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望着这个不知是熟悉还是陌生的家，我的思绪犹如游魂般飘向了从前。那次父亲母亲不知为何又吵了起来，越吵越凶，越凶越吵。俩人向善斗的公鸡片刻就上演了全武行。我胆惊心寒的躲在门后的角落。父母的战斗更加疯狂，他们几乎撕破了身上漂亮的名牌衣服。妈妈边哭边骂，他们肆无惮忌的用最恶恨的话相互攻击着对方，数量着对方的的细小错误。家里能摔的，能砸的几乎没有囫囵着的了。就连我最喜欢的玩具车也体无完肤的碎了一地。夜深了我孤零零地坐在客厅的地上，怀里抱着那些不堪的玩具。望着满地的狼藉泪如断线的雨顺着脸颊流了一地。我战战兢兢的过了一夜、一天、一月、一年。
　　“杨洋，明天是你二十三岁的时日，跟爸说说，你小子想要点啥？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爸爸就会满足你。”父亲望着心不在焉的我强压下心里的不高兴，“明天，我在市里最豪华的大酒楼为你订了整个包间，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庆祝庆祝。”我头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眯着双眼没搭理父亲。“这就是你在大学里学习的吗？出了那么多的学费就让你去学怎么对老子不敬，怎么样去让老子生气吗？早知这样……”父亲从一跨进门来就像一个人在演独角戏。看到我一付魂不守舍事不关己的样子，好似完全漠视了他的存在，他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对着我怒气冲冲的大吼起来，那声响简直像酒泉又发射了一颗人造卫星。“怎么了？儿子。”妈妈听到声响急急忙忙从厨房跑了出来。看到父亲她的脸由红润变成了苍白，又由苍白变得通红。“杨家林，拜托你行个好，行不行？儿子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干嘛非追到家里吵个没完没了。你是不是看我娘两高兴你心里有气呀？属驴的乱尥蹶子，在外边受了那个小妖精的气，回家找老婆孩子撒。”妈妈见杨家林大声指责我，一脸的不高兴，他手里拿着铲子指画着杨家林。“我属驴，你属狗的逮谁咬谁，我和儿子的事你少搀合，如果不是你杨洋能和我这样生分。不说这小子对我咋样，他总是我杨家林的亲骨肉，在他眼里别管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我却真心实意的想为他好，盼他有出息长本事。这样吧，你也大学毕业了，到我公司销售部，那儿副经理的位置给你留着。”我还是没吱声。“经商是门大学问，你总得从头学吧，等以后我所有的一切还不全是你的。”父亲的语调变得细弱。“不见得吧？一说的继承家产这声音立马不自信了。”妈妈抢白着杨家林。“你……”父亲脸变的绯红怒视着妈妈。“你什么呀，你……在外边自己不三不四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呀？说不定分家产时从哪儿蹦出几个私生子来……”父亲被妈妈数量的脸红脖子粗。“当着杨洋的面，你别胡说，别向我身上泼脏水。”“男子汉敢作敢当，既然在外边做了，有什么不承认的，还是个男人，还是个企业老总，手下还有几千人呢，狗屁，我看你白多长了二两肉，还不如剪去扔到大街上喂狗。”妈妈完全没有一个市领导的风度，变得像个地地道道的农村泼妇。“你别乌鸦飞到猪身上，看到别人黑瞧不到就自己脏。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色，从一个小小的处长上升到市领导，这个官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妈妈似乎被人抽了一鞭子，她不想别人揭她的伤疤，特别还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你，你，滚……滚……滚出去，去陪你的情人、婊子。……”“凭什么滚，这别墅是我花钱买的，我是来看儿子的。”“儿子，儿子是我的……杨家林你滚，滚得远远的”妈妈像只疯了的狮子怒视着父亲，似乎要把它活吞了才解气。“笑话，你自己能生儿子，奇了怪了，人家大局长的酒就那么好喝？还说什么千杯不醉，两杯下肚就醉成烂泥，是故意装的吧？为了个一官半职，这人的脸皮可真厚什么都能白送。”父亲杨家林非但没走，又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杨家林，你该死，你外边有多少情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二十几岁的小丫头你也不肯放过，你都快当人家的爹了……小心遭报应。”父亲母亲他们几乎卸下了端庄文静大方得体的一面，变得流氓变得泼妇。或许我早已熟悉了这一幕，也看够了这一面，我已变得麻木不仁。我已变得心静如水。
　　厨房里飘出红烧鲫鱼焦糊的味道，我站起身走进厨房。关掉沼气，把烧焦的鲫鱼盛好在鱼盘中，又端出来轻轻地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妈妈见了烧焦而变黑的鲫鱼更加生气。“杨家林，你几个月不进家门，我没请你去吧？儿子前脚进门，你后脚跟着来捣乱，你安什么心？你不让我过，咱谁都别过了。”妈妈跑过去厮打父亲杨家林。“你真是疯狗，逮谁咬谁。要不是我儿子，凭你，八抬大轿我也不愿来。”父亲看看我，这次他没和妈妈动手，转身躲到了一边。
　　我一口一口的咀嚼着烧焦的鲫鱼，泪一滴又一滴的落在鱼盘的鲫鱼上。虽然父母一直这样吵吵闹闹十几载，可他们谁都不想离婚，不是不想，确切地说是不敢，他们在林城是精英是市领导，是有头有脸的人。在下属面前要百分百的完美，公司里形象要好，单位里思想品质要优。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我悬在他们之间。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尽量不提离婚。在家里他们虽又吵又闹，可到了外界仍是一对模范夫妇。
