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天注定(七)

第七章
不知不觉，月上树梢，这时候，玲珑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忽然间，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摔了好大一个跟斗。
走近一瞧，地上竟然躺着一个人，借着月光，发现是个年轻公子，一脸的血污，玲珑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还没断气。
“公子，公子……”玲珑叫了两声，看来，他已经昏迷不醒了。
算了，不管怎样，救人再说。
玲珑用手绢将他的双眼包起来，他的伤口很奇怪，一般见血的伤口都会有血腥味，可他的伤口竟然有股淡淡的花香。
“公子……”玲珑再次推了推他，他仍然全无反应。
于是，玲珑背起他，总不能让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吧。她一步一步迈开脚步，天啊，他真沉。
走了一会，听到他的嘴里喃喃地叫着：“天瑶……天瑶……”
又是天瑶，这个名字最近好像总是在玲珑的耳边萦绕。
玲珑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走到了兴隆药铺外，她上前敲门：“开门啊，救命……”
开门的正是兴隆药铺的掌柜洪兴，他是金城最有名的郎中。
“玲珑姑娘，这么晚了，这是府上哪位病了？”他连忙扶住那男子。
“洪掌柜，你快瞧瞧他的伤势如何，怎么样，能治吗？”她说着，擦擦额上的汗。
洪掌柜拿出银针，探及眼处所流的污血，银针顷刻间变为黑色。
“伤口呈褐色，应该是中毒，可从他中毒的迹象来看，毒并未扩散，只是聚集在眼目之处，这天下之毒何止百种，而解毒之法大都以毒攻毒为主，然则，对中毒者身中何毒要知之甚详才可配制克毒之法。”
“那他中的是什么毒？”玲珑再问。
“恕在下医术有限，平生未见过此毒。”
“那如何是好？”
“在下可用银针，封其百会穴，阻止毒素攻心。可是百会穴，是人之大穴，只可以封穴六个时辰，封得太久，会死人的。”
洪掌柜拿出银针，“这六个时辰，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可能会发热或是发冷，看他是个练武之人，身体比常人强壮，在下会连夜翻查医书，希望可以找出解毒之法。”说着将银针插进那公子的百会穴，然后用纱布将他的眼睛包扎起来。
那一夜，那公子一直昏迷不醒，忽冷忽热，却依然很清晰地叫着那个名字：
“天瑶……天瑶……天瑶……”
玲珑有些疑惑，天瑶，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会让这个男人如此牵肠挂肚？
玲珑替他擦去额上的汗，他忽然抓住了玲珑的手。
“天瑶……”
玲珑一惊，本能地将手抽出来，他呓语着：“天瑶，你别走，别走……别再离开我……”
他紧紧地握着玲珑的手，大力地将她一拉，她站立不稳，扑到在他的身上，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如此接近，玲珑脸红了。
“天瑶，我错了……天瑶……”慢慢地，他眼角的纱布湿润了，“天瑶……真的是你吗……天瑶……别离开我……好吗……”
“公子……”玲珑再叫他，他仍然没有动。
就这样，他握着玲珑的手，安稳地睡着了。
玲珑这时也很累了，朦胧中，她看见一个青衣女子的背影，她说：“奇经八脉，分为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阴维脉、阳维脉、阴跷脉、阳跷脉……姨婆的针法有别于其他的大夫，若你运用得宜，驱毒疗伤亦非难事……姨婆先施针给你看，看清楚了，天瑶……”
天瑶！玲珑猛然惊醒。
怎么连自己的梦里也是天瑶了，玲珑哑然失笑，看来，自己也“中毒”了。
可是，她失忆以后，把什么都忘了，她不知道自己就是天瑶，是当今皇上的女儿，是尊贵无比的公主。
双眼疼痛钻心，司徒清试着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这才知道，眼睛缠着纱布，这是哪里，为何在此？
司徒清猛地做起来，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你终于醒了。”
这声音，好熟悉，有似曾相识之感。
“天瑶！”司徒清喊。
“天啊，你昏迷的这三天一直都叫着这个名字，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除了天瑶，你不会其他的话了吗？”她的声音含着笑意，“天要是你的心上人吗？”
“你是谁？”司徒清问。
“我叫玲珑。”她的声音很好听，和天瑶有几分相像，难道真的是天瑶？是司徒清相思若狂，出现幻觉，还是真正的天瑶回到他的身边。
“在下复姓司徒……单名一个清字……”又一阵刺痛感，司徒清不由将手放在纱布上，“我的眼睛……”
“别动，刚给你上过药，洪掌柜说这七步花的药性就是这样，会有一点点痛，过一阵就会变清凉的。“
“听洪掌柜说这是在后山上采的，司徒公子，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洪掌柜从门外进来，“你们……”
“我们这就走，这是这三天的诊金。司徒公子，你能走吗？”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若不是他在郊外遭到毒手，受了重伤，她将司徒清背回药铺，废了她不少功夫。
