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作品名称:南果河 作者:红色 发布时间:2015-02-12 19:17:04 字数:4284
李长保的大马帮来了将近两个月了,他们只收购到了十万两鸦片,离他们需要的三十万两还远远不够。他的心开始焦急了,他开始感受到了匪患的可恶,这使许多烟农不敢出来卖鸦片,使他的收购进程很是艰辛。本来计划冬天之前回到老家,老家的冬天是鸦片销售的旺季,可以卖个好价钱,资金回笼也快,便于明年的又一次运输。现在一再耽搁,回家的路上一进入冬季,走起来就很艰难。
他开始感觉现在收购鸦片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拉祜人不下山,就收购不到足够的鸦片。上山收购鸦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拉祜的寨子一般比较小,零零散散的散落在密林深处,等你跑完大半个临江县的拉祜寨子可能收足三十万两鸦片,但要花三四月的时间,所以等在临江县城里收购是最好的方法。山下的坝子是傣族集居的地方,这里收购烟土应该是没有问题,交通便利,直线距离又近,但这里的傣族又不种罂粟,他们一贯保守的认为水稻才是真正饱肚子的唯一东西,种植其它作物都是不务正业。
坝子里的傣族虽然只种水稻,不种罂粟,但是他们也是临江县种植罂粟的受益者。他们把水稻做成米线、米干、米糕、凉粉、粽子等各种小吃,在临江县衙门前的街子上找一棵树,在树荫下支起锅摆个摊子卖这些小吃。平时就只能在街子天摆摆,就只有一上午的时间,时间不是很长,卖的也少。到了收烟土的时候那就不同了,很多大马帮都会住在这漫山遍野,一支都三四百人,多的时候到达几十支,再加上缅甸景栋过来出售烟土的那些大马帮,这些人有的是钱,他们的吃喝则可以使当地的傣族挣一点小钱。
坝子里的傣族不种罂粟是有道理的,不是他们不眼红罂粟为山上的拉祜带来的滚滚财源,而是如果他们种了罂粟也不会得到山上拉祜人那样的财富。因为他们是居住于坝子里,交通相对山上便利,便利的交通使他们的利益得不到保障——国家一有赋税任务肯定就先从他们开始,临江县的赋税就会征个不停,税赋又高,频率也高,到头来不但没有得到像拉祜那样的高利润,可能连肚子都吃不饱。不如干脆就种水稻,你怎么说也可以有一点口粮。
拉祜人居住于山上,这崇山峻岭给了他们天然的屏障。拉祜人少,居住面又广,收赋那是有很大的难度,一般只通知当地的乡甲长代劳,给他们一个数额,他们完成了就可以,过多的他们也不敢去追究。
不敢追究是有原因的。临江县政府刚成立的时候,整个临江地区知道了现在这个地区的主人是来自内地的汉人,然而这些人来了之后就征税不断,特别是盐税很高,引起了山上拉祜人的不满,拉祜地区发生了大规模的“灭汉运动”。“灭汉运动”使居住在拉祜地区的汉人被驱逐,说他们是瘟神,给拉祜地区带来了很多不幸的灾难。当时的临江县县长带上衙门的人从后山逃之夭夭,衙门也被付之一炬。临江县来了大部队,拉祜人的队伍就退回了易守难攻的山里,部队拿他们也没有办法。所以山上的拉祜在种植罂粟上就因为不便利的交通、易守难攻的地形,使他们的利益得到了一定的保障。
傣族祖祖辈辈居住在临江坝子里,是这里的主人,而现在他们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国民政府统治着这里,他们不敢得罪;从内地来的收购鸦片的大马帮,人家人多,枪更是多又先进,那个是要躲着走的;从缅甸景栋来的出售鸦片的大马帮和内地来的大马帮人数和装备上不分什么上下,只是他们更不讲理,动不动就拔枪,有他们的地方,是大气也不敢喘,生怕给惹毛了;对于山上的拉祜,也是有枪的人,那是要恭恭敬敬,不然夜里会往你的寨子里放上几枪,弄得你提心吊胆,几夜都睡不好。反正只要来到临江县的各路人马,在这个用枪说话的年代里,个个都是大爷。
