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994年冬，这一年我19岁。
　　有一天，我们组有个女的跑到我们家，对我母亲说，要给我介绍个对象，男方家姓徐，小伙子名叫徐博，人长得机灵，相貌也还不错。
　　起初母亲不同意，说我年龄还小，而且家里就我这么一个女儿。那女的却说，先见个面，又不是要马上结婚。最后母亲同意先见个面再说。
　　我们约定农历腊月初二在石门桥镇见面。
　　我清楚地记得，这一天大雪纷飞，银妆素裹。
　　相亲对我来说，既俗气又古板，我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并没有刻意地去装扮，只是很随便地穿了一件米黄色的棉衣和一条黑色的健美裤。
　　石门桥镇离家大约两三里地。待我和母亲到达镇上时，介绍人和徐家的一班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了。通过介绍，得知来的人当中除“对象”徐博之外，还有他的两个姐姐和姐夫，以及他的母亲、舅妈。还知道了徐博的舅妈与介绍人原是亲姐妹。
　　徐博说是比我大半岁，但个子小巧，看上去一脸的孩子气。
　　我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我很无知，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傻傻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母亲看到来了那么多的人，一把拉住我的手说：“我们回去！”
　　徐博的舅妈和介绍人过来拉住我和母亲：“那么着急回家去干什么？下雪天气家里能有什么事？”
　　腊月初八是我哥结婚的日子，母亲告诉他们，家里事情太多，还要搞卫生，买结婚用品，所以得早些回家。
　　她们说，再急也得吃点东西吧，走，我们到饭馆去！
　　按我们这里的习俗，男方留女方到饭馆吃东西，就意味着相中了。
　　老实说，单凭一次见面，徐博给我的印象说不出是好还是坏。心里想，先处一段时间，感觉不行的话就推掉。
　　在她们的一再邀请下，我和母亲盛情难却，就随着他们去了一家饭馆。我记得那时只吃了一碗米粉。
　　后来，他们家给我们买了两条烟，两斤糖，又给我100元钱。
　　这样，我们就算是确立恋爱关系了。
　　我和徐博开始了频繁的接触和交流。经过几个月的了解，他的缺点渐渐暴露出来：脾气暴躁，自私，没有宽容心。或许是我爱情小说看得太多的缘故，心里一直渴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份诗情画意般浪漫的爱情，而这些，在他的身上，我全然看不到，那怕是一丝丝痕迹。
　　我偶尔到徐博家里去，他母亲对我也不热情，只是一种很平淡的态度，这使我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1995年，端午节的前几天，我对母亲提出，要把与徐博的婚事退掉。
　　没有半点文化的母亲根本就无法理解我。她听后大怒：“你要找个什么样的人才满意？他哪方面配不上你？人无完人，谁没有这样或那样的一些缺点？他好歹是个有手艺的人，有了手艺，就有了依靠。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母亲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她认为找男朋友只能找一个，如果一个女孩子找几个男朋友才结婚，就会有人说闲话。
　　母亲的反问让我哑口无言。也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她。我总不能跟母亲去谈什么风花雪月吧。
　　徐博在我们棠德搞建筑，经常歇宿在我们家。这时候他也表现出了他机灵的一面。母亲打心眼里喜欢他。可我不是母亲，会被他外在的表现所蒙蔽。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与他断绝关系。
　　于是，这天下班后，我对母亲说：“你就是骂我，打我，我也要把这婚事退掉。他不适合我！”我手里攥着200元钱，在母亲的痛骂声中，骑着自行车往前冲……
　　我听到母亲在背后大骂：“你今天要是退了，你就不要回来，死在外面算了！”
　　泪水即时涌出了我的双眼……
　　很快就到了徐家，徐博的母亲正在包粽子。她看到我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又是端板凳，又是倒茶，还说我有口福，因为刚刚把一锅粽子蒸熟……弄得我一肚子要说的话，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只得跑到他家楼上，把我存放在这里的一套裙子取走，然后对他母亲说：“大妈，我要回去了！”
　　他母亲使劲地拉着我，要留我在他们家住下来。我执意不肯，说明天我还要上班。大妈只好松开了手。
　　“那你拿些粽子回去吃吧！”