“能走。”
其实，司徒清有想过，在那些人袭击他的时候，或者就此离开人世，或许在黄泉，会比较快乐，没有那么多牵挂，那么多退让，那么多负担……
“玲珑姑娘……”
“你醒了……很快就到山顶了……大概是因为……洪掌柜的七步花是去年采的……所以……药性差了很多……你的眼睛才会疼……不过你放心，现在是七步花的花期……我一定会找到……七步花的……”
“玲珑姑娘，你放我下来吧。”让她背着自己上山真是难为她了。
“不行！”她固执地说，“你下来行走……血气会加快运行……会把毒素带进心脉……到时候……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
“玲珑姑娘，你我萍水相逢，你何必如此帮我……”
“你不要动！”她提高了声音，“你不要动啦，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啊！”
她的声音，她的语调，真的很像天瑶，司徒清只觉心口一疼，吐出一口血来。
玲珑将司徒清放在地上，他越来越虚弱，玲珑帮他拭去嘴角的血迹。
“坚持下去呀，司徒公子，快到山顶了，你一定要坚持啊……”玲珑轻轻摇着他的肩膀，不停地叫着他。
“我好累，真的好累，你让我睡一会吧……”他的额头渗着汗，相信他一定很痛，但不管怎么样，玲珑都不能让他睡着，因为她怕司徒清一睡不起。
“不要睡了，你一定振作，想想你的天瑶，天瑶啊……”玲珑说着。
“天瑶……天瑶……”
“是的，你的天瑶。”现在只怕只有天瑶才能使他有生存下去的希望了。
司徒清苦笑了一下，“我的天瑶……她真的是我的天瑶吗？”
“对，你的天瑶，你的天瑶，你那么爱她，难道你真的舍得丢下她吗？”
在这一刻，她才体会到生命在他的身体里慢慢流逝，天瑶，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他与天瑶之间又经历了怎样的故事？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真心，他的痴情，深深地感动了玲珑。
“玲珑姑娘，你扶我上山好了。”他淡淡地说。
“不行……”
“我身上的大穴已封，已护住心脉，走上去不成问题，不然，我怕你被我上山之后，要我这个瞎子来照顾你。”
玲珑不再与他争辩，扶着他慢慢走上山。
阳光被树叶阻挡后在路上留下了星星点点，雾气在山巅缭绕不散，终于登上山顶，以前不知道，两年来，玲珑第一次登上山顶，这里竟然有一片竹林，郁郁葱葱，苍翠的绿色，让人忘却了登山的疲倦。
“玲珑姑娘，这里是不是有一片竹林？”司徒清问。
“你怎么知道的？”
司徒清没有说话，他径直走进那片竹林。他站在那片竹林站了许久，玲珑并没有去打扰他，看得出来，他对这片竹林有很深的感情，也许他在缅怀着什么。
在竹林深处，有一间雅致的小竹屋，玲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将司徒清安置下来。
夜里，等司徒清睡着了，玲珑便出去找七步花。
今晚的月光很好，她从草丛边、悬崖边仔细寻找，但是却一无所获。她已经很疲倦了，闭上眼睛，忽然脑子里又出现了那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和一个青衣女子的身影，还有些断断续续的影像在眼前闪过，最近这几天，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飘过，不知道这些画面是否与她的失忆有关？
回到小竹屋，天边已经发白，玲珑疲惫地伏在桌上睡着了。
这几日，司徒清几乎每天都梦见天瑶，笑颜如花，蹙眉低语，垂头沉思……她的表情一一呈现在眼前。
也许，真的要等到失去时，才发现那是最珍贵的，光阴如此，天瑶也如此……
“玲珑姑娘，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呆着，就是死，我也想安安静静的……”
“安安静静地死是吧？我以为，我在背你上山的时候，你已经想清楚了，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小小挫折就轻言放弃，你怎么如此自私，亏得我每天晚上出去给你找七步花……”
自从玲珑失忆以后，她一直都在认真地做每一件事，即使在江府，身为下人，她一样活得有尊严，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找回她失去的记忆。
看着司徒清心灰意冷到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她很想帮他，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给玲珑一种莫名的熟悉。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想冒险试试那青衣女子教的针法，她拿出银针，这银针是她临走时在洪掌柜那里拿的。
玲珑闭上眼，努力回想梦里的情景，然后把针扎进去。
月亮从山峦的缝隙中升起来，草地在月光的映照下变为银白色，晚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
玲珑坐在草地上，将司徒清的玉笛放在嘴边，轻轻地吹奏起来。只觉得脑子里还有不连贯的画面闪过，笛声随着不宁的心绪在空中飞扬，幻想着玉珠散落时的跳跃，清脆短促，山间飞溅的清泉，依然清澈，野花满山，夹着鸟语，争鸣花间……然后，花谢枝残，凄凉萧瑟……
