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已经离开粉香阁有一段路程了，翰林拽了我一把，停下来大口地喘息着：“跑不动了。”
　　我也大口的呼吸着，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但回忆刚才的情景还是有些后怕。万一被他们逼良为娼可就完了，人家还是姑娘呢！
　　“我们离开时，从楼上下来的女人是那里的当家人吗？”我好奇地问翰林。
　　“应该是吧！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听说那里的老板是个女人，在官场和市井都能呼风唤雨。”翰林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回答。我点了点头，可以想象在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何况还是在天子脚下，能撑得起这样的门面，那绝对是有着通天入地的人脉渠道。
　　“对了，没想到你还有那么了得的身手！”翰林突然惊讶地称赞。
　　我笑了笑，抓着他的肩膀威胁道：“回去不准跟程枫说今天的事。”

　　程枫向窗外望了望，心神有些不安。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书放下，慢慢靠近床边，转身坐到床上，温柔地抚摸着那些被褥，表情略显紧张！然后他侧躺下来，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
　　“蹬蹬蹬”木制的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程枫迅速爬起来离开床，坐到桌子旁拿起书，一副紧张的表情。
　　我推开门进屋，看到程枫正捧着书努力地看着。然后转头望向我，露出一丝客气的笑容，问：“你回来啦！”很明显，他的反应慢了半拍，他应该在我推开门的同时望向我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假装镇定。
　　“嗯！”我点了点头，又劝他：“明天就要考试了，你也应该早点休息，为明天养足精神。”“对！说的极是，我也正打算歇息了。”程枫将书放下，开始整理自己在地上的凉席，好像并没有兴致问我出去都干什么了。
　　我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倒在床上。坦白说今天有些累了，应该能睡个好觉。只是不能脱衣服，真讨厌这身束缚！
　　油灯的火苗有些暗淡，大概是油快燃尽了吧！我们通常都不会管它，让它自己慢慢熄灭，因为它的光又不会刺眼。程枫将自己的铺盖弄好，已经坐下背对着我准备要脱鞋。
　　“程枫，把灯熄灭吧！我要脱衣服。”我鼓起勇气对程枫说，估计也无所谓啦！他又不会对我怎样，再说他也没那能力。当然，我不是说他的身体不好，只是他是文人嘛！
　　“噢！”程枫应了一声，站起来将油灯吹灭。然后退回来，他没有回头，估计今天晚上他都不好意思面向我的床了。
　　好讨厌的月光，怎会如此皎洁明亮！感觉现在比熄灯前更明亮，我皱着眉头望向窗外。片刻后，我还是坐了起来解开腰带将长衫脱下，感觉舒服多了。我侧躺下来，跟程枫一样的姿势，望着他的背影。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共处一室，而且月色又是如此的撩人。如果他向我表白，我该怎么办！如果他抱我、吻我，又当如何？如果在我的世界里能遇到他该多好。想着想着，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程枫已经离开了，阳光从窗户照射在他的书桌上。桌子上压着一张宣纸，折射着光线。旁边还放着一些钱，应该足够我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了。
　　我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到桌子旁拿起那张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在下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配知道姑娘的名姓。待几日后如若高中，必定回来向姑娘询问清楚，到府上拜访提亲。如若不中，程枫就此靠别了。
　　望着纸上刚劲秀气的毛笔字，我既感到惊喜又带着一丝愤怒！他怎么可以这样自主武断，如果他不能高中，我们就永远不能见面了吗？就算是能够高中，就能直接跟我提亲吗？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会不会谈恋爱呀！但我还是紧紧将宣纸握在手里，捧在胸前，期待他能早日回来。
　　程枫跟翰林都走了，我独自待在房间里百般无聊，只能用各种姿势发呆。躺在床上、坐在桌子旁，或是绕着墙角落寞地溜达......

