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张燕从玉米地里跑出来，一口气跑回家，一头扑倒在床上，呜呜呜地哭起来。她越哭越伤心越委屈，眼睛都哭成了红桃子。满脸的泪痕，犹如雪欺桃蕾梨花带雨。
　　一会儿，妈妈从外边回来了，见她哭得十分悲伤，十分委屈，着急地问，燕儿，怎么啦怎么啦？你倒是说话呀！她摇摇头不理不答，就只伤心地不停地哭。妈妈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劝又没法劝，只是在一旁搓着手垂泪叹息。后来她哭得实在没力气了，就渐渐地睡着了。
　　睡了一会儿，恢复了些体力，她吃力地动了动身，这才发现，手里还攥着一只纽扣。哼，一定是那贼东西的扣子。她厌恶地刚想把它扔掉，忽转念一想，不行，这大小也算是惩罚他的证据啊。这坏蛋实在可恶，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人，而且毫不悔改，这回再也不能对他心慈手软了。再心慈手软，早早晚晚会遭其毒手，所以必须叫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怎么办？怎么办？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先去找天晓哥，等听听他的意见后，再去向校长和村里汇报。
　　于是，她匆匆忙忙地换了件新衣裳，慌里慌张地向方天晓家跑去。不料，夏静淑告诉她，你天晓哥到镇里开会还没回来。她想了想，又拐个弯儿去找栾永现。
　　听了张燕的哭诉，栾永现气得浑身发抖，跺着脚连声骂着：“这个狗东西，真是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啊！上次咱们原谅了他，这回决不能轻饶他！”
　　于是，他们一同先向郑孝文校长作了汇报，然后又去村里找支部书记于入海。
　　两位领导对此事非常重视，立即组织人员一同去查看了现场。通过现场勘察，大家一眼看出，康亚飞向张燕实施了暴力行为确凿无疑。于是详细地记录了现场境况及事情的经过，并一一拍了照，推回张燕的自行车、拿回了草帽等。
　　随之，两个党支部的领导们坐下来，认真地研究对这问题的处理意见。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必须把握住处理分寸，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出难以想象的结果。有人提议说，这类问题性质严重，上报公安部门吧，让他们来人解决！
　　郑孝文校长说：“这要征求当事人张燕的意见。”
　　当问到张燕时，张燕低着头考虑了半天，说：“我不想弄得满城风雨，也不想通过公安部门来处理，只是想通过咱们单位合理解决。如果公安部门介入的话，他的政治生命注定就毁了。我恨这个恶魔，恨到骨头里去。可我又同情他的父母妻子和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不应该受到牵连！”
　　几年来，随着教育事业的发展和逐步正规化，民办教师的招收和管理工作由村里转移到了学校。就是说，学校成了民办教师管理的主体。但农村办学离不开村里的支持和帮助。所以，郑孝文非常重视村支书于入海的意见，不时和他交流着情况，商讨着处理方案。
　　他们知道，当年，康亚飞为了当上民办教师，给革委会王主任送去了一个猪头，一挂大肠，外加两瓶好酒。任教以来，他八方串联，上窜下跳，从没扎扎实实地干过工作。
　　开门见山，郑孝文义正词严地说：“交待一下你欺负张燕的过程吧。”
　　康亚飞翻翻白眼，装作思考的样子，说：“什么张燕王燕？我不明白。”
　　郑孝文见他装疯卖傻，干脆就挑明了：“今天上午你在玉米地里干了些什么！”
　　“报告领导，上午，我在家赶着毛驴浇菜园，根本就没见着什么张燕王燕。”
　　“平白无故，张燕会告发你？”
　　“那，纯属造谣。这是她对我的诬陷。我敢保证，要是我犯邪作恶，你们拿枪毙了我！”
　　郑孝文冷冷地说：“我们没那么大的权力，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弄枪。”
　　“就是。其实你们也都知道，我康亚飞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光明磊落的人，从不干那歪的邪的。”又嘻皮笑脸地说，“嘿嘿，是不是小张燕她看上我了，故意地以此引逗我，要说我这个人还真不错，有仁有义有感情。”
