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相思豆(一)
作品名称:滴血相思豆 作者:栗子 发布时间:2010-07-19 21:00:42 字数:5225
一、相遇桥头
街上人流拥挤,成千上万的庸俗的香水味和鱼祖宗似的汗腥味压过体香,在每个人的身边游走,寻找灵敏的,迟顿的鼻子,伸手挠挠鼻毛,撒手后钻进黑洞洞的鼻腔里刺刺脑神经。然后再从下个衣摆下溜出来,搅混春风中的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霞云烟飞夹玉带,明水波清泛春光,桃樱飘凌一河水,水自东流不复回。紧贴着水面的高桥铁红的锈迹描绘如歌的记忆,弯出着现实的活力的曲线。楼房攀比着高度和玻璃的块数,勾勒着冷冷的线条,笔直,一丝不苟,仿佛现代人的性格。一群鸽子尖叫着掠过高楼,在钢筋玻璃幕间抹下一道盎然生机。它们侧目,身下,一对年青人手拉手,在街头张扬地大笑,春天的气息洋溢在年轻的脸上。手腕翻过来,红红的同心结,流苏摇曳春风,惊艳三月阳。他低头仔细地在手指上缠上红色流苏,轻声问:“这一生都带着它?”“这一生!”她回答。那年大学张开臂膀欢迎了这对年轻人。
岁月如水流逝无痕,只告诉我来过。树木叶落了又长,长了又落,一地金色的岁月的书签。转眼二人已经挚子之手走过了四年。当树木又刻下一圈年轮时,二人相约出游。
天蓝如洗,小桥弯弯,拱起弦月,小榭翘角,泓泓秋水,白云照影,逆流流转。风皱水波,鱼碎桥影。一叶乌蓬划出涟漪,激荡着清粼粼一片天地的辉煌与寂廖。二岸小街上青石长长,流年的雨水冲净了所有的尘埃,磨光了所有的棱角。青苔绿茸茸地趴在石板上,述说着曾经年轻的生命。青色染透,曲径通幽,没水断归,弯入云间。小小的店铺错落参差,顶着青灰色的瓦,层层如故事累积,吟唱着古老的小曲。黑幽幽的木板门立着,描述了昨日的绘图,张望着今日的故事。雕花的窗格刻出华年逝去的美景,割碎繁世流金的阳光,流动日子沉甸甸的斑驳。人头攒动,黑发连着金发,讲述世界的小角落小情调。小郢下了小桥,小劭手腕上同心结的流苏随风摆动,跟在后面。
这家徽雕的窗口中射下缕缕垂暮的夕阳,金线笼罩下方方墨块幽香飘溢着古老的意味。出了门,朵朵伞花烂漫,纸艺折出春天。这家染铺古意盎然,另家绣铺绣女当街飞针走线。针角密密匝匝,一对天鹅跃然锦上,玉样洁白,交颈相啼。千丝万缕,绣出万丈曦光。千针万线,描绘千年风月。绣女低头细心绣,小劭伸颈用心看,一同沉浸丝缕方寸间。
绣品上曦微渐去,转过身来,小郢却不见了踪影。急急夺门而出,只见眼前石瓦压缩了天空,青石板悠长地伸进狭小的间隙,幽幽,风灌,如另个世纪。人排着队,遥遥无际,头顶一线天,阳光吝啬地打亮每个人的身影,遥不见小郢的影子。脚步在路上拍打青石,兜了半天圈子,肚子饥饿的神经狂澜正凶,告诉她夜色正在蚕食着天边那一抹最后的亮光。店铺的灯一盏盏点亮了,长长地伸进河面里,闪烁灿如星辰。小邵的面前青石板弯弯曲曲,直通幽境,不知那头是否在人间,她迷路了。上了桥头,探头望去,窄窄的河面上,满目水雾缭绕,剪断望穿目,唯见百家灯火,点亮不知路。四方茫茫,那里才是方向?小郢!死家伙,你死哪里去了!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夜深,寒浸,后退一步,撞到了一个身体。
