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干部（十一）

四

这几年，到处都在喊缺钱，每年金西市委、市政府都给各乡镇、各部门下达了争取资金的任务，超额完成的有奖励，完不成的，重重处罚。争取资金成了每个乡镇主要领导最头痛的事情，碧云镇向上争取资金的任务是三十万，看看大半年时间过去了，尚没有着落，陈大业非常着急。他不知从那儿得到消息，知道秦州有一个同学叫方清华，在地区财政处当副处长，就编制了一套项目本子，要秦州和方清华联系帮忙，在省、市财政部门争取部分资金。
方清华是秦州中学时的同学，后来考上省里的财经学院，毕业后分在地区财政处，不到三年就当了预算科长，去年地区公开选拔副处级领导干部，方清华一举夺得第一名，在秦州到碧云镇当副镇长的同时，坐上了财政处副处长的位子。秦州曾打电话向他祝贺，方清华盛情要他来坐坐，但乡镇工作忙，一直没有机会去，加之原来秦州只是有事或者到地区去才和他联系，现在他当了处长，自己就巴巴的专程去，有点儿势利的意思了，秦州就偶尔打个电话，方清华还是从前那样，对他十分热情，又一再邀请他到地区来了一定要过来坐坐。
秦州到陈大业办公室时候，陈大业正端着那只著名的“三球杯”喝茶。领导就是这样，不管何时何地，总是在喝茶，仿佛一天到晚口渴的要命。秦州想，宰相肚里能撑船，是不是就因为做大官的都喝很多，满肚子的水都能行舟了？方清华当了副处长，秦州也没找他办什么事，总觉得要给人家添麻烦。陈大业就说：“秦镇，这我可不是说你，你这就不行。入了官场，就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对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就必须保持经常的联系，而且还必须使这种关系越来越近，你保不准哪一天就要利用哪个关系。这么说，你或许觉得太功利，但社会就是如此，你不这样做别人可都在这样做，那么你就没有好果子吃了！这样吧，你先给你的同学方处长打个电话，说说，我们再去找他！”
秦州就掏出手机，还没有拨号，陈大业就阻止他，说：“你呀，还是太拘谨。你就用我办公电话！”乡镇只有书记、镇长手机费由单位支付，其他副职领导的都是自己掏钱。
毕竟是同学，秦州拨通了方清华的电话，方清华一听是秦州，非常热情：“老同学，你在什么地方，在镇上还是到了地区？”
秦州说：“我在镇上，你在忙什么呢？”
方清华笑着说：“我也不忙。一直等你来坐坐，我还以为你到了地区呢！”
秦州笑道：“你别说，这回还真的要到地区来专门找你坐坐，就怕你到时候忙，抽不出时间。”
方清华说：“老同学来，再怎么忙，也要坐坐嘛！”
秦州说：“说真的，我这回是和我们陈书记来，有事要求你帮忙！”
方清华大笑说：“看你说的，什么求不求的，老同学嘛，能帮的忙一定要帮的！你说说，什么事？”
秦州拿眼睛看看陈大业，陈大业给他点点头，他就说：“是这样，我们编了个项目本子，想争取点资金！”
方清华说：“好吧，我知道了，具体情况你们上来咱们再说！”
放下电话，陈大业说：“这样吧，你准备一下，明天咱们先到市里，找市财政局换一下报告，后天咱们就到地区找方处长。这回，就利用镇上的资源，一方面为镇上办事，一方面去看看老同学，联络联络感情，以备不时之需！”
市里离地区一百二十多公里，路况很好，车子走得飞快，中午出发，在下午上班时早已到达，秦州和陈大业来到财政处，找到方清华。半年多时间不见，方清华明显的发了福，显得白白净净，一个人住一个带套间的大办公室，装修的十分豪华，处处透出方清华副处长的身份。一见面就是好一阵寒暄，招呼秦州和陈大业坐下，方清华给两人递上“大中华”香烟，泡了碧螺春茶，三人说了会儿闲话，方清华就安排人去办秦州和陈大业项目的事。
方清华说：“我在地区财政为你们安排十万元项目资金，另外，给你们换一下报告，再向省里财政报一个争取三十万的报告，我省里有熟人，估计能落实十到二十万！”
陈大业无限感激的说：“这就太感谢方处长了！”
方清华笑道：“你们也别客气，反正是国家的钱，都是要给下面花的，给谁都是给，不如就给我老同学。”
秦州也说：“我们陈书记说得对，这是非常感谢你的，没有你，这钱可是到不了我们手的！”
有方清华在，财政处的手续当然办的十分顺利，很快就好了。
方清华说：“这样吧，下午我请陈书记和我老同学吃饭，你们看还有什么人要请，一块叫来吧！”
陈大业忙说：“哪里哪里，哪能要您方处长请呢？我早就做好了计划，叫你方处长先说了。你方处长一句话就给了我们三十万，对我们这样大的支持，一定要我们来请。”
