没听见？你真没听见？
　　竺云天把头摇得像一只拨浪鼓。
　　孔瑞麟直了嗓子惊叫道：竺老师，这不可能，金校长讲话的时候，你可听得最专注。
　　竺云天道：是么？我听得最专注？不可能啊，如果是那样，我怎么会记不得金校长的讲话呢。
　　鱼兵符咝咝笑了两声，道：你当然记不得，因为你那会儿也一样外重者内拙。
　　竺云天道：哎，鱼老师，你可不要乱扣帽子，我知道，你曾经开过帽子工厂，给人送了不少帽子，可我不是一个轻易接受别人帽子的人哟。
　　鱼兵符的脸红了红，道：小竺，历史的棺盖既然已经钉住了，你何必非要撬开来，让它散发臭味呢。
　　竺云天呵呵一笑，道：不光是历史，现在也有人爱给别人送帽子，而且更多。鱼老师，比如刚才你……
　　竺云天又往后捋了捋头发，压低了声音道：不就想把一顶帽子送给金校长她老公么。
　　幸运莫名其妙地问道：送什么帽子，这大热天的？
　　古朴仰头闭着眼睛突然蹦出两个字，秃子！
　　幸运很惊讶，道：呀，金校长老公是秃子？
　　大家想笑又都绷住不笑，一个个把脸扭得很古怪。
　　乐海指指竺云天，微笑道：你呀，也别怪别人用色眼看你。金校长说话的时候，你那痴痴呆呆的样，眼睛里流淌着火。我估计，那一刻，金校长的嘴，就是一朵舒展、绽放、收缩，收缩、舒展、绽放的花。
　　古朴又蹦出两个字，道：诱惑！
　　竺云天也不理乐海和古朴的茬，仍然看着鱼兵符，说道：老鱼，你就是这点让人不待见，送人东西，却又不敢明目张胆，非要借人的名分，表达你的内心。
　　竺云天瞄了鱼兵符一眼，接着道：何必呢，满脸珍珠粉，一颗垃圾心！
　　鱼兵符脸通红，道：什么珍珠粉垃圾心，金校长的话你就是不清楚。
　　羊西鸾乜斜了鱼兵符一眼，对竺云天道：师弟，我告诉你，金校长对小幸运说，好好干，没什么大不了的！金老太太的金科玉律。
　　司马蓉转身对羊西鸾道：师姐，应该是金玉良言！金校长应该是我们女人的榜样。
　　这时，大家根本没听清司马蓉说什么，都看着幸运。
　　幸运的脸慢慢飞满了红霞。（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