躺在地上的司徒清咳嗽了两声，还好他醒了，他已经昏迷了三个时辰，可把玲珑吓坏了。
“哦，你终于醒了！”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真的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还以为他就这样死在自己手上，现在他醒了，真的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一滴泪落在他手心。
他坐起身，诧异地对着玲珑，良久，他转过头。
“我又让你想起天瑶了，对吗？”
“你知道吗？是我，是我害了天瑶，如果，我早点对她表白我的心意，也许她就不会离开，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对不起大哥……”他按着心口，皱着眉头。
“你是第二个在我面前流泪的女子，刚才的曲子有些特别，从来没听过……”
“是吗？你不是没听过，这首曲子名为《鸳鸯锦》，相信你一定听过，因为我就是天瑶，我就是你的天瑶，我一直都没有走远，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她又吹起了玉笛，笛声变得柔和之致，萦绕在山间，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
“那日，你来我房中找我对我说：‘天瑶，你不能这样对我大哥，难道你不明白，他对你多用心，对你有多喜欢，像他这样的人对你倾心，你不知道，你有多福气。’”
“这才是原因，对不对？你那些日子离家，斋居天龙寺，只是为了躲着我，是不是？”
司徒清一愣，身边的这个女子真的是天瑶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许是吧，和司徒清相处的这些日子，或许她的记忆已经找回来了，想起了所有她与司徒清的点点滴滴。
“回答我！”
“其实，我的心真的很痛，可是，我真的不能啊，我们是兄弟，我很了解他，他会对你好的，最重要的是，他会全心全意地对你。”
“所以，在那个时候，你才会斋居天龙寺，只是想把我推给司徒羽。司徒清，你好自私啊，我知道，在你心里，司徒羽比我重要，你躲着我，是因为司徒羽喜欢我，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喜不喜欢他，你那么自私，那么自以为是，硬生生地把我推到司徒羽身边去，你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司徒清，你再怎么躲我都好，但你也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
司徒清站在小竹屋外，想着心事，如果说天瑶与司徒羽成亲是对他惩罚，那么，这个惩罚未免也太重了。
那天，他站在城楼上见到了天瑶，她穿着嫁衣，那让人眩昏的鲜红，他是那么美，她望着我，含着泪，那凄绝的神情。
“真好……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天瑶……我……你真……漂亮……”
“是吗？是的，这身嫁衣，是司徒羽为我准备的，你今天能参加……我的婚礼……真是太好了……我今天……就要成亲了……司徒清，你以为我天瑶是什么人，是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世子，你这是何苦呢？”
“司徒镇，我……”
“去，找公主去，还来得及。”
“不……”
“那你就真的眼睁睁看着公主嫁给你大哥？”
“这样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世子，你真是糊涂啊，你以为她真的想嫁给你大哥吗？你以为公主也像世间女子那么肤浅吗？世子，你聪明敏感，难道你就不知道公主心里的人是你吗？”
“可是……”
“可是什么，她一个女子，尚且能面对自己的感情，你身为男子，你的心当真如铁石一般全无知觉？”
“不是啊……”
“不是，你就去找她，不然你会后悔终身的。”
然而，那天，并没有找到天瑶，只见到她的新娘装和她所留下的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司徒清：
当你拆阅这封信时，想必我已离开多时了。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逃避，我没有勇气穿上这新娘嫁衣，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对不起司徒羽，嫁给他，我心中有愧。因为，我本就有一颗不贞的灵魂。
我说过，我这一生就做你司徒清一个人的妻子，如今，却要我正为别人的妻子，我做不到，我也不知道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何位子。
我摒弃一个女子的羞涩，将玉佛珠送与你，难道，这些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今此一别，只怕相见无期，望君珍重！
天瑶字
爱情，真的可以战胜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