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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小生命出世

作品名称:无香花·有香草      作者:北京赵秀云      发布时间:2015-02-27 16:01:06      字数:5219

  黎明前的黑暗尚未退去,天上的星斗亮晶晶眨着眼睛,星光柔和地洒在屋顶上,铺在窗棂上,像一层透明的轻纱覆盖着整个村庄。
  1968年5月30日,方宇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感到肚子硬邦邦的,不多一会儿,阵痛突然来临。那是一种短暂的疼痛,来得快消失的也快,按月份推算,距离预产期还有10天,料不到却出现了临产的症状。
  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方宇惊慌地从床上爬起来,紧接着阵痛一阵紧似一阵。她喘息着推开房门,挣扎着往外走,但是只走了两步便支撑不住了。假如要想赶路去公社卫生院,起码两个小时,她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邻居们都离她太远。她使足了全身的力气,站在那里喊了几声,但无济于事,没人知道这个北京女人就要临产了。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迫使方宇奋力冲下山坡,沉重的身体摇摇晃晃,双手捧住硕大的肚子倒了下去。她绝望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感到自已快要死了。兴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村里的刘旺恰巧起得早,隐约听见山坡下的呻吟,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不禁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方同志,方同志……”刘旺骇然地喊。
  “你……”方宇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清了刘旺的脸。
  “你咋啦了?“刘旺问。
  “快!快送我去卫生院。”
  刘旺恍然大悟,拔腿就往队里跑。吴大刚好在队里值班,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见刘旺没打一声招呼,蹬上队里的三轮车就跑。吴大高声喊:“回来!回来!那车不是给你预备的。”
  刘旺头也没回,大声说道:“喊啥子哩,救人要紧。”
  到了山坡下,刘旺把方宇扶上车,一口气蹬到公社卫生院,看着那些穿白大褂的人把方宇抬进产房,刘旺才松了一口气。不多时,产房里就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有人探出头来说:“方宇母子平安,回去吧。”刘旺咧嘴笑了,蹬上那辆车慢悠悠地回到村里。吴大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刘旺说明情况,吴大才得知方宇生了,这一切多亏了那辆车,也多亏了刘旺。
  “嘿嘿嘿……”吴大开心地笑,拍拍刘旺的肩膀说:“难得哩,若是没有你,方宇母子的性命难保哩。”
  就在吴大夸奖刘旺的同时,方宇正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默默端详,左看右看酷似江海,忍不住掉下一滴泪水,洒在儿子的小脸儿上。刚出生的孩子竟然有了感觉,颤微微地举起小拳头去抹那滴泪,方宇欣然地笑了,把乳头塞进儿子的嘴里。然而,江海在哪里?他知道自已有儿子了吗?他知道儿子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了吗?方宇在心里叨念着。但是天悬地隔,吉凶难测,江海的下落始终不明。那份离婚证书隔不断她对江海的感情,可终归相见无期,每当她给儿子喂奶的时候,脸上就会浮起茫然与悲伤。
  方宇对江海的牵挂,忽然形成一个萦绕心头的幻觉,仿佛江海就在不远处,只要一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马上就会联想是不是江海来了。有一天,听见一个陌生男人在门外讲话,她的心立刻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种含含糊糊的声音,直到人们向她投来惊奇的目光,她才意识到了自已的异常。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方宇才从幻觉中走出来,于是横下一条心,无论如何要把孩子抚养成人。她感到自已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儿子。

