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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女友的情意

作品名称:无香花·有香草      作者:北京赵秀云      发布时间:2015-02-10 16:28:53      字数:4129

  夜晚,幽暗的灯光映照着方宇沉思的脸庞,她静静地梳理着思绪,越来越感到腹中的孩子是她未来的寄托和希望,产生了一种强烈地呵护小生命的意识。她不由得想起路菲的叮嘱,在这个荒凉的地方,意外邂逅童年时代的朋友,而且是一个可信赖的医生,还有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她心里豁然亮堂起来,路菲那双闪着热情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她。就在她想念路菲的此刻,路菲的脑海中也浮现出方宇的身影。
  不知有多少天了,路菲一直为方宇抱打不平。这天上午卫生院的病人不多,她拿起电话毫不犹豫地找公社革委会主任,以一个医生的名义,恳求公社向生产队打招呼。说:“老冯同志,吴家村有一个从北京下放来的女教师怀孕了,体质非常虚弱,希望生产队给予照顾。”公社主任一听是路菲的声音,绝对不敢怠慢,马上就答应了,说:“好,好,我照办。”
  放下电话以后,老冯觉得很不是滋味,心想:有啥重要的事哩,不就是一个下放干部怀孕了吗。怀孕有啥了不起?村里的女人怀孕照旧出工哩,城里人就是娇气,冲这一点也得彻底改造思想。下放就得守下放的规矩,社员咋样下放干部就得咋样,搞啥特殊化哩。此人没当一回事,过后就把此事放到一边去了。当然有一点是不能忽略的,公社上下都知道路菲的背景,没有哪一个人不知道路菲从哪里来。路菲的父亲虽然靠边站了,可未来的局势却难以判断,万一疏忽了是要倒霉的,这完全符合一个基层干部的逻辑。
  路菲的心被方宇的安危牵涉着,她忽然决定向医疗队说明情况,要求派车去吴家村出诊。路菲乘一辆吉普车来到吴家村,在村口上碰见一个放羊的小男孩儿,将她领到方宇的茅屋门前。未料,方宇的门上挂着一把锁,看样子兴许下山干活儿去了。路菲的火气顿时窜上脑门儿,对小男孩儿说道:“快去,把方宇找回来。”小男孩儿蹦蹦跳跳地下了陡坡。这时候刮起一阵劲峭的风,黄土沙尘肆虐地扑过来,几乎将路菲埋进土里。她裹紧身上的棉大衣,缩在方宇的屋檐下。无意之中,朝方宇的茅屋内窥视着,只见里面陈设破旧,窗纸四下透风,灰尘蒙着锅灶,令她十分心酸。心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对一个怀孕的城市女孩子来说,简直就是残酷的惩罚。

  过了一会儿,方宇背着一捆沉重的柳树条子回来了,脚步蹒跚地向山坡上爬,风沙凶猛地摇撼着她的身子。路菲发现方宇之后,不顾一切地奔下山坡,大声喊道:“放下!放下!这太危险了。”方宇眯缝着眼睛,蓦地认出路菲的模样,顿时快活得像个孩子。说:“哎呀!是你呀?真没想到。”路菲一脸不高兴,说:“你简直在作践自己,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要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我知道,你的话我记住了。”
  “记住了为什还要背这种东西。”
  “这柳树条子是用来编筐用的,冬闲的时候妇女都干这种活儿,下放干部怎么能搞特殊化。你看,这些东西都是山里的宝,浪费了多可惜。”方宇笑着说。
  路菲一脸怒气,将那捆乱七八糟的柳树条子摔到一边,说:“不行!你不能拿自己开玩笑,我是医生,你得听我的,我有权利禁止你干这种活儿。”路菲瞪着一双大眼睛,态度严肃而认真,不容方宇辩驳,扶着方宇进屋坐下来。
  方宇拉住路菲的手,嘴唇蠕动着,似有千言万语。路菲望着方宇忧心忡忡,神色惊慌的脸庞,感到她受的委屈和惊吓太多了,一点小事便坐立不安,好像天塌下来一样。
  路菲说:“有我在,你别怕。”
  方宇说:“路菲呀,咱们俩的地位不一样,我是来接受改造的,你是来工作的。”
  “接受改造也不能干这种活儿,你不要你的手了?你还弹不弹琴了,你的手指头都快变成柳树条子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生产队长,让队里给你另作安排。”
  “别,你别去。”方宇急了。
  “不,我要去。”
  “我怀孕的事队里有议论。”
  “议论什么?”