　　“请严肃点，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
　　康亚飞把眼一瞪：“想吃人啊怎么的？没做就是没做，总不能自己拿屎盆子往头上扣吧。你们谁要不信，去问问我家那头驴。看我是不是和驴老兄在浇菜园子？十点多钟，驴老兄上了驴脾气，儿啊儿啊地尥蹶子，一气之下，我揍了驴老兄三棍子。”他故意地轻描淡写，而且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郑孝文拿手指点着他说：“别人要甘草，你偏拿柴胡。不向正题上扯。”
　　“这就是正题。你们没凭没据地逼我，逼急了，我告她个诬陷罪。告你们私设公堂，搞文革逼供那一套，叫你们都受法律制裁！”一副倍受冤屈愤愤不平的样子。
　　事情陷入了僵局。
　　停了一会儿，康亚飞故作轻松地说：“没凭没据的污人清白，真是荒唐。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老掉牙的文革那一套！嘻嘻嘻，要没啥事我就回家了。好不容易盼个星期天，浇菜种地干家务，忙，忙死个人呀。”说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要走人。
　　正在这时候，方天晓开会回来了。他听说康亚飞矢口抵赖的事，无比愤慨。他两眼严厉地盯着康亚飞，足足有两分钟。盯得他心里发虚，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手脚都没处放。
　　方天晓义正词严地说：“今天上午我在地里运粪。大约十一点二十分左右，我先是看到张燕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从玉米地里跑出来，接着又看到了你鬼鬼祟祟的样子。这就是说，你们同时出现在张燕家的玉米地。当时，你身穿那件灰色国防服，慌里慌张，扣子都扣错了，下摆一片长，一片短，看见我转身就跑……”
　　张燕从里屋走出来说：“大家看，这就是我从他身上拽下来的扣子。”
　　康亚飞万万没有想到方天晓会出面证着他，没想到张燕还握有真凭实据。“人怕病，事怕证。”顿时，他精神的防线崩溃了，坍塌了。圆圆的脑袋上冷汗直冒。他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到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然后拿手啪啪地搧自己的胖脸，搧完开始交待自己的施暴过程，所述细节和张燕说得一模一样。
　　最后，他泪流满面地朝各领导咚咚地磕着响头，说：“我有罪。我猪狗不如，我罪该万死。你们抬抬手我就过去了，低低手我就得完蛋，就得坐牢。求求各位领导老人家宽大处理，放我一马。下辈子变驴变马也要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通过慎重研究，大家认为，此事性质固然严重，但毕竟没有造成恶果。于是，做出了如下决定：第一、此事作为严重的民事事件，由学校和村里共同处理；第二、开除康亚飞的民办教师职务，让他回村劳动，以观后效；第三、让他写出认罪书和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出现类似的事件，不再出现滋事扰民事件。如有再犯，上交司法部门老账新帐一起清算。
　　郑孝文宣布了三项决定后，问：“康亚飞，你还有什么想法?”
　　康亚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领导们这样处理，是对我最大的照顾和爱护。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各位的大恩大德。从今以后，我一定要夹起尾巴做人，要好好表现，重新做人……重新做人。”
　　多数干部认为康亚飞的认错态度很不错，已经有了悔过之意。有个了解他的村干部说：“我看悬，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人。不是我把他看到骨头里去，他要是能改好了，屎壳郎都能驾车，大叫驴都能上树，老母猪都能弹钢琴！”
　　郑孝文说：“那就看他的表现吧。”
