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情怨第六十二章　变故

　　第六十一章情怨
　　国庆收假时，振中回杨凌路过西安，送妹妹到学校。他看过学校的情况，又带妹妹到交大玩。交大幽雅洁静的校园在月月面前层层打开，草木蓊郁，翠鸟欢啼。置身其中仿佛行走在山林野趣，又好像远离了人间烟火。振中不说话，只一路走着。他想让妹妹在这种环境下有所顿悟：自己也是可以考到这所学校来的，凭着她的灵性。月月只管看着眼前美丽的风景，欣赏――只是欣赏――她甚至觉得大海没在跟前，什么都索然无味！不久，大海寄信来，说那天在路上遇见之后，他到峰峰家聊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我们为什么老要天各一方呢！她诅咒，这样牵念的两个人如果生活在一起会有多么地幸福！她计算了一下，从认识到现在，分开已有四个年头了。还要再等三年！她盼望着三年快结束……她看不见前面更远的路。大海说很想很想她，引发她无限的悲伤――人活在世上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她想象着，他们一起生活，照顾老人养育孩子，老人该有多么高兴，孩子会有多么快乐！她睁开眼，梦了一场。大海完成学业有了工作，两个人已经完成了一半。故乡，你散发着阵阵泥土的清香让人陶醉――她决定回去一趟。
　　秋后的县城绚烂斑驳美丽。黄中带绿的树叶轻筛着柔和的日光，小车穿过零零碎碎的光影消逝在林阴尽头。高楼窗台上鲜花怒放，明媚鲜妍香气袭人。一树红透的柿子伸过墙头，引来几个贪嘴的孩子擎着竹杆攀折－－人们享受着生活的静谧。外来人却有另一番感受，比如月月，看到小城想起了省城，县城在各方面都不能和省城相比。省会城市有着高起点的规划和建设。如何建设小城，展现小县城所特有的魅力那才是每个华西人要认真思考的。――大海已经参加工作了，住在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夕阳的余辉落在小城一角，她来到住过的楼前。
　　房门紧闭――他明知道她要回来呀？一张纸条别在拉手上：我回去了，晚上回来，来人请等候。署名大海。胡同外有一个繁华热闹的小吃城，她来到外面，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天上的星星出现了，路上的街灯亮起来。璀璨的路灯衬着遥远的星光，小城宁静又美丽。它有着大城市的繁华，又有着乡村的质朴。她正想着心事，忽然，大海骑车子带着一个女人从眼前一闪而过。“大海！”她呼唤他，但马上怔住了。一个女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车后座上跳下来。成熟的身体在时髦的装扮下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啊……！”月月惊得说不上话，那女人显然早已是情场老手，她站在大海身边，大大方方地向月月打了个招呼。
　　怎么办？天黑了，已经没有了回乡下去的车……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只是一个误会，认识大海这么久，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她不能相信！脚步却不听使呼地跟着他去。那女人低着头走了几步停下来，说：“我就不去了。”大海欲言又止，点点头。只见她匆匆拿了几样自己的东西，转身走了。月月只知道她和大海是一个村的，看来今天他们同路来，但她什么也不问。大海好像生气了，脸色骤变。“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呢？”月月问自己。这时候，宿舍的姐妹们在明亮的灯光下讨论着一本书，大家畅所欲言，多么开心――她跑了出来，因为他的一封信！
　　他们回到屋子，熟悉的环境一下子勾起了月月对往事的回忆，她仿佛看见崔春和杨飞头碰头在窗下炸馒头，杨飞穿着崔春宽大的上衣跑进来，崔春坐在窗前发愣，……。大海收拾完桌上的东西，回头告诉月月他晚上加班。“我一个人……”她问。他抚摸一下她长长的头发说：“我忙完就回来。”窗外的白杨树又沙沙地唱起歌来――他听不懂――她听明白了：那些高考前战斗过的日日夜夜，她在这里所受的苦。那夜搁笔叹息，对月遥思，沙沙的叶子声中，吹落多少她对他的思念！――命运总是不能把握，它到底执掌在谁的手心？他已经要走了，拿着厚厚的文档走过她的身旁，在她的脸上轻吻了一下。她抬头望着他，他还是他，以前那个样子。尤其是那眼神，像以前一样专注！这让她马上忘掉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快。