  出院那天,产妇们都有亲人的陪伴左右,惟有方宇孤单一人。吴大和刘旺脑子里没这根弦,把方宇出院的事搁在一边了,幸亏医疗队熟悉方宇,有人为她付了饭费。那时候除了饭费,其它一切都是公费,所以没什么麻烦。卫生院派了一辆车,把方宇送回村子里。方宇打开茅屋的门,冷锅冷灶格外凄凉,连一口热水都没有。她把孩子放在炕上,看看口袋里的粮不多了,除了几斤莜面别无其它,缸里的水和柴也所剩无几。在那个无依无靠的穷乡僻壤,谁会登门来照顾她的月子。她在茅屋里熬过了一天,没人给她送一个鸡蛋,没人给她称一斤红糖,没人为她的饥苦解难。她的奶水明显不足,孩子哭,她也哭,压在心窝里的泪无法遏止地淌下来……
  哭过之后,方宇忽然想起路菲,感到只有路菲能够救她,无奈之下从包里翻出路菲留下的地址,匆匆写了几句话,准备求人寄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又把写好的信撕了,路菲毕竟回北京去了,北京和这个山区是两个世界,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她。孤儿寡母无路可走,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想寻求一条活路不那么容易。幸亏老天爷有眼,就在这时候刘旺出现在茅屋门前,别看刘旺没去公社卫生院探视方宇,但是刘旺一直惦念着方宇母子的安危。
  人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巧合,三年前刘旺的婆娘死于难产,孩子也没保住。那天刘旺发现方宇倒在地上,眼前立刻出现了婆娘的影子,在送方宇去卫生院的路上,刘旺拼命地蹬车往前跑,生怕车上的女人像他的婆娘一样遭难。此时,刘旺提着一只咯咯叫的老母鸡,拎着几斤小米和一笼玉米面馍,笑哈哈地站在那里。他的笑容很僵硬,一副憨厚的傻模样。刘旺说道:“方同志,这些东西给你补补身子吧,都是自家的。”
  方宇的眼窝顿时湿润了,这突如其来的恩惠仿佛从天而降,她做梦也想不到,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会遇上这样一个好人。这简直是一个童话,这个朴实的农民,多么像童话世界里的神灵,她显然被刘旺的情意深深地打动了。是呵,人,是感情的动物,一但被温暖所包容,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
  “刘大哥,请坐下吧。”方宇倒了一碗热水送到刘旺面前。
  “俺不渴水。”刘旺转身要走。
  “别,你别走,请你帮我抱捆柴火。”
  刘旺知道坐月子的女人需要侍候,一声没吭,出去抱来一捆柴。又见缸里的水几乎露底了,拎起水桶下山挑来一担水,随后燃起灶火,淘了一碗小米放进锅里。这时候灶膛里的火苗旺旺的,红红的,将整个茅屋映照得亮堂堂。冷凄凄的屋子升起袅袅炊烟,就像所有的农舍一样,这间屋里的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馍,喝着香喷喷的小米粥,真是一副美好的人间图画。此后,刘旺每天收工回来就往茅屋里跑,放下锄头就担水、砍柴、烧火、做饭,里里外外的活全替方宇包揽了,柴米油盐一概不用愁。
  方宇对刘旺感激不尽,有一天吃过晚饭,刘旺眯眯瞪瞪地睡着了,方宇便给刘旺披上一件衣服,留他多歇了一会儿。临走的时候,方宇把刘旺送出房门,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想不到就在这天晚上,有人发现了这件不同寻常的事。当刘旺走下山坡的时候,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发出一阵怪笑,第二天村里就议论开了,婆娘们像苍蝇似地扎在一堆,嘴巴就像上了发条,嘁嘁喳喳地把这件事说走了样儿,说变了味儿。最后的结论是:北京女人勾引山里的汉子。于是人们指指点点,像声讨罪犯一样堵在方宇的家门口。尤其是那个叫杏花的婆娘,死活不肯放过方宇,联合人们出谋划策,准备捉奸。
  方宇和刘旺的事不胫而走,从村里传到队里,从队里传到公社,几乎人人都知道吴家村有个干部勾搭上了村里的农民。一时间,沸沸扬扬,成了头号新闻。方宇哭肿了眼睛,感到天大的冤枉,刘旺则不以为然,流言蜚语全当耳旁风,照旧往方宇屋里跑。刘旺并不是不懂世俗的偏见,只是觉得没啥了不起,重要的是刘旺有爱心。刘旺心想我不来这里给她砍柴担水、送粮送菜,谁来照料这个月子里的女人。刘旺不在乎村里说三道四,即使有人当面指他的鼻子,戳他的脊梁骨,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但是,方宇经受不住这样的污辱,她拒绝了刘旺,说:“刘大哥,我是一个被改造的对象,我不愿意连累你,不要再到我这里来了,谢谢你给予我的帮助。”
  刘旺还是哈哈一笑,拍着胸脯说:“怕啥哩,我又没碰过你,我是看你太困难哩。别怕,叫他们说去好哩,嘴巴说烂就不说哩。”刘旺的几句话,把方宇说得眼泪汪汪。但她深知这件事不是儿戏,弄不好是要罪加一等的。她恳求刘旺道:“不行,不行,事情闹大了就麻烦了。我能砍柴,我能挑水,你不要再来了,我求求你。”
  刘旺认死理,别管方宇怎么劝说,照旧往茅屋里跑。刘旺的脾气像头牛,那股倔犟劲儿上来,谁也拦不住。这天,方宇知道刘旺又来了,硬着头皮不开门。刘旺把割好的柴火,还有自留地里的菜放在门口,一点也不气恼,拍拍窗户说道:“东西给你放下哩,拿进去吧。”这样的援助持续了很久,村子里的婆娘们又开始议论了,说刘旺想婆娘想疯哩,那北京女人看不上他,刘旺白给那女人送吃送喝哩。
  吴大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一天吴大专门来到茅屋里,开诚布公把这件事摆在桌面上,对方宇说道:“方同志,刘旺是队里的主劳力,挣工分排行第一,哪个女人跟了他哪个好福气。村里有反映说刘旺天天往你屋里跑,你要是有意就跟他公开了吧,免得叫那些婆娘们笑话你。方同志,你是有文化的人,千万别糊涂,我吴大全是为了你好哩。刘旺心眼好,这男人不错,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没等方宇回答,当天晚上吴大又来了,碰巧刘旺正往茅屋里挑水。吴大就呵呵呵地笑,刘旺走了以后,吴大说道:“方同志,依我看你离了刘旺确实不行哩,一个女人家过日子难哩,我吴大不说瞎话。”过了一会儿,吴大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结婚登记表从怀里取出来,郑重其事地送到方宇面前。说:“方同志,刘旺一百个愿意,现在就看你的哩。”
  方宇目瞪口呆,陷入沉默,手里拿着那张结婚登记表,就像拿着她和江海的离婚判决书,心中滚过一阵雷鸣……突然间,有一个声音在嚎叫,一个惊悸使方宇猛醒,她脸色煞白,目光暗淡,感到内心深处生生地痛……吴大用一种阅尽人间沧桑的眼力,有些怜悯地盯住方宇劝说道:“方同志,你无依无靠,又没有多少体力,你的工分全队倒数第一,不靠刘旺你靠谁?你养活不了你的娃儿,依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办哩,没啥意见,明天就登记去吧。”
  方宇说:“让我再想一想。”
  吴大说:“方同志,莫想哩,我全是好意。”
  “好的,我明天答复你。”
  吴大说:“我等你的信儿。”

