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语文组》第二集《备课》（一）

　　下午两三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整个城市，到处站立着的，都是钢筋水泥筑起的楼房，街道像一条条晒得黢黑的蛇一样，死气沉沉地、或直或曲地趴在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楼房间，两旁的树木被挤压得很可怜，绿了吧唧，恹恹沉沉，见不到葱郁苍翠的生机。行人稀少，一辆一辆的小车，在街道上穿来穿去，从空中看，像一只只甲虫。
　　下午三点，金校长走进语文组办公室的时候，除了羊西鸾没到之外，其他的老师都到了。
　　古朴正在眯觉，他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头向后仰着，大张着嘴。
　　司马蓉一边用左手在鼻子边扇着风，一边喊道：师哥，师哥，快醒醒，快醒醒！
　　可是，古朴睡得很沉，始终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态不理不睬，后来还发出了轻微的很有节奏和韵律的鼾声。
　　司马蓉再也无法保持淑女的矜持了，道：这个死鬼师哥，难道真睡到地狱里去了不成？竟然喊不醒他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古朴那微微张开的嘴里扔粉笔头。
　　乐海也帮着她扔，还真有一节掉进嘴里去了。
　　但古朴竟然齁地一声大鼾，将那节粉笔头吹了出来，惹得所有人一阵大笑。
　　正站着悬腕练字的竺云天看老婆有些无可奈何，便开始帮忙，他转身悄悄地走近古朴，在古朴的上唇上左一撇右一捺地快速地画了个八字胡。
　　这下子，古朴惊慌地急忙睁开眼睛，并且连三连四地往脸上抹了几下，叫道：什么虫什么虫，想进我肚子里去呀？
　　他将自己的脸抹成个黑黑白白的大花脸。
　　大家看着他开心地发出不同的大笑，乐海笑得一仰一俯的，司马蓉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鱼兵符一边笑一边拍着桌子，叫道：报应报应。
　　幸运笑得一手捂着嘴，一手揉着肚子。孔瑞麟笑得用手指着古朴。只有两个人没有笑，一个是古朴自己，因为他不知道大家笑什么，更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另一个是竺云天，人家还在一本正经地练字呢，偶尔转头一瞥古朴，仍是一脸见怪不怪的平静。
　　古朴仰脸问竺云天道：他们笑什么？
　　竺云天装出莫名其妙地耸耸肩，对他道：不知道。管他，爱笑什么就让他们笑什么去。不过，好像你的脸上有一张蜘蛛网。
　　古朴拖长了腔道：噢——
　　然后他憨厚地笑笑，接着道：我说笑啥呢，真是大惊小怪。蜘蛛网，蜘蛛网有什么好笑的，它不过是蜘蛛在我脸上做了个窝，还没有开始生儿育女呢，你们就笑，真是没见识！曾经有一次，我看到猫牵着老鼠入洞房我都没笑。蛛丝嘛，恩格斯说马克思怎么做的？抹去呗！
　　他又往脸上抹了几抹，于是那张脸更花了。
　　这一下，大家笑得更欢了。金校长看到这种情况，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地咯咯咯笑起来。
　　笑过之后，金校长道：你们语文老师个个都是鬼，不光有时候说出的话高深莫测，作弄起人来还都笑模笑样的。
　　乐海笑道：金校长，听你这话，好像对我们语文组有成见哪，什么时候？你被谁作弄了？
　　金校长道：有时候，你们一句话，让人从年头琢磨到年尾，当你琢磨出了几十层意思出来之后来问他，他却一句话让你尴尬好多天。
　　乐海道：举个例子。
　　金校长看看古朴的花脸，咯地一笑道：比如有一次，古朴跟我说，校长，球，还是少踢点好！等我琢磨了好多天，把他请到办公室，问他，古老师，你那天跟我说，球，还是少踢点好。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别滑头，别推诿？他听后，坐也没坐，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校长，你要这么爱琢磨，以后，还真没人不敢跟你说话了。我是让你管管学生，少踢点球。你看！
　　金校长两手一摊，接着道：再一点，你们语文老师还会捉弄人，让人不知不觉地上了当。
　　乐海道：这话从何说起，污蔑呀。
　　金校长道：污蔑？一点也不污蔑，就从你乐海那说起。
　　乐海忙道：哎哎，校长，你不能栽赃噢，你举个例子。
　　金校长看他一眼，道：你知道，我结婚的时候。
　　乐海道：不知道，你说，我咋作弄你了？
　　金校长道：你知道，
　　乐海道：不知道。
　　金校长道：你知道，好好想想，你说了啥话。
　　乐海道：我的妈呀，你结婚都十好几年了，我咋记得！
　　金校长道：你一准记得，很流气的话，
　　乐海道：哎校长，这更是污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流气的话！
　　金校长道：你好好想想。
　　乐海沉思道：我好好想想，很流气的话？
　　他突然一拍脑门，道：是不是我说你结婚，是想开了这句话。
　　金校长笑笑，用手点点乐海。
　　乐海叫苦道：哎呀，校长，你又多想了，我说你想开了，就是说你年龄大了，总算想通了，结婚了。真没别的意思，真是，真是冤枉啊。
　　金校长笑道：你冤枉，你要冤枉，天下就没有坏人了。
　　古朴笑着对金校长道：校长，没什么，你也该食食人间烟火，尝尝世上荤腥嘛。
　　乐海笑道：你俩说啥呢，这么有滋有味的。
　　金校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后，再看看古朴的那张黑花脸，微笑着对古朴道：古老师，作家的“作”，除了能组“作家”这个词之外，还能组什么词？
　　古朴不明所以、楞头楞脑地答道：还能组作文、作协、作祟、作秀等等。
　　大家欢笑起来。