方清华就说：“我几次邀请秦州来地区要到我这里坐坐，这不成了我蹭饭了吗？”
陈大业说：“瞧方处长多会说笑话，您一定要给一个我们表达自己心意的机会！”最后说定由陈大业请，秦州就和陈大业先出来逛一会，等方清华下班。
事情办理的这么顺利，陈大业一路赞叹不已：“到底是处长，就是和咱们这些生产队长不一样啊！”秦州高兴之余心里多少有一点失落，同样是同学，人家现在春风得意，自己却这样落寞啊，当年自己毕业分到市里、而方清华分到地区，起点高就是不一样啊！
下午，方清华带着预算科长、行财科长和司机一共四人，为了增加气氛，他还叫了关系一向要好的地区发展计划处副处长江长生、国土资源处副处长赵大林，这边秦州、陈大业，碧云镇的会计、司机是四人，正好十人。在饭店门口见了面又是客气，客气完了，陈大业便请各位上楼。大家便又客气着让了让。到了雅间里面，一番谦让，赵大林年长，坐了上手，方清华、江长生坐左右，两位科长又左右分坐，过来是方清华司机，再下来陈大业和秦州几人依次坐了。
服务小姐便上茶、递热毛巾，一应如仪。开始上菜了，陈大业举杯站了起来，说：“非常高兴能同各位领导聚在一起。我代表我们镇党委、镇政府，感谢各位领导过去一段对我们镇里工作的大力支持，敬大家一杯。”大家一齐起立，觥筹交错。
方清华笑说：“陈书记，你可别这么严肃，我们这是朋友间的聚会，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大家随便扯谈、喝酒！”
陈大业本是个很放得开的人，因为和方清华他们毕竟不熟，且又有三位是处长，官比自己大一级，便稍稍有点放不开，方清华这么一说，他也不好意思的笑笑，但马上就进入了状态，左右逢源，应付得十分得体。
在这样的场合，秦州就显得比较拘谨了，他本酒量不大，喝酒又上脸，喝几杯早已面红耳赤，方清华就笑说：“我说老同学，你这样可不行，怎么说现在也算混入官场，这种状态可不行。放开点，这几位都是我的好朋友，别那么拘谨！”
方清华这么说，秦州反而更加拘谨，自嘲：“我就是这么个人了，一点也放不开。这也就注定干不了大事吧！”
江长生是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男人，玩笑说：“我看秦老弟也是个聪明人，只要你跟着陈书记好好干，一定会有大出息的！你看方处长，年纪轻轻，就这么春风得意，你是他的同学，一定错不了！”
陈大业忙说：“跟我学能有什么出息，我们都要向各位处长、科长学习，才有出息！”
方清华说：“陈书记一看就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人，现在基层的同志提得快，要不了几年，就会超过我们的！我老同学跟着你，可要仰仗你多向市委推荐啊！”
赵大林五十多岁了，酒量本来不错的，今天却也差不多了，便说：“我们放慢节拍，抽抽烟，扯扯谈吧。我常与下面来的同志一块吃饭，发现下面同志很能说笑话的，今天怎么不见各位说笑？”
陈大业说：“今天和这么多领导坐在一起，那些粗俗的话怎么能登大雅之堂呢？”
方清华：“但说无妨。都是凡人啊！赵处长、江处长知道的，地区这些头儿有时在一起也说说笑话，都还说得很有水平哩。我看许多痞话，都是领导说的呢！”
陈大业说：“这样吧，我先说一个抛砖引玉。有一个手巧的木匠，在给一家大户人家做活时，看到主人家的女儿非常漂亮，就有些魂不守舍了。他的这些举动，作为过来人的主人自然看在眼里。一天，主人家夫妻两人有急事要进城，他们把女儿叫来嘱咐说，那木匠对你有些心思，你是个黄花大闺女，千万记住不能吃亏。女儿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肯定不会吃亏的。主人走后，木匠心猿意马地大起了胆子，他先看了女子一眼算是投石问路。女子想大人叫我不能吃亏，他看我一眼，我就看他两眼才不吃亏。被看了两眼的木匠马上感到有戏，就大胆抱住她在脸上亲了一口，不吃亏的女子马上在他的脸上亲了两口。后来女子的父母回家后问吃亏了没有？女子得意地说，我怎么能吃亏：他看我一眼，我看他两眼；他亲我一下，我亲他两下；他把我的上衣脱下了，我就把他全脱光了；他把我一把压在了炕上，我立马两手把他紧紧抱住……”
大家就哄堂大笑，陈大业说：“这个太粗俗，太粗俗，让我们秦镇长来一个高雅一点儿的！”
方清华说：“不错，秦州，你就来一个，你那么些锦绣文章都写的出，讲个笑话还不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