  “说孩子是野种……”
  “糊说!你不要怕,你是光明正大的,你有做母亲的权利。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孩子是离婚丈夫的,卫生院为你证明。”路菲一阵风似地冲出茅屋下山去了。
  方宇望着路菲的背影急得直跺脚,恐怕路菲把事情闹大。近来村里的婆娘们仨一群俩一伙儿正在大作文章,一旦闹大了人们就会说孩子的父亲是“反革命”,反革命的后代是可想而知的,是非常可怕的。而路菲只不过是一个医生,医生的权利是很有限的,弄得不好被队里扣上破坏生产的帽子,到那时倒霉的还是自己。方宇越想越后怕,紧跟着就往队里跑,恨不能马上把路菲拉回来。
  但是有一点,方宇想象不到路菲在那个山区的影响有多大。果不其然,路菲一到生产队,就把吴大训斥了一顿。说:“公社不是来电话了吗,要你们照顾一下方宇,背那么重的东西流产怎么办?你们考虑过没有?”
  吴大对路菲并不陌生,知道路菲是个通天的人物,眨巴眨巴眼睛没敢出声。吴大急忙搬来一个凳子,倒了一杯水,说:“路大夫,消消气,有话好说哩。”
  路菲开门见山,说:“我代表卫生院通知你们,方宇的孩子应该受到保护,你们有责任照顾孕妇,不要再让她干重体力劳动了。”
  吴大愣了好一阵,有些蒙头蒙脑,说:“明白哩,明白哩……”
  路菲道:“吴大同志,你这个当队长的要管一管那些婆娘们的嘴,不要让他们胡说八道。”
  吴大顿时点头哈腰,一百个服从。恭敬地说道:“路大夫,欢迎你来检察工作,你说的我全照办。”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说:“编筐有啥难哩,村里的婆娘们怀上孩子以后,肚子大得像口锅,照样下地干活儿哩。”
  路菲突然板起脸来,狠狠瞪了吴大一眼,怒冲冲地反驳道:“吴队长,你应该明白,山里的女人和城里的女人不一样,她们的体质不同,生长的环境不同,生活习惯不同,要分别对待。方宇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她需要休息,需要营养,需要有人给她担水送粮。如果你们做不到,我直接找公社革委会。”吴大马上说道:“不,不,路大夫你放心好哩,方宇同志的事我吩咐下去就是哩。城里人娇嫩,就叫方同志在屋里养着吧,不用她编筐哩,粮食和水由队里派人担。”

  距离生产队几米远的地方有棵大树,方宇躲在大树的背后,窥测着路菲与吴大的对话,有好几回都想上前打断,却又退了回来。她心里捏着一把汗,生怕路菲和吴大闹僵,还好路菲从里面出来了,她马上迎过去问道:“吴队长怎么说,没事吧?”