　　金校长也跟着笑，不过，她笑得很有节制，一会儿便止住了笑，对古朴道：古老师，你还是照照镜子吧。
　　古朴忙问道：校长，你啥意思？我没自不量力，凭啥让我照镜子？
　　听了这话，金校长也笑不可抑了。
　　还是司马蓉，笑着从办公桌抽屉里摸出一面小圆镜，对着古朴晃了晃。
　　古朴又向镜子伸伸脖子，这才看清自己的嘴脸，禁不住仰面嘿嘿笑起来。
　　笑到一半，突地戛然而止，道：做鬼者惯于装神弄鬼！
　　他转身一指竺云天，咬牙切齿地道：一定是你做的鬼，对不对？我又没有觊觎师妹，你何苦如此吃醋！
　　他说完，又是嘿嘿两声，把没笑完的下半截笑声笑出来，起身出门洗脸去了。
　　金校长追着他的背影道：古作家，不知道，你这是作文呢，还是作邪、作祟、作秀哇？
　　古朴跑出去洗脸。金校长看看屋里的人，道：西鸾呢，是有事去了，还是没来？
　　乐海道：还没来，可能家里有事。
　　金校长对乐海道：打个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
　　乐海走过去打电话，按了免提，一遍没人接，两遍没人接。
　　第三遍响了好久，才听到羊西鸾的声音，她冲冲地道：干什么，催命哪。
　　乐海耐心地道：备课嘛，金校长已经来了，没事快点。
　　羊西鸾在电话里道：快不了。正要出门，老太太又屙到床上了，总不能让她在屎尿里躺一下午吧，收拾清爽了就去。校长要是不耐烦了，让她过来帮帮手。说完，便挂了电话。
　　正好古朴洗白了脸进来。
　　金校长叹道：唉——家家都有难肠事。又对古朴道：作家，今天想演包公没演成，留待元旦汇演吧。
　　古朴笑道：别说，洒家还真会一段《铡美案》，如果不信，洒家让大家过过耳朵瘾。
　　乐海摆摆手：道，嘿，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别贫了，咱们开始吧。
　　一宣布开始，刚才歪着扭着坐的，都扭扭屁股挺挺腰，个个倒坐得有模有样的。
　　乐海吭吭两声，清清嗓子，道：各位战友，今年我们分到一个战壕里来了，目标一致，敌人一群，就是《考纲》上的各个知识点，按说，这些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能团结一心，抱成一团。如果能够像上午那样，我想我们一定能够坚决、彻底地把敌人全部消灭掉，把胜利的红旗骄傲地插到高考的顶峰。因此，我先要说的是，既然我们走到了一起，既然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别说窝头白水，就是糠团菜汤，我们也要顶住，一个倒下去，两个补上来，哪怕我们八个都倒下去，我们也要在攻上山头之后再倒下去。因此，今天这个会，是这个学年第一次备课会，也是一次群英会，更是一次攻坚会。最近三年高考，我们语文都在全市夺了魁，希望明年还能够夺得四连冠。大家说，怎么样？
　　乐海的话一停，鱼兵符就发出了两缕咝咝的笑声，然后道：海哥，你这话说得让金校长难受。你也不想想，金校长今年坐镇语文组，还能让兄弟姐妹们吃糠咽菜？咝咝！
　　竺云天摇视了一圈所有人，接着道：吃糠咽菜倒是其次，海哥哥，你讲得太可怕了，如果结局真像你说的那样，那金校长，我还是退下来，到街上卖字去。
　　金校长咯地一声，忙又把笑声抿住，道：今年，我来语文组，一是来学习的，二是来感受的，不是来坐镇的。所以，我来之后，一不会单独给大家改善生活，二不会随随便便批假让人去做生意，贻人口实，说我不珍惜人才，不重用人才。我的语文水平有限，真心实意来学习，请你们收下我这个学生；还有就是——在学习过程中，请各位别挖陷阱别下套，我听说语文组的同志在这方面是高手，让以前来学习的领导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当然，我也可以拍拍胸脯，保证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倒下去。
　　乐海正言道：别拍了，拍也不响。
　　鱼兵符马上又咝咝了两声，准备说话。
　　乐海马上摆手制止，道：哎哎，老鱼，意会，意会，别跑题了，别跑题了，咱们还是备课要紧。
　　于是，乐海拿出了早先拟好的计划，讲了起来。他道“高三这一年，时间有限，满打满算十个月，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他转头看看，看到孔瑞麟和幸运，恍然大悟似的，道：噢，两个小青年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别着急，这场战役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十个月。十个月过去后，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现在我大致讲讲这一年的复习计划。指导思想就不说了，反正到什么时候都要坚持四项基本原则，都要忠诚党的教育事业。时间安排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进攻期，就是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地往前扫，遇到一个敌人消灭一个敌人，遇到一个碉堡炸毁一个碉堡，遇到一个城市夺取一个城市，把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全部扫平。这一阶段到明年三月底六市联考后结束。第二阶段是清残期，就是要查漏补缺，把学生没有巩固好的知识点，不会做的题摸清楚，像对待残留的敌人一样，一个一个地揪出来，消灭掉。让我们的阵地干干净净，不留一个敌人，不留一个活口，让硝烟彻底散尽。
　　乐海还要继续往下说，没想到金校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本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