这里在烟土交易的时候,有的是大宗的买卖,那白花花白银几十万两和黑漆漆的福寿膏几十万两,每年都会在这里交易。附近的傣族虽然也会卖小吃增加一点小收入,但和那几十万两的交易额相比,简直就是九十头大象的一根毛。
像李长保带领的这样的大马帮多呆一段时间,对于临江附近的傣族来说是很高兴的好事情。大马帮停留时间越长,傣族的凉粉、米线就能多卖一点,他们一年就靠这一两个月的这些收入来补贴家用。但李长保这样的大马帮是不愿意呆得太长,为了收购满二三十万两的烟土,最少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而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收购到的烟土还不到所需的三分之一,心头很急啊!花这么长的时间在这里等待,对于李长保这样的爱钱如命的亡命之徒可是煎熬。现在不只是李长保着急,其它的大马帮的龙头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李长保和其它的大马帮的龙头都焦头烂额。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们就坐在一起商量起了要怎样收购余下的烟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等到何年何月?看来是必须采取措施来改变这不利的局面。经过几个龙头的商议,大致解决方法出来了——就是建议刘县长剿匪。其实他们并不了解当地的真正的局势,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没有什么剿匪能力的临江县衙门上。他们去找刘县长谈了,得到的是失望的答复。
现在的这些大马帮,进退不是。留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到足够的烟土;进山去收,在这崇山峻岭中一寨一寨的走,也不是办法;打退堂鼓吧,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到这里,又有点不甘心,再说回去以后怎么向那些股东们交代?龙头们把心一横,等就等吧,何时收购足了何时再走。再说烟土这个东西,只有你量足,怎么做都稳赚不赔的生意,不就是多等一段时间,只能听天由命了。
罗明安和匪兄们这一个月也没有在家闲着,他们拿着抢来的银元,花了五天的时间来到了佛海。这里是传说中的“大都市”,有了钱带上兄弟们看看人很多的“大都市”是什么样子的。佛海县在临江县的南边,佛海这里盛产最正宗的普洱茶,这里的普洱茶品质是最好的。全国各地的普洱茶客商来云南收购普洱茶,他们一般就只来到临江县以北的普洱府,就不再往南走了,而佛海的茶叶马帮把茶叶运到普洱府卖给全国各地来的茶商,久而久之,全国各地的茶商把产于云南南部一带的茶,特别是拿到普洱府交易的茶叶,就以交易的地名为茶命名,以普洱茶统称。
民国政府成立之后,看着普洱茶有利可图,就派了一个江苏人到这里办了一个普洱茶厂。这里有着民国政府公办的佛海茶厂,堪称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普洱茶加工厂,里面用的是当时最先进的制茶机器。这些机器是从外国用海轮运到上海,从上海用水运到重庆,从重庆运到昆明,从昆明运到缅甸,再从缅甸运到佛海茶厂,把这些机器运到这里可谓是千辛万苦。佛海除了这家政府办的茶厂,其它的茶叶商号也临街而立。其中有六家商号的分号都分别开到了印度的加尔各答,缅甸的仰光,中国的普洱、昆明、成都和重庆。这六个商号的主人都在佛海显赫一时。
这六家商号中最大的一家要数泰昌号,东家叶家到叶辉这一代,除了做茶叶生意,把生意门路扩展了,还做起了其它的洋货生意。景栋有直达仰光的火车,当时的缅甸是英国的殖民地,他就在仰光设立了商行,从英国人手里收买西方工业产品,用火车运到景栋,到了景栋,改用马帮把东西运到佛海。佛海有大批的马帮又把东西送到车里、普洱,甚至是老挝、泰国北部,盛极一时。