　　今夜，月儿圆。圆圆的月亮穿梭在白莲花般的云朵中，晚风送来一阵阵秋的凉意。她坐在窗前，想起十五岁那年，随母亲来到县城考试。以后母亲在家务农，经营着她熟悉的一块块田地；她在学校里，开始了集体的生活。因为不习惯集体生活，成绩出现了滑坡。这其间她了解到人性的龌龊、卑鄙，她看着女孩子们刻薄尖酸，自己却不会。她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回家的路啊，好长好长，每次回家，心情都很沉重。总觉得好像没学好对不起妈妈。但妈妈从不问起她的学习――大概是觉得女儿已经长大了――她只想要最后一个结果，那就是高考。头一年落榜，表哥关照让她住到了自己单位的房间――现在，她已经是工商学院的一名大学生了，有一群姐妹在西安，此刻，明亮的月光下她们还在谈笑。自己身处异地――明天就要回去了，那里是温暖的！
　　夜，好凉好静啊！多年的努力奔波，终于有了今日的结果。这间屋子她这样的熟悉，她抚摸着桌椅，那是她曾经用过的，在上面量过算过读过写过――充满了感情！书桌反射着明亮的灯光，悄无声息，“我回来了！”她自言自语。外面楼道上格外安静，像从前一样少有人来。才过了短短几个月，再站到这里感觉竟然如此不同！人生不可逆转，往后的路又会怎样呢！
　　这张床她住过，可今天躺在上面竟与以往不同。幸福包围着她，冲激着她，令她陶醉。他还没有回来，夜已经很深了。她在憧憬中渐渐入睡。夜半，门外响起脚步声，她倾听着，脚步在门口停下来，掏出一串钥匙开门，大海打开门拉亮了灯，他走到床前，附身看着她俊秀的脸，那如水的眼眸在月色灯光下像一泓清澈的泉水。她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他忍不住亲吻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如果能一生陪伴这个女人，那将是多大的幸福啊！她撩开被子，充满弹性的肌肤暴露在他的面前，他埋下身去，抚摸、亲吻着她，不觉魂飞天外。－－“我冷！”她说。他这才想起来，拉好她身上的棉被，望着她幸福地笑了。“快上来，被窝我暖热了！”
　　月光退去，它大概是不好意思听到这样的甜蜜和幸福。天籁的声音消失了，只有两个年轻人，相恋多年，终于相爱！他忘记了世间的全部，从来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幸福。四年前他遇见了她，那时他就发誓这个人是他以后的妻子！他想要她，比任何人都想。为了这个梦想，他不断努力――这些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能得到她！上帝终于开眼，让他拥抱着她，亲吻的雨点不停跌落在她的身上，慢慢地，慢慢地，他要吻遍她的全身，抚摸过她的全部――他要完全彻底占有这个女人――这个他的女人！他吸吮着她，贪婪地像个孩子。初次的幸福让两个相爱的人再也不能分开！他们不会想到狂风暴雨正在前面不远处暗暗埋伏，千难万险也会一次次袭来，要让他们从相爱到分离甚至是仇恨！爱，让人欲罢不能，爱，是不能忘记的！生活正因为有了爱才让人精力充沛、信心十足，忘记了生活的苦。这幸福的初夜，使两个人今后每走到诀离的边缘，都会再次想起――想起曾经的爱！那如漆似胶的感情，没有人能插足！
　　第六十二章变故
　　月月感觉一切都在这一夜发生了变化。从此大海就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她很熟悉，可她又经常不认识了。他说话做事判若两人，他，到底是怎么了？
　　大海不替月月着想，在他的眼里，月月是她们家的人，她的上学开销都应该由她家负责，她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他心里挂念的，是他的哥嫂、侄儿、父母，他把这叫做责任。对月月，一种近似责任的东西浮上心头，他感觉到累。他要等她，还得再等三年，他都等了四年了――等得有点太久了！他的身边，美女如云，他把这视做当然――人是要群居生活的呀。每天都会有许多的女人男人来他这里，热闹里他享受着风花雪月――他认为月月应当理解――他很孤独。
　　沉默的月月感受到生活的无情。母亲病了，她和哥哥都在上学，每当她想起老母亲一人独自在家里艰难生活，心里就会有说不出的苦楚。她想过辍学，马上就意识到不能，生活还要继续。大海，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人，他奇怪地转变了！他口口声声说让她在学校里吃好点，甚至还列举出种种瓜果蔬菜的好处，月月苦笑了，她没有钱，她想他可能不知道。谁不想让自己生活得好一些呢？她不比他有工作有工资。大海给月月写了一封信，高兴地说嫂子又给他们生了一个侄儿，劳苦功高。这件事没等月月思考，表哥李涛就发话了：“大海的嫂子是个傻子，光生孩子不养孩子。一生生两个，都给大海他妈生下了。”大海陶醉其中，他乐得给孩子买奶粉，给嫂子送饭――他义不容辞，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骄傲的了。月月不在，她要在的话，也要加入这个特护队的行列中来！他整天都在乐，甚至想，该给哥嫂盖房子了。这些年，他们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两个孩子四口人了，不能老这么呆着！――他是一个没有私心的人，他把这称做聪明。其他的他没有想过，也不知道去想。
