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王树栋怒斥西府

　　如今说天尚早呢，杨志勇（字仲真）正在花园修剪着花草儿，忽然缩紧了眉头，咳嗽了几声，竟然咳出血来了，于是一惊，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忙转身去了，正到廊下时，张娇（字茗焉）迎了出来，两个人对面一怔，尚未开口呢，忽然见风丫头匆匆跑了进来，近了些微微笑道：“大爷、奶奶，前头打发人来说，说什么老爷要回府了，请爷和奶奶过去呢！”张娇锁眉惊道：“老爷……？哪个老爷……？”风丫头吃了一头雾水，摇头叹道：“这个，我倒不知了，咱们才来，也没见什么老爷，倒是大爷家的事儿了！”志勇微微一笑时，方才叹道：“这个倒是一言难尽的事儿了，说老实话，自打我进了园子，真还也没见过老爷呢！”张娇和风丫头一惊，志勇摇头叹道：“这个过阵子再说与你们听，先去前头接驾吧！”遂而便忙回屋里去了。
　　到了府门时，见得红绿相间，彩灯安置有序，小厮、丫头们列班紧随在后面，王子灿（字雁翎）、蔡雄峰（字源声）、许凝（字子旭）、侯冲（字子凌）、白骏（字寒奇）、王树栋（字子诺）、孟鑫（字心怡）、萧亦勋（字智星）都到了，左边是李春慧（字仪亭）、方蕾（字言之）、肖玲（字可真）、春、夏、秋、冬四位姑娘、颜丫头、婷丫头、科丫头众位姑娘，于是都忙着列进队伍里去站好了。少许，闻街头小厮们跑了过来急道：“来了来了，老爷到前街了！”于是众人一惊，翘首望去，见两三个道童抱着拂尘走在前头，后边两个骑驴的老道士，左边的：一身鹤绛白袍，一双青丝道靴，头戴银簪，腰系玉穗，齐疏的霜鬓，银白的长须，气度非凡真高士，满面慈容父归来，不是旁人，正是这家里的主人玄阳祖师；右边的正是全真教杨克仲（字韵贤），众人见了，忙躬身一拜时，随道：“给老爷请安！”那玄阳方才点头一笑，下了驴来。
　　祖师回府，众人随驾先到大殿进了香、磕了头，方闻李春慧放开了笑道：“老爷自然有要忙的，这会儿还别忘了咱们老太太才是了！”众人都一愣，又微微一笑时，春慧这才拉过玄阳祖师含泪叹道：“这本不是媳妇该说的，老爷也别怪罪，老太太不便来见您，却是在怡梦轩等候多时了，这会子在醉景阁摆了酒，请老爷驾兴呢！”众人含泪一怔，那玄阳祖师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看时热闹了一天，鼓乐齐鸣，彩灯高挂，众人到了在醉景阁赏月时，玄阳又问起李春慧进宫的事儿来，郝太君叹道：“慧丫头，前儿进宫，圣上可是说了什么？”李春慧闻言笑道：“整日里忙得团团转，昨儿里头透出信儿来，才问明白了树兄弟家的这档子事儿，原打算进宫再问问的，可巧就回来了！”于是叹了口气一顿忙道：“哪里是说了什么，也不知是哪个老糊涂了的，把树兄弟家的那档子旧案又翻了出来，圣上一时记起咱们家来，便问起树兄弟的去向，原想树兄弟身子单薄，又不大抛头露面的，我就说咱们家也还找呢，不就糊弄过去了吗！”众人点头一笑，王树栋含泪缩紧了眉头，一茗忙道：“内监里头，上个月来了几家，子诺在花园碰见了，虽是没认出来，却……！”春慧摇头笑道：“我的傻妹妹，早打发人拿银子堵上他们的嘴了，还等着他们嚼舌根子不成吗？”
　　回到天然飞歌，方见玄锡维锁眉惊道：“慧丫头打发人去堵内监的嘴了？”杨志勇惊道：“可有什么不妥？”王树栋和叶一茗一惊，玄锡维急道：“这个可是糊涂到了哪里？子诺本来就没见过那几个太监，自然也不认得，她这一去，岂不是自己认了？这丫头，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了浑呢？”志勇一怔，众人这才听出了端倪，遂而各自缩紧了眉头，志勇急道：“这可如何是好？”玄锡维摇头舒了口气叹道：“没得好了……！”志勇急道：“她怎么也糊涂了？”树栋忙道：“我看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玄锡维一惊，却没有再说话。
　　好一会儿王树栋猛的拍案站了起来，忽又喝道：“我找她去！”玄锡维众人忙起了身来，说来也巧，李春慧正好进来，只还笑道：“这是谁呢？让我这兄弟发了火，本是太太打发我来请茗妹妹过去，不知道的，还瞧着是冲我来的呢！”一茗点头一笑，忙请她坐下了，树栋哼了一声，这才又坐下了。
　　丫头们递上茶来，李春慧接了过去，悄悄瞥了王树栋一眼，方才笑道：“昨儿太太屋里的辛丫头和婆子们吃酒醉死了，我说让夏总管去看看，随便给她家里个二十两银子就打发了，可巧今儿太太又问起来，嫌银子给少了，又说我心偏，非要来请茗妹妹拿个主意，也好尽了太太的愿才是啊！”一茗一怔，却闻树栋喃喃冷笑道：“可见你那西府里头，也有不尽意的！”玄锡维缩紧了眉头，春慧吃了个没脸，一下子堵住了嘴，涨红了脸，喝了口茶方才笑道：“这是怎么说呢？天地本不全，世事儿怎么就都齐全了？我是个不中用的，又怨你那哥哥死的早，老爷太太又都修道，只说我图受用，才把这东西两府的事儿托给了我，这会子你们都大了，该管的你们也都接过去了，家里头圆和着说，还有外头的事儿，就够多了！”