　　这一天，康亚飞被学校开除的消息、方天晓被国家录用的消息同时发生在兴隆中学。众口传说，事情被炒得沸沸扬扬。社会各界、学校师生有了丰富的谈论话题。但谈论主题非常地集中和明确，那就是：赞扬真善美，鞭挞假恶丑。
　　“天晓老师转为公办，吃上了国库，真叫人羡慕。”
　　“没想到，康亚飞干出这样的事来！”
　　“老牛竟想吃嫩草，呃呸！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呸！”
　　吕继先虽是有名的呱呱嘴，但见解有时却非常地准确而精到，他说：
　　“哎，哎，大家听着。今天，我有两点重要体会，想和大家交流交流。第一，这回方天晓给咱们树立了正面的榜样，指明了咱们努力的方向，告诉咱们今后应该怎么做。康亚飞呢，他为咱们竖起了反面的典型，明示了什么是死胡同，告诉咱们不应该怎么做；第二呢，我还有四个新的发现。我发现，在咱们校，方天晓老师不软，干核桃康亚飞不硬，漂亮的小燕子不善，老校长郑孝文不狠。”
　　栾永现看看大家，总结性地说：“自古邪不压正。我还是那句话，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为了迎接春秋两季的运动会，增强师生体质，学校组织了体育训练队，坚持常年锻炼。除体育老师外，其他有特长的老师也参加了训练。方天晓乒乓球打得好，那是读高中时，偷偷跑出课堂练的。马明明篮球打得棒，侯庆申标枪投得远，他们都被学校抽去当了专项教练。
　　课外活动时间，操场上脚步咚咚，窜蹦跑跳，大呼小叫，格外热闹。其他老师则在办公室里，有的批改作业，有的书写备课，有的阅读杂志，有的则谈起了新闻趣事。
　　栾永现原本是个闲不住的人，加上人又热心，就更是手脚忙个不停。此刻，他正伏在桌子上，一丝不苟地给师生们修理钢笔。一大堆修理工具摊放在桌子上，红蓝墨水儿沾得手脸上到处都是。看他那娴熟的动作和极其投入的样子，活脱脱是个职业的修理匠。这类事若放在别的老师身上或许是偶然，在他则是司空见惯。在学校他是公认的大好人，百病皆治的万金油。如果稍稍留意，你一定会常常发现这样的情景：
　　“栾老师栾老师，你看看，又是作业又是备课，上课急等着用。都快把我忙死了，快帮我生着炉子吧。”
　　“好了，你不用管了，我来生。”
　　“栾老师，你看暖瓶里没开水了，今天我值日，本来想去提的，可是患了感冒，头晕得像要掉下来。你看这……”
　　“头痛就别去了，我去提。”
　　“栾老师，你看我这头发该理了，人家说扎小辫子都行了，要不你给我扎个朝天锥。”
　　“好，稍等一会，我去拿理发工具。”
　　甚至有的女老师这样说：“栾老师，这两天小朋友来了，身上特别不舒服，走路也不方便。帮我去买包卫生纸，行吧？”
　　“可以，我这就去。”
　　诸如此类的事他是有求必应，也因此就忙得如同陀螺转个不停，但对此他是无怨无悔，乐在其中。当然，对于他的付出和贡献，老师们都是心存感激的。要不然，他绝不会年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此时，有人提起了昨天晚上喝喜酒的事。方天晓转了正，这在兴隆中学是一件大喜事，全体老师自然都前去祝贺。一提起喝酒，大家就打开了话匣子。这个表白说，昨天晚上我喝了六两只多不能少；那个说我喝了足足有八大两；还有的说我喝了一斤还拐两个弯，都拿出一幅英雄豪杰无所畏惧的样子，没有一个说自己喝少的，仿佛说喝少了就降低了英雄豪杰的水平和气概。
　　这又引起了吕继先的话题，他说：
　　“这人啊真是邪了门了，酒场上和喝酒后大不一样。喝酒时都说自己酒量最小，实在不能多喝。喝酒后又都说自己比谁都喝得多。酒场就是个大舞台，各种表现都能找到对应的角色。尤其是在劝酒的时候，你们看着，我给大家学一学：
　　“‘不行不行，我喝多了，真多了。你看看我喝了这么多，都喝醉了。说什么也不能再喝了。’说喝醉了的人其实并没有醉。越是说，‘谁、谁、谁说我、我醉了？我看、看、看你才醉了呢！不、不、不行咱就比、比一比。再来、来一瓶也、也、也没事！’越是说没有醉的人，这反倒是真醉了。”
　　吕继先不仅有口头上的天赋，还有表演上的才能，他拿个茶杯当酒杯，一边硬着舌头，一边直着眼睛，一边摇晃着身子，摹仿得惟妙惟肖，神形毕现，活脱脱就是一个大醉汉，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黄一如说：“老吕，什么时候也少不了你这张呱呱嘴。”
　　吕继先说：“多谢黄哥夸奖。这马强在腿上，人强在嘴上，我吕继先没别的本事，就嘴上这点功夫。”
　　黄一如说：“你要觉得呱得不够，那就多呱狠呱，拼命地呱!”