  当天夜里,儿子哭得历害,方宇的奶水全干了,没有鸡汤不下奶。刘旺送来的那只老母鸡早吃光了,屋里没有任何下奶的食物,面对窗外黑糊糊的山坳,她再次感到了绝望。心想吴大的话也许是对的,除了刘旺还能指望谁,没有刘旺能把儿子养活吗?第二天,太阳刚爬上山顶,吴大就颠颠地跑来了。方宇看得出吴大不是想贪图什么,只怕村里拿这件事嚼舌头,闹得乌烟瘴气。吴大的好心肠是不可否认的,方宇被吴大感动着,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有顺水推舟了。
  方宇道:“吴队长,我想过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吴大一拍腿,高兴地蹦起来,说:“好哩,好哩,这就对哩。我保证你跟了刘旺能过上好日子,不愁没馍吃没水喝哩。”于是乎,一切如铁板定钉,吴大全做主了。不容方宇反悔,两眼紧盯着方宇填写那张结婚登记表,拿过来折叠了几下揣在怀里。这下好了,一切完事大吉,方宇没有退路了,至于等待她的是什么,方宇并没有细想,是福还是祸,听天由命。
  吴大笑逐颜开,鼻子眼睛纵到一块,那模样非常滑稽,高兴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村里的人哩,跟了刘旺你和孩子的口粮柴火都不用愁哩,叫那些婆娘们馋嘴去吧!嘿嘿,嘿嘿……”
  吴大非常得意,仿佛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脚步一颠一颠,好像踩在音乐的节拍上。他那矮小的身体左右摆动,一晃一晃,嘴里哼唱着别人听不懂的小曲儿,慢悠悠地下了陡坡。
  吴大走后,方宇痛哭了一场,她想象不出今后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尽管吴大给她打了保票,可她心里依然没底。刚刚作出的决定,仿佛又悔恨不及了,她开始犹豫,可是她心里明白,这是唯一的出路。只要坐下来想一想,锅里有没有粮了,缸里有没有水了,垛里没有柴火了,这就足够了。她默默地注视着怀中的儿子,燃眉之急就是要把儿子养活,不嫁刘旺怎么能活下去,吴大恳切的劝说不是没有道理。她悔恨交炽的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可是不知为什么,满恼子仍然是江海,而不是刘旺。她哭着喊着问自已为什么要背叛亲爱的人?接下来的手续,全由吴大一个人代办了,方宇和刘旺根本没去公社登记。
  吴大了不起,浑身都是魔法,不知施了什么花招,顺顺当当地就代表方宇和刘旺,领回了那张印有两面红旗的结婚证书。方宇拿在手上看了看,与当年和江海的结婚证书一模一样,便苦笑着丢在一旁。次日,在吴大的亲自张罗下,方宇抱着儿子搬进了刘家小院,做了刘旺的妻子。一切开诚布公,一切顺理章,没有任何疑义和闲言碎语,全村人欢天喜地,拍手称快。

  刘家小院儿在村里很惹眼,小院儿的面积虽然不大,但是使用得当,布局合理。篱笆墙内外种着豆角、茄子、南瓜、辣椒,不远处还有一小块自留地。那里种着玉米、大豆、花生、小米,绝不浪费一寸空地。刘家小院内,有一棵茂盛的大枣树,枝头挂满大大小小,红红绿绿的果实,几只小油鸡在浓郁的树荫下咕咕叫,张开翅膀跑来跑去,机警地到处觅食。小院儿里的恬静与温馨,似有一种世外桃园的意境,且充满活力。
  方宇一进刘家的门,就喜欢上了刘家小院儿,那三间黄土坯子盖起来的房屋亮亮堂堂,炕上的被褥全是半新的,蓝布门帘上绣着一朵鲜艳的红牡丹。灶台上的锅、碗、瓢、盆样样齐全。油、盐、酱、醋的罐子并排放在那里,这一切都不难看出,曾经在世的女主人把这个家打理得多么精致。方宇仔细环顾这三间宽敞的房子,发现屋里的粮食足够吃到秋天,缸里的水满满的,外面的柴火码得高高的,不禁深为感慨。她觉得应该接好这个班,于是她放下怀里的孩子,拿起扫帚清扫院子,擦洗各种用具,将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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