　　玄锡维饮了口茶，正闻树栋冷冷笑道：“原是外头的事儿好办了，这会子家里倒是乱了些！”春慧忙锁眉道：“怎么就是家里乱了？论起来前些年怎么就没这么多事儿，这会子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反倒说家里事儿多了，可倒是细想想到底该问问谁？”树栋急道：“到底该问问谁，谁自个儿心里明白，别把这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还打量我们年轻，由你说着不是？”春慧含泪阻道：“可是由着我说的？家里外头大大小小的事儿，我不去你们可能行的？我虽不是你的亲嫂子，可也是看着你们长大了的，几时又亏待了你们？这会子倒编派起我来了，不是为了你们好，我何必去管这些？”树栋忙道：“看着我们哥儿几个，是太太吩咐的，老爷太太百事不问，这家，还不就是你的？这会子我们大了，师兄师弟也都离开了，如今只剩了我一个，是个无家可归的，你除了我去，才算安心了！”李春慧惊道：“你……！”便起了身来，怒气冲冲的去了。
　　夜深了，杨志勇辗转难以入眠，身边张娇、风丫头也都紧紧锁着眉头不敢入睡，忽然，志勇坐了起来，张娇惊道：“爷……？”志勇没有搭理，只忙匆匆起身披了件衣服便出门去了。二人一惊，只含泪叹了口气。志勇出了门来，四下漫步，不由得便到了听雨轩，悄悄进了门来，见侯冲正在门口，于是各自一惊，却见侯冲打了个手势没让他说话，近了些，侯冲指向了廊下，竟然是白骏倚着廊柱子睡着了，志勇一惊忙道：“这是……？”侯冲摇头叹道：“听峰大哥哥说，自鑫哥儿病了，他便每夜都睡不着，时常半夜哭醒，总说没有照看好弟弟。这会儿更小孩子脾气了，情愿当起使唤奴才来了，就这么一直守在这儿了。我劝了几次，也劝不动，瞧这会儿竟然倚在柱子上睡下了！”志勇闻言忙含泪缩紧了眉头，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独自行走在未了湖边，走到亭下，杨志勇长长地舒了口气，却似乎感觉心里的担子一下重了好多，不由得润红了眼睛。张娇来了，只远远的抹了把眼泪，便轻轻走了过来，因含泪叹道：“这会子也凉了，露水说话就下了，回吧！”志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张娇，轻轻将她搂在了怀里，随而笑道：“如今家里事儿多，苦了你了！”张娇摇了摇头叹道：“不是看着你辛苦的话，也就苦不了我了！”志勇一怔，拍了拍张娇的肩膀，锁眉舒了口气，遂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吧，既然都把这苦差事给了我，我就得去做好才是，怎能辜负了哥哥嫂子们？我要是那样的人，你还跟我？”张娇抿嘴含泪一笑，方才嬉笑道：“你要是真那样，我还真不跟着你了！”于是各自一笑，又紧紧的搂在了一起。
　　天亮了，白骏醒来时，看到侯冲在一旁廊下的台阶上睡下了。白骏轻轻拿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微微一笑起了身来，轻轻拍了拍侯冲，微微笑道：“哥……？”侯冲一下惊醒了，紧锁着眉头一惊，方才倒吸了口气叹道：“本是看着你睡呢，怎么我反倒睡着了！”随而起身笑道：“该叫鑫哥儿起来念书了！”白骏含泪一怔，低声回道：“昨儿说勋哥儿今儿不念书了，哥，咱们也给心怡放一天的假吧？”侯冲闻言点了点头，叹道：“好吧，那我就回去了。丫头们也该来了，一会儿你带他到仲真哥哥那里去看看，昨儿他来得晚，我看他气色不好，他宠着这个小祖宗，带了去，也让他宽些心！”白骏点了点头，递过了手里的披风，侯冲接了过去，便转身去了。
　　书房里，杨志勇正坐在案前发呆，忽然缩紧了眉头，急忙从身后的书橱上翻出了一本破旧不堪的古书，仔细翻了一遍，忽然缩紧了眉头，暗自叹道：“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龙泽将军？”因又喃喃叹道：“高祖归天，玄门退出政坛，当今万萧园诸贤，皆是未了湖七子之后……！”忙翻开另一本古书，细看上去，却是一行古字，新奇的看了一眼，顿时额头上冷汗虚发，便连忙收起来了。
　　片刻，杨志勇凝眉一怔，忽然攥紧了拳头，起了身来，忽闻一阵说笑声，是白骏和孟鑫追逐嬉闹着往园子里跑了进来，志勇慌忙把两本古书收了起来，随而出了门来，远远见他们两个追逐在花草丛中那般活泼可爱的样子，眉头终于又展开了，只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时，方才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倒吸了口气。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