　　栾永现说：“要说呱两句也行，叫大家乐和乐和。但得呱点高品位的，呱点有艺术性的。千万不能呱那些污秽的下三烂。咱们学校可是育人重地，文明场所。”
　　吕继先说：“那是那是。咱虽然没有你共产党员的高等觉悟，但人民教师的基本素质还是有的。我这人最精神文明，最五讲四美了。那就接着刚才的话题呱，还是呱喝酒。
　　说起喝酒，我就不能不想起我那四哥——我那这四哥是特别地好喝酒，见酒就喝，一喝准醉。一天，我四哥和几个狐朋狗友搞聚会。喝了一会儿，我四哥说出去方便方便，就趔趔趄趄地走了出去，结果大半天也没回来。
　　和他不错的刘三孬就纳了闷了，这吕老四是掉到茅坑里了，是睡到半路上了，还是乘机找哪个小寡妇去了？很不放心，就放下杯子去找他。结果出门不远，就看见了他。就见我四哥一边挥动着手臂，一边急咧咧地瞎嚷嚷：‘你、你、你别拽，拽、拽住我干啥？你再、再不松手，我给你急……急、真急！’
　　刘三孬搞不清我四哥给谁说话给谁急，就想过去劝解劝解。谁知道走过去一看，你猜怎么着？原来，我四哥倚着小树撒尿，尿完了后，醉醺醺地将腰带系在了小树上，怎么走也走不动，急得满头大汗……”
　　大家听了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眼里浸出了泪花儿。
　　黄一如撇撇嘴：“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吕继先却一本正经地说：“上品，绝对是上品，荤的邪的一点没有。不是咱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这就叫艺术，真正的文学艺术！话在精，不在多，《陋室铭》，《爱莲说》。”
　　不知道为什么，黄一如老和他过不去：“你说什么说？再说也是胡咧咧，还是那句话，狗嘴里……”
　　“我说黄哥，别打击我的积极情绪好不好？好赖我还是个文学青年哩。”吕继先不高兴了：“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咱们教学也可以借鉴讲故事这门艺术，多搞些趣味性教学。谈到说话的艺术，我还有个笑话，这个更好。操，还是我们村的。”
　　黄一如摘下眼镜，边揉着酸涩的眼睛边说：“老吕，你专门讲别人的笑话，怎么不讲讲自己的？”
　　吕继先翻翻白眼：“咱那个不热闹，不值得一提。”
　　黄一如哼一声：“怎么不值得一提？你的笑话热闹得很。你不讲我替你讲。”
　　“话说，那年于三婶给老吕介绍了个对象。这天，定好在媒人家里相亲。女方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到了，老吕娶媳妇心切，自然要热情地招待。落座后，老吕首先给大家敬烟。因为老吕不吸烟，不知道烟盒上面还有一道塑料膜圈，怎么撕也撕不开，直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只得硬生生地用指头抠，老抠不开，这回老吕真急了，一边抠一边说：‘操，破烟咋这么结实？’
　　好不容易让完了烟，又倒水。老吕见姑娘长得很漂亮，有些心不在焉，心里就激动。一激动一慌张，端水时把手给烫了。老吕一边嘶嘶地叫着，一边使劲地甩着手上的水：‘操。这水咋这么烫！’
　　乡下人是很爱热闹的。这时候，邻家有个小媳妇来看姑娘长得俊不俊，穿得好不好。小媳妇不愿意进屋来，在门口眯眯笑着，不停地地探头探脑，挤眉弄眼。老吕看见了，冲那小媳妇大声喊：‘操，风二嫂，相亲是正大光明的事，要看就进来看呗，在门口张望什么！’
　　老吕的准丈母娘和姑娘一听，一个劲地操啊操的，这是个什么人呢？！准丈母娘就想，不行，像这样的人，就该打一辈子光棍，我把闺女沤烂了也不能嫁给他。她越想越生气，把嘴一噘，脸一拉，烟也不吸了，水也不喝了，话也不说了。寒着脸对媒人于三婶说，这婚事以后再说吧，我们得回去商量商量。起了身拍拍屁股领着女儿就走了。当然这一走，就是肉包子打狗，泥牛入海无消息了。
　　后来，于三婶气冲冲地来兴师问罪，她用手指点着吕继先说：‘吕继先啊吕继先，你可真他娘的有本事！相亲的时候说什么不好，干么一个劲地操啊操地？这不，好好的大闺女叫你给操跑了！’”
　　大家轰地一阵大笑。而且越想越有味，越想笑。
　　栾永现说：“老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成于水而寒于水，算是出色的后起之秀。讲得一点都不比老吕差。老吕以后你赶快退位让贤，拿扇子一边凉快去吧！”
　　吕继先是瘦死的骆驼不倒架，他涨红了脸说：“我承认，黄哥讲得确实不错，很会置境抖包袱。但大家仔细品品，这是不是我吕继先的风格哇？至少是借鉴了我幽默风趣多置悬念的艺术特色。我那可是下过死功夫的，是正宗的侯宝林马三立风格！”
　　大家知道，吕继先之所以急着表白，是害怕故事大王的桂冠被夺走，夺走了就会失去广大的听众。失去了听众，就失去了自己的艺术价值和应有地位。
　　看着吕继先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大家更是笑个不停。
