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牌匾上从右自左写着“南云阁”三个鎏金行体大字。那三个字被从灯笼里透出的烛光映着，弥漫着一层古香古色。
　　“国师里面请！”素轿外，一个小厮掀开布帘，之后领着陌朔空向南云阁的后院走去。
　　南云阁的后院是一片翠竹林。几条碎石铺就的小路在林间迂回隐没。月光彻下，淡淡的清辉在林间浮动，宛若仙雾。
　　竹林的尽头是一汪水潭，水潭上架着一座石桥。石桥的对面是几间厢房。从厢房里漏出的烛光浮在水潭上，恰似天上的碎星。
　　“就是这里了！”走过石桥，刚才掀布帘的小厮在那几间厢房前停下，之后用手敲了敲门板。
　　门板内响起几个人窃窃的说话声，尔后，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推开房门。
　　“国师，里面请！”女子看了一眼立在小厮后面的陌朔空，柔声说道。
　　陌朔空听了，跨过门槛，走进厢房。厢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圆桌。圆桌对面横卧着一张绣花红床。红床边，站着两个宫女。
　　床上，红色的纱帐垂下。一个女子正隔着纱帐坐在床沿上。床两边的墙上挂着“岁寒三友”和“薛涛”的诗句。纱帐垂到房间内的地面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从纱帐的缝隙里透出的一双绣花鞋。房间里仿佛有人焚过香，四周的空气里浸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雅。
　　“小女子拜见大国师！”纱帐内的女子听见声音，掀开帐帷，走到圆桌前停下，然后对着陌朔空道了一个万福。
　　女子的面容姣好，匀称的身段在烛光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免礼，免礼！”陌朔空转过身子，对身后的小厮说了几句。之后，房间里的杂人退下。厢房里，只剩下刚才的女子和陌朔空两个人。
　　“请问姑娘贵姓芳名？”等房间里的下人全部退尽，陌朔空轻声问道。陌朔空一边问，一边请刚才的女子在圆桌前坐下。女子再三推辞，最后才在圆桌的一侧坐稳。
　　“小女子姓江名妮儿，江南福山人！”女子理了理从前额垂下的发丝答道。
　　“唔！”陌朔空说着，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岁寒三友”和薛涛的《送友人》，然后继续问道，“我猜姑娘以前也读过不少书吧？”
　　“国师过奖了，”江妮儿听后自谦道，“小女子以前确实读过书。不过大部分都是闺阁词句，以解闺中之苦闷罢了。”
　　陌朔空笑了笑，之后说道：“姑娘太过谦虚了。姑娘谈吐不凡，又写得一手好字。我想姑娘不是出自官宦人家就一定是书香门第。”
　　江妮儿听了，仿佛有话要说，但又欲言又止。
　　停顿片刻，陌朔空接下去说道：“既然姑娘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便多问。不过，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答应不答应？”
　　“只要大国师开口。纵有千事百事，小女子都在所不辞，”江妮儿听后答道，“如今，小女子为国师所救，小女子此生感谢国师再生之德就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岂能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好，”陌朔空看了一眼坐在圆桌对面的女子，之后说道，“我做事从不强人所难。实不相瞒，我自幼双亲早逝，一生学道，没什么亲朋故友。如果江姑娘不嫌弃。 从今以后，江姑娘就留在宫中别苑，做我远房的一个亲戚。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小女子谢过大国师，”江妮儿听了，从圆凳上站起，之后在陌朔空跟前跪下道，“小女子原本是狱中罪囚，想不到能得到大国师的赏识。实乃小女子三生的荣幸。”
　　“诶。请起，请起！”陌朔空听后，把江妮儿从地上扶起，“既然江姑娘欣然接受了我的不情之请。那么从现在起，江姑娘就是陌家的亲戚。自古以来，哪有让自家人长跪的道理。”
　　顿了一会儿，陌朔空继续说道：“我听说江姑娘自幼习琴。所以别苑里，我已经让下人备好了古筝和五弦琴。如果往后江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和下人说便是。”
　　“那，小女子多谢国师了！”江妮儿话音刚落，陌朔空已走出厢房。
　　厢房外，几个宫女和刚才掀布帘的小厮正立在厢房外的回廊上听候发落。陌朔空吩咐几句，之后和小厮向南云阁外走去。
　　“不知小的办的，大国师满意不满意？”从翠竹林里出来，掀布帘的小厮小声问道。
　　“这个嘛，不好说，”陌朔空听后，故意拖延道，“不过，如果你继续听我的，按我说的做下去，那么我对你就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
　　“一定，一定，”掀布帘的小厮赶紧答道，“只要是大国师吩咐的，我一定办到。”
　　“那既然如此，你把她们几个的来头跟我说一遍，”陌朔空回过头，向身后那几间厢房的方向示意一下，之后问道。