　　唉！这对可怜人，这对可恨人。
　　啪……花瓶碎了，木椅到了，水壶撒了，衣服满地……片刻家里顿时一片狼藉。我真的要爆炸了，真的。我心中怒火在熊熊燃烧，眼如恶狼变得通红。我奋力的把鱼盘举过头顶，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脑袋上。我没权利对父母不敬，可对自己……血顺着面颊留了下来，那血鲜红鲜红的，像被断成两截的蚯蚓痛苦的挪动着伤残的身躯。还要那条烧的变形的鲫鱼直挺挺的立在我头上，嘲笑地看着我这一家。“儿子，杨洋……”父亲母亲顿时惊呆。接着妈妈急急忙忙去找止伤药。爸爸过来扶我，查看我的伤情。
　　我大吼一声，把餐桌掀翻在地。简直不敢相信，我会这样。我把十几年的怨，十几年的恨，十几年的愤统统的一股脑的全发泄出来。父母吓傻了，他们只当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的的确确是他们的孩子，可我真的够了，做了他们二十几年的儿子我真的做的够够的了。亿万家产，市里大官，这些别人羡慕不得了的虚荣与我没丁点的关系。他们钱再多，官再大，却从来没给我带来一丝幸福。“我不活了，你们尽情的打吧骂吧。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家，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的爱我，再多的钱，再大的权有什么用？”我向像火山一样爆发，恨不得吞噬了整个世界整个人类。
　　我急步蹿出房间，连滚带爬的下了楼梯。疯狂的向公路冲去。街上的路灯很亮，明晃晃的特别刺眼。车一辆接一辆的行驶着川流不息。对面人行道上一位老太太跌倒在地，人们无动于衷的走他们的路，干他们的事，急急地匆匆地，没人去帮老太太，这跟这有我有啥关系？反正我要死了，世界对我不公我要何必再做好人，真的，我要死了，我已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或许十几年前我就已经死了，心死了，人活与不活不都一个样吗？我没命的狂奔着，杨家林和妈妈在后面紧紧追赶，他们一声声地呼喊已淹没在嘈杂的汽车轰鸣里。
　　我像小鸟一样飞向了空中，我感觉我的身子一点点的在飘，无拘无束的在飞，飞向快乐，飞向幸福，飞向那没有吵闹，没有忧愁的国度。我看到地上的父母惊惧的张大了就嘴巴，“杨洋……我的儿子……”它们恐惧的神态，无助的眼神，几乎哭叫着“儿子闪开，车……车……闪开儿子”眼前一片红红的东西，那是什么？我的血吗？怎么那鲜红又变黑了，黑漆漆的，灯灭了吗？父母的影子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忽然那小黑点也没了踪迹。天这么黑，这么静，难道这就是我要去的天堂，可他与想象的相差太远了。我的归宿不应该在这，活着我生命一片黑暗，死后我不想还是在黑暗里。真的，这黑太可怕，静太吓人了。我大声的喊，喊爸爸喊妈妈，可没人应允，我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我好害怕，好恐惧。
　　“杨洋，杨洋……”我听到几十遍几百遍地呼喊，任我使尽浑身的力气也睁不开眼，感觉身体的哪个部位都脱离了身体。大片的水滴落在我的脸上，那是父母的泪滴，他们在伤心在哭泣。他们在自责，他们在懊悔。自己挣什么，吵什么，又有什么好挣的，什么好吵的。儿子没了，心会死的。权力、金钱、地位、面子、输赢……一切一切都不过是过往烟云，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儿子才是心里的宝，这些年着着实实欠他太多太多了。父母紧紧抓住我的手，我知道他们用尽平生的力气，同死神争夺我这个任性不听话的儿子。
　　一天、二天、三天……记忆里感觉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死神同父母争夺累了，他极不情愿的松开手“小子，有这样的父母我就放你一回，以后得好好珍惜生命。父母养你一场不易，你死是小事别寒了父母的心。”我飘飘如空的身体终于回落在地上。我努力地睁开眼，妈妈在病床的一侧打着瞌睡。一向干净体面光鲜照人的她显得如此的邋遢，头发乱糟糟的多了几许白发。几天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父亲杨家林立在另一边，“儿子，你快快醒来吧，苍天呀，佛祖呀，我愿用我全部的家产会换回我儿子的命。”他眯着双眼口中轻轻的祷告着。
　　“妈……妈……我想喝水……”我使劲地伸出手，用手指颤颤巍巍地碰了碰妈妈，声音孱弱无力。“儿子，杨洋。”妈妈触电般从椅子上蹦起来。“儿子，儿子……家林，儿子，儿子……”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忙俯下身一眼不眨地盯着我。“杨洋，儿子……”父亲已是满眼泪水，他不知所措，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为我掖好盖在身上的被角。“爸，我想喝水。”我再次努力地睁开眼，口干的厉害，嗓子眼如同冒了烟火烧火燎痛得很。“好……好……爸爸这就去取水，这就去取水”父亲高兴的像个新年得到宝贝的孩子，急急忙忙地去打水。我看到他的嘴上也起了水泡。
　　几天后，医生为我除去了缠在身上和头上的绷带。只是我的腿还时不时的隐隐约约的痛。妈妈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我。“杨洋，这次你可把爸妈吓死了，你知道吗你整整昏迷了七天。这七天我和你爸就像过了七个世纪。”“妈，对不起。”我起身，妈妈忙把我扶回躺好。“傻儿子，天大的事，咱也不能走那条路。要是你真走了，你想妈妈还活不活？就是当再大的官，有再多的钱，没有你在我们身边，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儿子，以后千万别再做傻事。妈妈经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