　　有个教师鼓励他说：“老吕，别灰心，下次讲个热闹的，镇他们一下子，把失去的名誉夺回来。”
　　吕继先感激地说：“谢谢你对我的鼓励。下次来个满堂彩，要不叫你们笑掉了大牙，我头朝上围着咱学校转三遭，还把我姓氏倒过来写！”
　　有个老师想了想说：“废话，头朝上谁不能转？你把姓氏倒过来写，不还是个吕字吗？”
　　呱呱嘴永远是大家的开心果。
　　按照实有的文化功底，张燕应该积极参加民师考师范院校。一则由于她当年读高中的时候，落下了病根，用脑过度就会头痛；二则学校家庭这些杂事纠缠着她，也没那个心绪，所以一直没有行动。
　　这天下午放了学，大多数老师都回家了，几个老师还在埋头忙碌。张燕没有走，她正趴在桌子上，心事重重情意绵绵地给刘波写信。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刘波：
　　近来身体好吧？一切都顺利吧？
　　事到如今，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自你走了以后，只收到你一封信，因此你的情况我知之甚少。不知道你的工作怎么样？饮食起居怎么样？适应环境又怎么样？因为牵挂，所以担心。近来我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干什么也打不起精神。“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我真后悔，当时就不该叫你离去，以致弄得我常常心神不定茶饭不思。你不知道，平时我连说句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有些事也无从商量，真是太孤独太寂寞了！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州。”这就是我当前心境的写照。多亏了永现老师，天晓老师，董娜姐、张莺姐他们帮助我，不然，我精神早就崩溃了。
　　尤其最近，我遇到了一道难题，一道特别复杂而又深奥的人生难题，以我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解不开，只有你刘波能解个差不多。或许你一接触，此难题就会迎刃而解。详情以后再慢慢告之。
　　刘波，你要是心里还有我这个人，就马上回来，别在那里干了，回来后继续咱们的事业。你要是旧情已忘，心有别属，就一直在那里捞世界，捞个大富翁回来，捞个大老板回来！也好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她想了又想，改了又改，写完又抄了一遍。细细品品，觉得还意犹未尽，忙又翻开笔记本，把自己新琢磨的一首小诗写上：
　　青丝寸寸愁年长，
　　七月七日鹊桥上。
　　对月形单望相互，
　　不羡牛郎羡鸳鸯
　　马明明正在一旁翻看画报。他知道，自从发生了康亚飞对她非理的事件后，张燕一直焦虑和不安。复杂的情绪在时时搅扰着她，使她常有一种惊悸感和不安全感，曾经有好几次，张燕在不知不觉间，显现出愕然呆怔和惊魂未定的神情。
　　此时，他看到张燕精神非常地忧郁，脸上也写满了哀怨，就悄悄地走过去想安慰她一番。张燕见他走近了，急忙警惕地把刚写好的信收起来。
　　马明明知道她在给刘波写信，也不去点破。只关心地说：“张燕姐，干核桃这个恶魔已经被开除了，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就没有什么威胁和顾虑了，一切都过去了，风平浪静了，光明就在前面，你就没必要再愁绪万端忧心忡忡的了。”
　　“吃根灯草，说得轻巧。没那么简单。”
　　“姐，别忧愁，别担心。果真有什么困难，你大胆地对我们说，我们都会尽力尽力地帮助你，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张燕看了他一眼，知道小马确实很关心自己，但小马只知道康亚飞欺负自己的事，却不知道家中提媒订婚、文教主任孙大山及他侄子提亲那些麻烦事，遂悠悠地长吁了一口气，说：
　　“‘芭蕉不解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什、什么结？什么愁？”
　　张燕没有给他解释这是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诗句，也没有给他解释这句诗的意思。只是说：“谢谢，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咱们校不论是当哥哥当姐姐的，还是你这个当小弟弟的，对我都很好，我非常地感激你们。”
　　“感激什么，我们做的还不够。”
　　“可是，可是有些事情太复杂了，你还不懂。”
　　小马朝她拌了个鬼脸，撇撇嘴：“咦、咦，燕姐噢，才比我大两岁，你就懂了，你就成熟了？”
　　“反正比你成熟。”
　　“我觉得，你比我熟不到哪里去，最多是半斤八两。有些事兴许还不如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