心惊悸,背后汗,身挺直,慢慢回身,一个小自己许多的半大小子。一脸稚嫩,淡淡若无形的胡子,挡住了无情生活留下的沧桑,背背旧包,过时的衣服,掩不住潦倒,脚上的鞋子虽然已经磨开了线,却刷得干干净净。右手拎着一笼包子,左手提着一包草药。
冲着她一笑:“饿了吧?买点包子吃好吗?”香气伸手,飘进小邵的鼻子,抓得五脏庙神灵不稳。“给我五个。”他递上五个包子,小邵抓起来就吃。“钱!”小邵嘴角包汁流下,伸手擦擦,抓坤包。一扑,空的。扬起包对着路灯,包底张口,路灯狂笑,她被偷了!“这……”小邵透过这个大口看着那双眼睛。那头无奈得挠挠头,怎么会这样?怎么办?小邵想了想,摘下耳线:“我拿这个抵吧?”耳线晃动,纤长的影,他眼一闪。
斜雨霏霏,水埃漫漫,淋了灰瓦,湿了石径,润了青苔,破了河面,碎了心情。小邵的眉上挂着茸茸的雨点,抬头看看天,想拦一辆出租,又看看包的血盘大口。没钱,寸步难行。一盏昏昏暗暗的路灯映着她的长发,她抱着肩,狼狈地坐了下来。
突然,后面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尖叫声撕破沉寂的长街,折磨着夜的容忍。后面手连忙捂住她的嘴,瘦弱无肉。她更加惊慌,狠狠地咬了下去,腥味浸入,那个瘦小的手猛地抽了回来,连连叫:“痛死了,痛死了。你这个人可真狠啊!贼见了你也得没命!”灯光昏昏沉沉摇动小小的长影,小邵这才看清楚是刚刚那个买包子的半大小子。
二、出手相助
“你——你——什么事!”小邵的双手紧紧捂在胸口,护住隐私。半大小子对着伤口吹了口气:“小姐,不要尖叫了,狼被你招来了。”小邵咬了咬碎玉:“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啊!”那个小子弯下身:“找找吧。快点,别叫雨水冲到河里去了。”“什么东西?”“你的耳线!”“哦!”小邵连忙低头,远处,一片肮脏的水洼里,金属闪烁雨光。
“还给你!”“你后悔了?这耳线虽然不是金子的,但也值一百来元,绝对值你的包子钱!”“不,我知道它值点钱,所有才还给你的!”小邵接过耳线,迟疑地看了看小子,雨线在她眼中闪耀着怀疑。“你也看见了,我的包被划了,我没钱了。没东西付你的包子钱。”“看你这样,落汤鸡似的,就知道你没钱!”小邵突然顿悟:“这东西不是偷的,是我的。真的是我的!”半大小子盯着漫天飘丝,飞飞洒洒,张大嘴,吞下几滴清冽冽的雨点:“我可没想那么多,只是认为包子不值这个钱而已。”透过丝丝闪亮的雨幕,小邵看着雨点茸茸地挂在他的脸上,放着微弱的光芒,大笑起来:“你可把我吓坏了!”小子看看,小雨点装饰着小邵的笑脸,随着放肆的雨,笑了。
小餐馆门口几个错别字招呼着来往的客人。一个人喝醉了,趴在肮脏的桌面上睡着了,几个头发花白的老民工口齿不清地讲着家乡话。小服务员穿着花花的衣服,无聊地喝着茶。小子坐下,指了指面前的豆芽菜和素炒土豆,笑着说:“吃,吃。”一脸无邪。小邵笑了:“你一天能赚多少,请我的客。”小子一拍胸膛:“不少,能养活我自己呢!还能有点零花钱。”小邵夹了一筷子豆芽,清脆生香。五脏庙的神灵敲了半天的鼓祝贺了。
霪雨霏霏,弥漫在黑灰色的天空和青黑色的石板间,雨线熠熠地跳跃在石瓦上,坠落一地诗意。小邵叹息一声:“多少楼台烟雨中。”小子笑了:“你倒还有闲情雅致,我在想我的包子又卖不出去了。”“对,对,这雨应该骂。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陈启闯。”“陈启闯?多大了?”“十七了,成年人。”“成年人?哈哈……”小邵突然闭上了嘴,关上了陈启闯一双吊起的眼老虎。“你怎么出来卖包子?”