　　月月面对大海，无言以对。生活如此困顿，她要为吃饭发愁，这个离她最近，自称“最爱”她的人，竟然没有丝毫知觉――这件事与他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即便知道了也不会管――人是自私的，你们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爱情转瞬间破灭了！当人们走到一起的时候，就不再相爱了。爱就意味着不再爱。一个多美的气球，冉冉地飞到上空，然后化为乌有――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你哥做什么去了呢？你嫂子她自己的日子自己不过跑世间做什么来了？还有你父母姐姐？”这句话月月想问大海但没说出口，她知道这会引来大海的怒目相向，甚至会责令她“滚出去！”
　　人们在一起就不再相爱了！月月仰天长笑，抚慰着自己滴血的心灵。她知道路要自己走。就像那年大海来看她，他在峰峰家，她去时带着自己家交笋的账簿，忙着计算着一长串的数字，那长达十几页的数字密密麻麻。大海在一旁津津有味地与峰峰对奕一盘棋，嘴里催着峰峰快走。峰峰几次抬头看看月月，那个姑娘衣衫褴褛，她的母亲病得生活无法自理，每天都坚持锻炼……他正想着，大海又催他出棋，他输了这盘棋，赢了的大海乐陶陶地指责着对方棋路的不是，并准备再战一局。“你去看看她，”峰峰无心再战，“收拾――收拾！”大海全没有顾及到对方的情绪，他愣了一下，峰峰已经开始收拾棋盘了。大海无奈地走到月月身后，附身瞅了一下计算的数字，说：“这有什么好算的！大学生？”他瞧了瞧她的脸，不在意地走开了。――每当想起这一幕，月月都会感到不胜的悲凉。她不知道大海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人？！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再想起这些事――是往事根本就不能想，好比你只能向前走不能回头看，身后的路总是崎岖不平，而前面，让人总以为就是灿烂笔直的。上天，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在世间受这么多的苦！
　　城市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虽然班上也组织了几次参观，可是每当去一个地方，月月都会感觉不如自己的家乡。她习惯上把所到之处跟家乡比较。兴庆宫的湖水太窄了，不比渭河滚滚疾流；杨虎城公馆几座楼宇几处庭院，不及村庄的开阔；康复路热闹繁华，没有旷野的宁静悠闲；……她到处都找不到感觉。虽然父亲很希望女儿日后能留校，可她不想。校园不大的园林，枯燥的生活，她觉得烦闷。她喜欢外面，那里有精彩的生活――虽然她不知道它到底是怎样的。在未知的领域里，无限的精彩与风光都在深深吸引着每一个欲涉足其中的人。
　　与大海的联系明显减少了，她不能再跟他谈心，她不知道他一天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他们曾经有过四年的鸿雁传书，那是一种怎样美好的感觉！她发出一封信，然后就在等待中度过，猜想着他收到信了，开始写回信了。他的回信非常迅速，仿佛心里早就想好了给她说的很多话。语言的亲切，情感的温存，春风般抚慰着她的心。在那个她刚刚离开家门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感到孤独的时候，生活中总有大海多情的陪伴。每当有同学出去回来捎给她一封信，别人都会用一种羡慕的目光看着她。幸福的感觉不言而喻。那么，幸福如何消失了呢？
　　她渐渐看到大海很多的不足。大海喜欢结交狐朋狗友，并引以为豪。生活极不检点，耐不住孤独。不再读书上进，心静不下来。他到处跑，跟人说一些无聊透顶的玩笑。他把这当做是生活，而且精力充沛。生活无情地撕下它温柔的面纱，露出了可怕的本来面目――月月很难接受，可大海把这叫做“月月是大学生了，心高气傲”。她本不想嫌恶他，是他不争气让她很恶心。她从一种浓浓的爱恋里慢慢回到眼前的生活。生活是平淡的，虽然在宿舍里总免不了人与人磕磕绊绊。王晓越的处境她此时还体会不到。晓越敏感又自尊，时常不做声做着自己的事。走路高傲的样子好像脚踩春风――不，是行云。吟诗作文，陶醉其中。月月有时会觉得她已经忘记了万胜元。如果记性不好，想忘就能忘或许还是一种解脱。
　　她审视着自己的生活，一边是清风明月的校园，一边是大海放荡不羁的情感。有一次白海媛说：“你们俩现在一个读书，一个工作，大海先攒点钱，给以后结婚打点基础。”月月跟舍友一起沉默了。她不知道，此时的大海一门心思为他的哥哥盖房垫庄基，养大两个孩子。为两个人的以后攒钱那是大海根本不会考虑的事。他在考虑什么？对明天没有任何的担忧！大海觉得结婚买房子这些事都不用考虑，想那是多余的――他甚至从没有考虑过。月月觉得面前像是一个陷阱，深不见底，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眼前的确是阳光照耀的柏油马路，它正伸向无限遥远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