  路菲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没事,没事,看把你吓的。”
  方宇和路菲一起回到了茅屋里,路菲忙着给方宇量血压、测体温、听胎心,一举一动都在向方宇表达着关爱与体贴。然后,路菲从药箱里取出许多药品,说:“这些都是营养药,从北京带来的,对胎儿的发育有好处,一定要按时服用。”
  方宇怀着深深的感激,说:“路菲,我要好好谢谢你,真没想到会碰上你。”
  路菲说:“你看你,怎么客气起来了?我们是好朋友,两个孩提时的同桌。”路菲对方宇异乎寻常的亲热。
  方宇了解路菲的性格,知道路菲自幼率真,仗义执言。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地方,有了路菲的相助,方宇感到无比庆幸。她忽然想起纸包里还有几块从北京带来的水果糖,虽然硬邦邦的,是一种很廉价的糖块,如今没人再吃那种东西,人们吃糖都吃巧克力。可是在那个穷乡僻壤,在那个食物品种极其稀有的年代,那几块水果糖便是上等食品了。方宇说:“我没有什么东西招待你,吃糖吧。”
  路菲说:“你留着自己吃吧,我那里有。”
  “你有是你的,吃嘛。”
  “好,好,我吃,我吃。”
  方宇和路菲一起吃糖,那糖含在嘴里特别甜。两个人边吃边聊,话题都是孩提时的趣事。这时候,路菲“霍”地跳起来,从一个小本子中取出一张黑白老照片,那是方宇和路菲在七岁的时候拍摄的,正是“六一”儿童节,阳光下两个小姑娘身穿背带裙,头系蝴蝶结,灿烂的笑容就像两朵花。当路菲将照片摆在方宇的面前时,方宇兴奋得突然大喊一声:“哎呀!我真想不到,你至今还保留着,这太宝贵了。瞧,多好玩儿,就像两个小娃娃。”
  路菲指着照片说:“我们俩同岁吧。”
  方宇说:“同岁。你现在是医学院四年级的学生吧。”
  路菲说:“现在无所谓了,大家都是医疗队员。”
  “你父亲好吗?”
  路菲叹息一声。说:“方宇,现在咱们俩的境遇差不多,我父亲靠边站了。”
  方宇沉思片刻,说:“你父亲的问题早晚会解决,可是我的问题就不一样了,我母亲是右派,是敌我矛盾……”
  路菲说:“我不相信你是敌我矛盾。你是你,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可以被改造好的子女。”
  方宇的眼睛里忽然有了泪,她被路菲的真挚深深地感动了。过了一会儿,路菲注视着茅屋里粘贴着的毛主席像,窗台上摆放着的语录本,以及毛泽东文集,颇为感慨地说道:“你的思想是革命的,是忠于党、忠于毛主席的。你不要气馁,不要抬不起头来。还有,你不要认为从此就不能弹钢琴了,要好好保护你的手,手是你的革命本钱。”
  方宇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那是两滴透明的水珠,久久停留在她的面颊上。自从江海出事以后,她未曾见过一张笑脸,周围轻蔑与歧视的目光,让她尝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苦头。方宇从路菲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看到的是真诚与信赖,爱护与体贴,一种心灵的感召,使路菲已深深走进她的心里。
  俩个同龄的年轻女孩子,同是清纯和优雅,青春和美丽的,彼此的交谈犹如清晨的朝霞和露珠,满心芬芳洁净。方宇有了路菲的支撑,沉重的压抑感减轻了许多,路菲有了方宇为伴也感到非常愉快。大约过了一周的时间,俩人又见面了。那又是一场恳切而自然的交谈,无拘无束,襟怀坦白,不时流露出孩童般的气息,语调里带出不尽的欢畅,脸上不时绽开天真的笑容。心情随着彼此的交谈无比振奋,朗朗的笑声冲散郁结在心头的苦闷。当谈到俩人各自的遭遇时,便泪流满面,被乌云笼罩,然而又会露出成熟与老练。她们从始至终默守着一分真挚与深情,别看那是不经意的,在那个互相仇视、恐怖与陷害无所不在的非常时期,那是难能可贵的友情。
  方宇和路菲之间的絮语,常常从一个人的心窝儿里蹿出来,直接灌到另一个人的心窝儿里去的,就像刨花生一样,滴里嘟噜抖落得干干净净。她们所说的不外乎都是女儿家的私衷和私语,说完了,笑完了,泪珠也洒下来了,心里就像涓涓的流水一样清澈,像水晶一样透明。那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那时候被人出卖、被人暗中盯梢、被人窃听、被人打小报告是家常便饭。没人敢说心里话,说心里话是要大难临头的。有话要对组织说,组织是主宰命运的上帝。向组织交心是对一个人的考验,是忠诚老实的表现,是相信组织和依靠组织的实际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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