　　大妈转身去厨房取粽子，我不等她出来，猛一使劲，自行车立刻向前滑动。
　　大妈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几个粽子，见我已骑着自行车驶离她家，就来追我，嘴里不停地叫我的名字，要我拿回家去吃。
　　我停了下来，大声地对她说：“不用了，我们家也有！”
　　然后，向着家的方向急驶，不再理会背后的一切。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们村上已是万家灯火。我远远地就看见了徐博的身影出现在我家的大门口。待我到达他的跟前，他一把抓住自行车的车把，我只好下车。
　　徐博说：“我回来后，听妈说了你到我家去的事情，我的心都凉了半截。我们都接触几个月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我回答说：“正因为了解，所以我才要和你分手。今后你不要再到我家来了。我们到此结束吧！”
　　我回到家里。看见母亲，就知道她依然是一肚子的气。饭煮好了，她也不叫我吃。
　　我洗完澡，接着洗衣服，然后就“躲”到床上去了。我害怕母亲继续对我破口大骂。
　　我听到徐博在跟我的母亲说：“妈，我过端午节还要不要过来？”
　　母亲说：“你还是要来，那‘小砍头的’我们会说服她。”
　　我听到他们的对话，大声地说道：“你就是来了也见不着我！我要去同事家玩！”
　　徐博听到我的话，气得当即推着他的自行车要回家，母亲怎么劝，怎么留都留不住他。他走后，母亲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跑到我的床边，朝我一阵乱打，巴掌像雨点般地落在我的头上、肩上和背上……
　　她一边打一边骂：“你真是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这么晚了还把人家赶走，还有没有人性？……”
　　说实在的，母亲身体单簿，她打在我身上一点都不觉得疼，只是感觉特别的委屈。她打我，我也不回避。我只有泪水不停地往下流。我边哭边说：“今天就让你打死算了，以后，你也不用为我操心了。”
　　母亲住手不再打我，对我说了一句特别让我心痛的话：“要是过端午节你不回来，从此往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了。你也没有我这个娘。”
　　听她这么说，我的倔劲又起来了：“你是一个没有喝墨水的人，我懒得理你！”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
　　端午节那天，我早上八点多钟就起床梳洗打扮。母亲看到我要出门的样子，竟跑到我伯娘家，一边掉泪一边诉说我如何不听话，又说我翅膀硬了，管不了了……随后，我的几个堂嫂、堂哥和伯娘，跑到我家里来，轮流做我的思想工作。
　　他们说徐博人长得不错，也还聪明，又有手艺，过得去就行了；还说什么‘篮里选花，越选越差’。
　　听他们这个一句，那个一句，说得我好像是一个要求很高的人，气得我大声说道：“你们都别给我上政治课了！我同意你们的意见行了吧？满意了吧？”
　　面对母亲的偏执，亲人们的劝说，我真是无法抗拒，只有妥协。我实在是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徐博。
　　正是农忙季节，大家伙都忙着双抢。
　　有一天，徐博的父亲买了酒、糖之类的东西上我们家来，嘴里说来给我们家耕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实际是提亲来了。我们乡下人都很实在，只要哪家订了媳妇，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把媳妇娶进门，以免夜长梦多，导致女方变卦。
　　我母亲见到此番情景，火冒三丈地对老徐说：“你们家也太会打如意算盘了，现在连介绍人也省了，真是太过分了。你带来的东西你还是自己拿回去吃吧。我们不要，这门亲事暂时也别提了，反正我们家小女年龄也不大。”
　　农忙过后，徐博的母亲和介绍人又来到我家。她们与我母亲谈了好几个钟，母亲经不住她们的死缠硬磨，就答应了他家的要求。结婚日期订在农历八月十八。
　　距结婚还有一个多月，我找到介绍人，对她说：“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别的女孩子谈恋爱都是三金四银，而我一样都没有，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是我嫁不掉了，不管怎么样，得给我买辆自行车，不然的话，到结婚那天，我将不辞而别，让你们找不着人。”
　　介绍人听了我的话，赶紧宽我的心，说：“买自行车的事包在我身上了，就是徐博家不给你买，我也会拿出几百块钱来给你买。你可千万别做那蠢事啊，你跑了让两家人的面子往哪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