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牵马执凳赚两府

　　芙蓉妆沁芳，
　　晨露送凄凉。
　　莫道青阶长，
　　但步闻花香。
　　总有泪千行，
　　近观颜色在，
　　何须天际苍茫？
　　国妒百里一色，
　　忍得四海名扬！
　　沁逢隐明月，
　　新蕊今夜藏！
　　如今说铁铉（字鼎石）回了书房，紧紧的握着那个香囊，紧锁眉头坐在了堂下，见一旁丁力源（字誉涵）含泪惊道：“主公……？”铁铉摇了摇头，又拿起了案上的那封信，微微叹道：“琳儿本是我的故人之女，数年前因为太祖扫合山东，陈家遭受灭门之祸，只留下了这点骨血，后来，却也不幸失去了音讯，却不想，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一直在燕王门下做事！”力源急道：“朱棣之心，路人皆知，不知……主公尊意如何？”铁铉摇头叹道：“如今天下方定，圣上初登宝位，坐上未稳，只怕……不宜征战哪！”丁力源一怔，攥紧拳头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再说天尚早呢，婢子们正给蔡雄峰（字源声）梳完了妆换了锦蓝袍时，忽有丫头进来拜道：“大爷，老太太这就请大爷和奶奶过去呢！”方蕾（字言之）惊道：“哦？什么事儿？”那丫头忙道：“今儿老太太见园子里的牡丹花都开了，就说要在醉景阁传早膳。这会子已过去了，这就叫爷和奶奶过去陪着呢！”雄峰惊道：“哦？今儿？”方蕾急道：“不是说还要送玲妹妹回去省亲吗？你……？”雄峰忙道：“济南府来人说，燕王的军队驻到了黄河以北，怕是没几天安生日子过了！”方蕾惊道：“哦？那玲妹妹……？”雄峰摇头叹道：“说是过些日子再议，应是还得回去的！”
　　说话时已经到了西小院廊子下头，方蕾只还跟着蔡雄峰一言不发，忽闻院子里修剪的丫头们说笑道：“还说着呢，倒是谁的小祖宗，由着他们府里说着不成？”一旁丫头锁眉惊道：“哦？你说的那人是谁？”这丫头冷冷笑道：“还能有谁？还不就是那西府里星空皓月的正统主子！”那丫头急道：“仲真小爷？”这丫头微微笑道：“好姐姐，你还拿他当主子爷儿？”于是一顿忙道：“老太太心头、口头里都当成了个宝贝蛋儿，这才出去几天，整日盼着回来呢，这回倒好，人总算是回来了，可是成了家的人就都不得闲了。鑫小爷儿病了这么多日子，如今也都说是他的不是了。这会儿咱们家里等着看他的笑话，我料他们家那帮子人也早看惯了。昨儿老太太还说梦见回来的话，说起来还说是志哥儿哄孩子哄得好，这会子正怄气儿呢。仔细想想，老太太不自在了，谁还由着他？”雄峰、方蕾二人闻言含泪缩紧了眉头，正一顿时，方蕾低声叹道：“他……？”雄峰摇头叹道：“都是些苦命的人，毕竟是我兄弟，你去看看吧！”方蕾一怔，方含泪点头叹道：“是了！”
　　到了醉景阁时，郝太君正坐在堂下饮茶，蔡雄峰忙上前一拜，微微笑道：“儿，给老太太请安！”郝太君放下了茶，却没有说话。雄峰一顿，忙又笑道：“才刚大嫂子还说娘娘御赐的那些上等茗茶都放坏了，我正让言之去挑了些好的，这会子正送来呢！”正说着李春慧（字仪亭）进来了，只冲蔡雄峰点了点头，便忙上去给郝太君揉着肩微微笑道：“老太太这会子是嫌闷得慌呢吧！这倒好，今儿家里人多，说是都要来陪老祖宗赏花呢，老祖宗却有偏心，只请了峰兄弟来了！”郝太君闻言忙道：“可是你道听途说，他们谁来过？整日里小夫妻们打情骂俏的多了，再者也是，我叫人传唤他们，竟只来了一个，可是我说话也不中用了不是？”说着瞪了一眼蔡雄峰，哼了一声。
　　蔡雄峰吓出了一身冷汗，暗自舒了口气，苦苦一笑时，秋丫头进来拜道：“老太太、大奶奶、爷儿，仲真小爷来了！”两个人一惊，郝太君哼了一声，扭开头拿起茶碗饮了口茶，便又不说话了。回看杨志勇（字仲真）到了阁楼前，却跪在了阶下，含泪缩紧了眉头，张娇（字茗焉）、方蕾随而也到了，只锁眉一惊时，秋丫头忙又回身进门拜道：“老祖宗，小爷儿跪在阶前了！”蔡雄峰一惊，却闻郝太君喝道：“叫他跪着！”李春慧欲言，郝太君急道：“传我的话，一会儿都到百乐园去赏花，谁也不准近他！”