　　“这个， 大国师放心，小的已经向人打听过了，”掀布帘的小厮继续说道，“那几个女囚，其中一个叫江妮儿，就是大国师您刚才见过的那位姑娘。那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以前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后来因为家庭变故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有两个是江南一带的娼妓，虽然美艳非常，不过这样的人终究不过是下等妓子，所以小的让她们单独在另一间厢房里。”
　　掀布帘的小厮说完，准备向陌朔空邀功。陌朔空听后，从衣袋里掏出两文银子塞进小厮的手里，然后登上素轿，向国师府邸走去。
　　翌日拂晓，岳南冲从早市上牵回两匹白马，之后一行人向钱庄外飞鞭驰去。正是寅时，四周的暮色还未退尽。远处，几颗晨星在林间闪现。星光从树林的罅隙漫出，仿佛一堆余烬上零星暗淡的潜火。
　　没走多远，马，便被前面的一队官差拦下。
　　“干什么的？”走在最前面的官差提起灯笼，在岳南冲的四周看了看。
　　绣瑛和瑛成见状，把手缓缓向腰间探去，但手触到剑的一刹那，又被岳南冲递来的眼色止住。
　　“各位官爷。咱们都是些普通百姓。流落在外也不容易，您看您就不要再为难咱们了。”停顿片刻，岳南冲答道。
　　“少罗嗦，”另一个官差在一旁岔道，“我们弟兄昨晚发现钱庄一带有飞贼出没。飞贼至今下落不明。所以每一个出庄的人都必须严格盘查，不得例外。”
　　“是，是。官爷说的是，”岳南冲继续说道，“可咱们几个都是过往商人。您看咱们刚贩完货。这也没什么可查的吧？”
　　刚才的两个官差听了，在一旁商量了一会，之后其中一个带着几个手下向庄里赶去，另一个则把头扭向岳南冲这边，“既然各位说自己是行商，可是这里又没有确凿证据。所以还是烦请各位在这里等候片刻，等到水落石出了。我们会立刻放人。”
　　“可是官爷，咱们有证据，”岳南冲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伪商票，继续说道，“您看咱们赶路也不容易。您就做个好事，通融一下。”
　　“通融？”刚才说话的官差反问道，“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衙门里的规矩。这是你们这些商人能妄加品评的吗？”
　　没等岳南冲开口，刚才那个说话的官差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好了。刚才我已经派人通知了证人。他说其中两个飞贼他都认识。所以在排除你们是飞贼之前，你们最好都跟我老实点。”
　　岳南冲回过头向身后看了看。绣瑛和瑛成骑在马上，脸色已没有刚才的镇定。岳南冲从马上下来，走到绣瑛和瑛成跟前低声耳语几句，之后抽出马刀向拦在前面的一队官差挥去。几个官差被岳南冲突如其来的马刀怔住，慌忙向后退去。等到刚才说话的官差回过神时，三匹马已从他的视线里消失得无踪无迹。
　　钱庄附近的山路上，一架马车正缓缓向前驶去。马车的木铎辚辚作响，伴随着马车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一并向山路一侧的树林深处传去。
　　树林深处，几个人影正潜伏在荆棘丛附近，不声不响的观察山路上的风吹草动。树林的边缘与山路相接的地方是一道两人高的矮崖。矮崖下是一块开阔的草地。
　　马车里，一个人拉了一下缰绳，之后马车在那块草地上稳稳停住。树林深处，几个人影移动到矮崖的边沿。随后，一只羽箭被人用手轻轻搭在弦上。
　　空地上，王镖头和枫肃从马车的车厢里出来，在一旁的山岩边歇下。
　　“王世伯，咱们在这里歇下，荒山野岭的，恐怕不太好吧？”山岩边，枫肃抿了一下干裂的唇，之后说道。
　　“我看没多大问题，”王镖头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再说咱们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也没遇上多大的事。”
　　“就是啊，”老伍听后，忙在一旁笑道，“况且这大白天的，哪来的什么埋伏。”
　　树林里，弓箭的箭弦渐渐张满，从箭弦的两端发出几声细微的嗞呀声。
　　“或许是我太多心了。”枫肃抬起头，小声说道。
　　枫肃的话音刚落，从那道两人高的矮崖滚落几块碎石，紧接着，一只羽箭向枫肃这边射来。
　　箭镞越来越近，枫肃的心头一惊，整个身子下意识向一侧倒去。羽箭从枫肃的左颊边斜擦过，之后一头扎进山岩上的石缝里。
　　“有埋伏！”马车附近，另一个人叫了一声。树林里的人听见声音，又连射几箭，都被枫肃避开。
　　等箭射完，从矮崖上滑下三四个土匪，向空地这边砍来。土匪的手里握住几把大刀，几把大刀的刀柄处垂着几条红绳编成的穗子。
　　没过多久。空地上，三、四个土匪和镖局里的人马杀成一片。刀剑相互碰撞，铮铮作响。刀，在土匪的手里疯狂地旋转。几个押镖的弟兄被那几把大刀砍倒在地。血，从躺在地上的人的后颈淌下，汇成一滩殷红。
　　天大亮的时候。岳南冲、绣瑛和瑛成已赶到钱庄背后的山上。身后，官府里派出的捕快的快马的马蹄声渐渐平息。三个人放慢步子，沿着碎石山路缓缓向前走去。
　　“刚才多亏前辈胆识过人，出此一招，要不然咱们姐弟俩现在恐怕已经关进钱庄的大牢了。”马背上，绣瑛说道。
　　岳南冲听后笑了笑，好半天，岳南冲才重新张开嘴：“不过，今天的事能脱身也算是侥幸了。往后咱们还是小心行事。”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去。转过一个山头，从不远处传来刀剑的碰撞声。岳南冲勒住马，一行人在一块偌大的山岩后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