　　一直到中午，我感觉有些饿了。但却没有心情到楼下吃饭，我真的不习惯一个人吃饭。
　　“咚咚”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我赶紧从床上坐起来。难道是程枫回来了？应该不会呀！他不可能这么早回来。但我还是满怀期待的冲到门口，打开门。
　　昨日在粉香阁遇到的女子站在门口，惊讶的望着我，期待地问：“公子还记得我吗？”
　　“哦、记得。”我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担心。不会是那件事还没完，人家又找上门来了吧？我忍不住向她身后张望两眼。
　　她露出一丝笑容，温柔地说：“公子无需担心只有我一人，特意前来感谢公子昨日出手相助。”
　　“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我疑惑地问。
　　“我从姐妹那里得知与你一起的公子住在这里，到了楼下跟小二一问便知。”她微笑着望着我，又补充：“像您这样俊俏的公子，在这临安城里应该找不出第二个了。”她一口一个公子，叫的很是特意，像是在调戏我似的。这么近距离的谈话，她不可能察觉不出我的身份。
　　望着她含情默默的眼神，感觉有些怪怪的。而且她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打算，坚定地站在门口。
　　“我要下去吃饭了。”我不好意思地告诉她，言外之意就是想要送客了。
　　“我已经与小二点好酒菜，一会儿就送上来了。”她兴奋地告诉我，看来她是真的不打算走了。我尴尬地笑了笑，只好客气的邀请她进屋。她高兴地走进屋里，兴奋地张望着。
　　我关上门，好奇地望着她的背影，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赶紧回头，温柔地回答：“小女子贱名残月！”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踩踏自己，难道在这个社会，女人就这样卑贱吗？
　　“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残月又问，同时靠近抬头仰望着我的脸。我没有回答，只是好奇地端详着她。她的身材不是很高，但看起来还是比较修长。可能是她的身子过于单薄柔弱，肌肤白嫩如被牛奶刚刚浸泡过一般。她虽然不是很丰满，但肉细骨软，想必男人都会渴望将她拥入怀中，轻揉抚捏。
　　望着我严肃的表情，残月的表情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小二端着酒菜进来了。
　　等小二离开后，残月赶紧斟上两杯酒，期待地望着我。热情地邀请：“公子请坐吧！”
　　我坐下后，瞪了她一眼，冷冷地说：“别一口一个公子的叫了，有意思吗？”我实在不想听她一次次地调戏我了。
　　残月高兴地笑了起来，轻轻拉着我的手臂，解释道：“我看到公子的——对不起，是姐姐的打扮，以为如若拆穿的话，姐姐会不高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残月连声道歉，同时也露出一副欣喜的表情，仿佛很期望我能承认自己是女儿身。
　　看到她讨好的模样，我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只是她怎么问也不问，就喊我姐姐，我刚十九岁而已，她凭什么确定自己比我小。
　　“你多大了？”我疑惑地问。
　　“小女子已年过十七。”残月垂头害羞地回答。
　　望着她拂烟眉勾描绘的轮廓，的确还闪烁着少女独有的光泽，只是不经意间已随着风尘而沦落。
　　我不禁感叹！她含苞欲放的年华在戏梦中竟早早的折落，却无人可以诉说。
　　我忍不住心疼地问她：“第一次的时候，疼吗？”
　　她没有回答，她不愿回忆，她收起伪装，她靠在我肩膀上只想尽情的落寞！不知道她有着怎样的回忆，但可以肯定她身不由己，她在努力隐藏自己的伤感！
　　片刻的沉默后，她抬起头又露出兴奋的表情，真诚地说：“姐姐，我敬你一杯，感谢那日你出手相助。”她的眼中泛起泪光，但她应该不会让泪水流下来，绝对不会！
　　我端起酒杯微笑着说：“都是女人没必要这么客气。”然后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残月倒是很敞亮，一口干了。也难怪，人家就是干这个的。当然，我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我说的是事实。
　　我开始吃菜，她又为自己斟上一杯。然后兴奋地告诉我：“姐姐记得吗？那日瑰妈妈生辰，我在阁楼上一直注视着姐姐，还将一个寿饼扔向了你。”
　　“嗯！”我点了点头，说：“记得那日见过你，只是不知道那寿饼是你扔的。”
　　残月只是笑了笑，又要端起酒杯。我赶紧好奇地问：“瑰妈妈是谁？”
　　残月放下酒杯，回答：“就是粉香阁的当家人。”
　　“就是那天带着几个黑衣人从二楼下来的女人吗？”我又问。
　　“对呀！就是她，外面的人都称呼她野玫瑰。”残月回答，然后她又端起酒杯，我将杯里的酒喝下。残月满脸的笑容，赶紧继续斟酒。她是不是职业病又犯了，怎么姐妹之间吃个饭也像是伺候客人似的。
　　“那个女人没有为难你吧！”我有些担心地问，那个女人看起来蛮凶狠冷酷的。
　　“没有，只是稍微警戒了我一下。”残月有些为难地回答，看她的表情，应该不是像她说的那样轻松。“对了，姐姐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残月转移了话题，又想起之前那个问题。
　　“在这里我没有名字。”我带着几分失落回答。
　　“没关系的，我不问了，叫你姐姐就好了。”残月赶紧拉着我的胳膊安慰。
　　我望着她紧张讨好的模样，再加上她天生丽质、脸庞娇小、五官精致。特别是那双眼睛，细长妩媚！同时也像个孩子般清澈，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招人怜爱。只是她看起来没有一点福相。虽然我不懂什么看相，也不相信那些东西。但望着残月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有那种感觉。
　　“你的原名叫什么？”我好奇地问，我相信残月只是她在粉香阁的称呼。
　　残月表情有些为难，仿佛不愿提起过去的事。但还是认真地回答：“我原名叫金莲。”
　　“你该不会姓潘吧！”我惊讶地问。
　　残月望着我，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答：“不是呀！我姓金单名一个莲字。”我轻松地点了点头，还好不是那个金莲，要不然我可得离她远点。
　　“后来瑰妈妈嫌我的名字不吉利，就给我取了残月这个名字。”残月继续向我解释。什么文化水平呀！金莲这个名字暂且不去评论，但总该要比残月强得多吧！
　　残月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又解释道：“我刚进粉香阁的时候，很不听话。所以瑰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是想让我时刻提醒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倒也是合情合理，谁让你进了那种地方呢！不用问，你肯定无力反抗，如果想解脱的话，应该只有一条路了。我有些心疼地问：“你什么时候进的粉香阁？”
　　“十四岁。”残月回答，然后又说：“不过他们将我调养了一年多，才让我......”她没有说下去，只是低着头咬嘴唇。
　　“好了，快吃菜吧！都要凉了。”我赶紧转移话题，还是避开她残忍的过去吧！残月赶紧抬起头，露出笑容看着我。那笑容隐藏着心酸和无奈，但她此刻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仅仅是因为认识了一个姐姐吗？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很高兴她能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