他在佛海开起了当时算是较为先进的茶厂、银号。他看到当地的文化教育非常落后,甚至捐款办起了一所汉文小学,一所汉文中学。因为当地师资不够,他又捐资办起了一所师范学校。又联合其它商号的东家捐资兴建了一所图书馆。由于他和其它五家商号的不断开拓,这里成了物品的集散地,变得非常繁华,酒肆林立。
罗明安和一帮手下来到了这里,看到沿街的铺面林立,来往的人密密麻麻,惊叹不已。一看就知道是一群乡巴佬进城了。佛海这个地方真的与临江天差地别,看得他们眼花缭乱。这里要什么有什么。罗明安他们虽然是乡巴佬进城,但手里有银子就一切都好办了,有了银子人家就不会嫌你是乡下的。
罗明安一行因为人太多,同一家客栈不够住,他们只能分别住到不同的客栈,好在这家客栈都临街而立,相隔不是很远。他们在这里天天聚在一起喝酒吃肉,游手好闲,看看大街上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大碗的喝酒,大口的吃肉,大把的花银子。有时候手实在是奇痒无比,就到附近的赌馆拼命赌博。罗明安和他的土匪小弟们就这样纸醉金迷的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夜夜笙箫。
佛海的繁华使他们真的是乐不思蜀,但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没有了银子就只能打道回府,虽然是恋恋不舍,没银子是万万不可留下的。
回临江的路上,众匪们还喋喋不休的谈论着在佛海的种种,他们对这个地方已经有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流连忘返。如果不是银子所剩无几,他们是绝不会愿意离开的。
“罗大哥,你说我们什么时间能再回这个地方?”赵克问道。
“不会多久,我们就会回来了。不过这次回去要改变以前的那种抢劫方式。原来我们晓不得这里有花花世界,就只晓得去抢一些牛、猪之类的,这次我们回去主要是绑票,拿赎金。我们要的是银子,有银子才有搞头,越多越好。银子多了再来这个地方,下次来就要好好玩个痛快,比这次要痛快!”罗明安说道。
“是啰,大哥,你说得太好了,这次的重点应该是银子!”老彪说道。
“大哥,么这次回去么,要先回去大伙房是吗?”老鸭问道。
“肯定,我们必须回去拿武器,不拿武器,万一碰到其它土匪怎么办,我们还击不了倒是无所谓,就怕是被人家抓着,到时候连老命都不保,太不划算了!”罗明安说道。
“是啰,大哥,你说得对,这段时间,外面来的土匪太多了。那些土匪武器好,人也狠。不有武器万一被他们吃了,太不划算啰!”老彪说道。
“是啊!我们还要回这里潇洒呢!有枪怎么说也要更把稳一点!毕竟这个是抢,人家做正经买卖的都要背枪,我们这种做无本买卖的就要拿枪。”赵克说道。
“妈的,这次回去,应该去贺建乡的老鹰寨走走了吧,第一个开门红,抓他几个人搞上一大笔赎金,顺便克替我们的大哥黄义发报仇,这个仇不报,我心里是很不爽。”老鸭说道。
“是啰,一开始就克老鹰寨,这次是抓人,拿赎金,拿不出赎金的杀丢就可以了。如果是抓到巴嘟,把他拿来下油锅,还有他们的甲长扎巴奴,娜姑也拿来下油锅,就是这个女的把大哥黄义发搞死丢!”罗明安说到。
“意思是所有人质,如果拿到赎金就放人?”老鸭问道。
“其它的寨子的人,尽量的给他们家里拿就可以了,像老鹰寨这样的寨子,抓到一个,一直勒索就可以,直到家里人拿不出钱,但也不放人,杀了,丢进南果河喂鱼克。”罗明安说道。
佛海通往临江的小路,弯弯曲曲,像一根被绰的很细很细的细线,用一根很细的针织在了这绿色的大地上。大地就是一块褶皱的布,这条细线顺着这褶皱,蜿蜒盘旋,时而消失在树林间,时而穿过梯田,时而爬上山岗,时而走进茶地。一直延伸向那遥远的古老的地方。一只队伍就走在这条小道上,路况崎岖,使得这只队伍就像一只蜈蚣在凹凸不平的地上爬行,向着临江县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