陈启闯低下头,大口的扒面。小邵看着他凌乱的头发挡住了盯着桌子的眼,头发撩起料峭微风,拂不起无奈的秋水,波澜不惊。
小邵抬起他的头,盯着他:“可以告诉姐姐吗?”陈启闯猛一抬头,突然大骂:“你是谁,管人家的闲事!”小邵低下头,豆芽菜支棱起如玉的枝芽,连忙夹了一筷子菜:“今天你请客,不要败了客人的兴致。”雨带着潮水似的沉默袭来,淹没二人心。
霏雨敲打无眠,雨针织绣夜幕。小邵瞅了瞅雨夜,漆黑下万簌俱静,只有轮廓勾勒出小城,如水墨线条。空寂的街面,青石板低声吟唱着小雨曲,青苔享受着甘露,肆意地伸展着。,却不见足迹踏开水花。脸上夜风拂过,冷凉,她紧了紧薄薄的裙子,陈启闯听到裙角瑟瑟做响叫怕,一拍胸膛:“别怕,这有个男子汉呢!”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了小邵,“走,我帮你去找宾馆。”
出租车的大灯在身边拉长直线,夜幕下一线生机。风卷银针,跳跃着穿透二人的发梢。陈启闯接下几滴雨:“小姐,快点,雨越下越大了。”小邵看着衣服紧紧贴在陈启闯单薄的身体:“不好意思,要你跟着跑。不过我只来了一天,怎么会记得路呢?”陈启闯挺了挺还不丰满的身体:“没事。出租车,……可惜我的腰包已经被那顿饭掏空了。连打电话的钱都没了!”小邵笑了,小郢,你在哪里?多么希望身边的男子汗是你啊!身边,夜风鼓动着雨线,战鼓声充斥天地。
远远地,宾馆的霓虹灯透过雨丝闪着幻彩的光。小邵激动起来:“那里!”陈启闯拉起她,冲开雨幕,踏着没过脚面的水,一口气跑了进去。大堂里,小郢正弓着背,背着手,焦急地来回踱步。一看二人,他叫出声来:“去哪了?”小邵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的雨,我又是初来,一个姑娘家,你就不去找找吗?”“我在等你的电话!不打电话,是跟什么人鬼混去了吗?”他吊起眼,眼光如开水上下滚过陈启闯身体。“手机丢了!”“他没丢啊!还挺嫩的,雏吗!你可真……”“闭嘴!人家好心送我回来,你多什么心!小孩子,你没看见吗?”小邵一甩头,拉起陈启闯:“走,回屋,我们不理他。”
三、初步了解
陈启闯包裹着小郢的衣服,肥肥大大,象个口袋装着他。小邵给他轻轻擦着头。陈启闯不好意思地笑了,躲避着。小邵噗哧一声逗乐了:“自己擦,小屁孩。擦干净点,小心感冒。喝点可乐。”陈启闯坐在沙发上,紧张地握得可乐罐,可乐罐痛得弯身。他不停地搓着溅在手背上的可乐,东张西望。艳丽的床帘厚重地挡住夜色的魅色,生怕它勾走它的客人。床大大的,软软地,要陷进他掉进深潭。床头柜上大大的彩电叫着,拼命吸引他的注意。“没来过?”“没有。”“你家不宽裕。”陈启闯坦然抬眼看着小邵:“不宽裕。”“家里有谁?”“爸爸、奶奶和我。”“妈妈呢?”“别提她!”可乐溅在陈启闯的衣服上,一大朵灰色的花蕾。小邵“哦——”意外地拉了拉衣角。
小郢打开门,坐在床上,盯着二人。“你不回家?”“这么晚,还下着雨,你让一个孩子回家?你这人有没有良心?!”小邵生气地推了小郢一把。小郢知趣地倒在床上。小邵问:“吃饱了吗?再吃点蛋糕?”小郢连忙跳起来,端过点心。“吃,吃,吃。”
陈启闯看了看点心,问:“我能带回去一点吗?”“没吃过吧?随便拿。”小邵恼了,瞪着眼,小郢立马红唇关关白牙将。她给陈启闯包起几块:“带回去吃。”“不,给爸爸吃,他需要营养。”“你爸爸?”“他瘫痪在床上了。”“怎么回事?”小郢也竖起耳朵。“车祸,高位截瘫。我走了。”