　　日近正午，王子灿（字雁翎）、肖玲（字可真）领萧亦勋（字智星）和孟鑫（字心怡）也到了，游廊下看台上，李春慧正和郝太君说笑着，一旁还坐着王树栋（字子诺）、叶一茗（字子欢）正傻傻的注视着花园里开得正灿烂的牡丹花。说话间郝太君正笑道：“都说咱们是书香门第，你们也都是大家公子爷出身的，这会子就这满园子的牡丹花，咱们对诗怎么样？”众人一怔，李春慧忙开怀笑道：“都说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听说咱们老祖宗当年可是有名的女状元，我们可不敢跟老祖宗比这个！”于是起身又道：“我是个大头棒子，既不读书，也不懂这个，你们玩儿着，我只看着就是了！”众人都一阵大笑，郝太君急道：“这个猴儿啊，可亏的是你不懂，要是得了势，你还不把天也翻了不成？”各自又一阵笑时，郝太君便又忙道：“好了好了，不跟她扯这个，你们从头上传签儿，一人一句，谁的不好了，咱们叫他喝酒！”
　　听得这话，众人各自点了点头，酝酿起来，蔡雄峰起了身，只望向了园里的牡丹，随口吟道：“芙蓉妆沁芳，晨露送凄凉。”
　　王子灿随口忙道：“莫道青阶长，但步闻花香。”
　　树栋一顿，方娓娓道：“总有泪千行，近观颜色在，何须天际苍茫？”
　　肖玲遂道：“国妒百里一色，忍得四海名扬！”
　　到了孟鑫，却缩紧了眉头，支吾着说不出来了。萧亦勋也凝眉托着腮不知该说什么。众人看去，偷偷一笑时，郝太君忙道：“怎么，我的儿，这几个小蹄子整日里带你们疯啊颠啊的，就不教些正经的事儿？”孟鑫忽然眼前一亮，顽皮的一笑，忙微微笑道：“沁逢隐明月，新蕊今夜藏！”众人点头一笑时，郝太君笑了起来，一颤，却又缩紧了眉头，只暗自叹道：“我的儿，今儿我说着是缺一个人，我怎么不知是缺了你啊，你来认个错，一起来乐呵乐呵，过了今日不就没事儿了吗？”
　　话尚未完，忽有丫头进来拜道：“老太太，仲真小爷他……！”众人大惊，慌忙起了身来，郝太君急道：“怎么了？”那丫头忙道：“小爷他，他昏过去了！”郝太君含泪闭上了眼睛，又坐下了，只一句话也不说了，李春慧忙过来劝慰道：“许是天转暖了，这日子渐渐热了，怕是热的，我这就去看看，老太太宽些心便是了！”太君长舒了口气，点了点头叹道：“你这就去吧！”李春慧忙点头道：“是了！”便转身去了。
　　夜深了，侯冲（字子凌）傻傻的坐在青石小道上发呆，忽闻声道：“我可是到处找你，原来在这儿！”回头看去，李春慧来了，侯冲惊道：“大嫂子……有事儿？”便忙起身一拜，闻李春慧叹道：“我才从前头过来，志哥儿没什么事儿了，倒是你们看着鑫哥儿睡惯了的，你再去瞧瞧吧，别让那个小祖宗，再惹出什么祸来！”侯冲一怔，忙点头笑道：“本来也要去的，嫂子之言是也，我这便去了！”李春慧点头叹了口气，微微笑道：“去吧！”便目送侯冲远远去了，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心说道：“真不知道如今这个家里的人，还有几个干净、还有谁干净了？”
　　次日杨志勇起了身来，张娇忙给他穿好了衣衫，正系上披风时，志勇锁眉惊道：“又不出门，系这个干什么？”张娇微微一笑，方才叹道：“才刚大嫂子打发前头的人来说，宫里来人了，峰大哥哥奉旨进宫，侍候的太监已经到了，府门前准备送驾呢，你身上有爵位，不能缺了才是！”志勇一惊忙道：“峰大哥哥进宫……？”张娇锁眉问道：“怎么了？”志勇摇了摇头，暗自叹道：“莫非是为北平燕王之事……？”随而微微笑道：“也就去吧，老在屋里呆着也怪闷的！”张娇抿嘴一笑，眼里蓄满了泪水。
　　看杨志勇匆匆到了府门时，见众人正列班站在阶前，方蕾随丫头婢子们搀扶着蔡雄峰远远来了，志勇缩紧了眉头时，正闻身后科丫头偷偷笑道：“听说前儿老太太兴游园子，找了大爷去，不想竟然把脚崴了，这会子，都要看他怎么上马的笑话呢！”志勇闻言一怔，回头望去，青鬃马高大威猛的架势，怕是不好驾驭，于是闭目倒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蔡雄峰过来了，正要上马时，闻一声长嘶，那青鬃马竟然发了淫威，众人一惊，也有人正捂着嘴笑时，忽闻声喝道：“喏！”再回头望去，青鬃马竟然老老实实的站稳了，见有丫头婢子们搬上凳子来时，志勇也过来了，王树栋、丁力源、李春慧、王子灿都凝眉疑惑的看了去时，但见得志勇上前躬身垒手摆在了雄峰一旁，因微微道：“大哥哥，请吧！”众人心头一颤，雄峰忙摆手道：“这怎么使得……？”话尚未完，闻志勇含泪叹道：“哥哥瞧不起仲真，怎也不为这两家子人想想了？”雄峰欲言，志勇急道：“今日仲真诚信侍兄，请哥哥上马！”雄峰凝眉含泪点了点头，踩着志勇的双手上了马去，回头与众人拱手一拜时，便扬长去了。李春慧众人微微一笑，各自点了点头。预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