陈启闯穿上湿衣服就冲进了雨里。小邵追进雨地:“等等,等雨停了再走!”只有雨丝弹奏青石板,低吟秋歌在风中。陈启闯很快就在茫茫夜色中没了影。
黑色中,小邵回头看看宾馆,光灿灿一片胜世。她愤怒地指着小郢的鼻子:“你,你,你是什么人!枉我们交往了那么年,真没看懂你!”小郢连忙端起一杯咖啡,热气直升,缭绕在面前,模糊了他的脸:“亲爱的,喝杯咖啡热一热,看你湿露露的。”“滚——”“亲爱的,别为了一个孩子,为了几句气话伤了和气。我也是着急你吗!”透过雾气,看看小邵青色的脸:“得了,明天我们再去找他。他不是困难吗?我们看能不能帮帮他,怎么样?”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小郢看着小邵的脸被热咖啡暖得红润起来,陪着笑:“一切错误在我没有听从领导的教导。”
昨夜的雨洗净了天空,石头小桥也清清爽爽。桥下河水变得湍急,打着旋,片片落叶随波起伏,前途未卜。肥壮的鱼,三五成群,在水里游来游去,集体无理取闹,击开水面,打碎桥的陈启闯抱着竹屉的影子。他无聊地靠在石栏上。石狮子张大嘴,尖着锐牙,耀武扬威,尽全力保护着爪子下的小狮子。他伸出手来,抚摸着狮子头。他缩了缩脖子,冷风灌入,喷嚏冲天响。抬头看看天,天高深莫测,谁知道它又会安排什么命运等着自己呢?不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眼角却看到小邵红黄色的头发一飘一飘地随风而来。陈启闯高兴了,挺起身子,又看到了她身后那个带着眼镜的肥肥壮壮的男人,油膘抖动,不由起腻。侧身就走,落漠的叶片飘过桥底,被鱼儿高高拱起。
小邵高兴地指着他大叫:“他还在嗳!”“他在等我们呢!”陈启闯转过身,一扬头,头发倔强地不肯随风去:“谁等你们了,我每天都在这里卖包子。”“昨天我可没看见你。”“我只在清晨和夜上卖。白天我要上学呢!”小邵眼睛凸起,拉了小郢一把,连声陈启闯问:“你脸色发红,是不是感冒了?”陈启闯说:“没有。”可是鼻子一痒,一连报告了几个响亮的喷嚏。小邵笑了:“你这小屁孩还挺倔。”关心地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烧了,怎么不在家里养病?”“养病?谁卖包子啊!”“你必须得卖?”陈启闯平淡地回答:“不卖没钱吃饭,没钱上学。”小邵心一痛,河里的旋涡狠狠地抽了这世界一下。
几张百元钞票张扬地陈启闯面前叫嚣,小郢:“回家吧,这钱够了吗?”“不用你的钱!我卖包子能挣到钱。”小郢手中的钱在风中瑟瑟发抖。小邵按了按陈启闯轻轻颤动的肩:“没事。我只是想帮帮你。就象你愿意帮助我一样。”“谢了。我有能力照顾自己。”
波涛无声淌石桥,光芒烁烁落泪光。落叶零散一寒河,世事飘坠满尘埃。她笑了下:“也许我能帮你找一找妈妈。如果她回家,你就不用这样辛苦了。”妈妈?这二个字在陈启闯的心里割了一下,流丹涌出,染红了眼,眼却血亮了。风轻拂乱发,陈启闯胸口起伏,迟疑了半晌,好吧,你们帮我找找妈妈。
小郢拽了一下小邵:“假期快满了,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看看小邵眼直直地,象勾子着勾出了他的魂,他立即拉起嘴角:“好,我们帮他找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