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四十八）

　　周兵不知道儿子周大海和吴吉伟有来往，听他这么一说，便想起梁秀娟她们在北京办的那个公司了，心想这才多久？连吴吉伟这样的人都网罗上了，就知道他们在这里网得深了，难怪梁艳梅的大哥梁冀东要出来制止，又近一步想到了吴吉伟和梁艳梅的关系，明白了这一定是有人在其中撮合。
　　周兵说：“我们唱戏绝不收钱。事情的原委你都知道，我们写了些帖子，但不敢轻易发，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呢？”
　　吴吉伟说：“散帖子最笨，明摆着想要别人回话说，快上我家来唱吧！京里和地方上不一样，谁都特别在意影响，万一传出去人们会说，‘某市的某人，就是那个谁谁的傻小子，当个破市长了不得了，弄来一帮戏子，专门去老乡中官人名人家讨好献艺。’这样影响多不好啊？估计没人敢理您的茬，也会毁了您家老爷子的一世名声。退一步说就算有回话的，谁先谁后呀？这么多家唱得过来吗？每天一家估计得排两年以上，难不成想长期在京城养着？我若发愣犯傻上赶着跑腿，早晚会坏了名声。大伙每人只骂一句或吐口唾沫，就能硬生生的把我逼回法国去。”
　　周兵见他推得一干二净，心中不悦，问：“不是说正办着吗？”
　　“正办着不等于准能成！这么跟您说吧，就像写‘八’字，刚想好怎么写左边一撇，还没想怎么下笔写右边一捺。后一笔可不好写，且说呢。”
　　“那就商量吧。”
　　“您可真不见外，也不先问问咱为啥肯帮这个忙。”
　　“为啥？”
　　“周副市长您记性真好，来前在电话里没提过？”
　　“不就是那件事吗？已经做出安排了。”
　　“什么叫‘已经做出安排了’？该怎么理解？总听说官腔官调里的学问大了去了。”
　　周兵便把安排李明先找苗清泉和梁艳梅谈话，再不行就组织处理的事说了。
　　“这药方灵吗？”
　　“应该能行。”
　　吴吉伟本来还要追问，又一想算了，说：“希望你我的事都能进展顺利。我怎么做，具体的您别多问，下周准有结果，回去加紧排练吧，到时别唱砸了。有一点得事先告诉您，只能在剧院唱，每户多送几次不收钱的票就妥了，这也是人情。您不是就想闹个好口碑吗？观众我包满，其他的放在下一步再说，咱可不能白受累。”
　　周兵想了想，无奈地点头同意了。
　　
　　李明在病房同梁艳梅和苗清泉说话，时有欢笑。可是李明心里装着事，每回笑时总比他两人收得快，还略显愁容。几次之后被梁艳梅察觉了，便问：“李局长心里有事？”
　　李明忙说：“没有没有，我哪有啊？今天是周副市长亲自点的名要我来的。”人在撒谎时都尽力想加强理由，不想偏偏就说漏了。
　　梁艳梅说：“不对呀？你是我的领导，来看望在情在理，怎么是周副市长亲自点了你？他来才是意料之外。”
　　苗清泉证明说：“的确是这样。周副市长开始只点了我，当他知道李明和周涛也想来时，想了想只同意了李明，然后要我们回避，和李明在会议室里单独谈了一会儿。”
　　梁艳梅一听更不对了，说：“他要来看我，怎么会带上你苗清泉一起来？就不怕是非？”又问李明：“你们谈什么了？”
　　李明很为难，他没法按照周兵的要求严肃地板起脸来对他俩说教，更不愿说出再不改就会组织处理这些狠话。本想临走时提个醒能交差就算了。现在被梁艳梅问起，倒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支吾道：“就是那件要调动我的事，苗清泉也知道。不过现在不一定了，我也没想好，因为变化太大了，不好好地想清楚怕将来后悔。”撒个谎想遮掩过去。
　　梁艳梅见他吞吞吐吐想一句说一句，说时又避开自己的眼光往别处瞧，神态极不坦然，感觉他藏着事，追问道：“支支吾吾，到底是什么事这样难开口？”
　　苗清泉想当然的帮着解释说：“周副市长想把李明调到驻京办来当副主任，他还在犹豫。”
　　梁艳梅释然了，说：“这是好事呀！听说前几任凡是干得好的回去后都升官了，还都是正局级。今后你就是李大局长了。”笑笑又说：“看来周副市长对这件事很重视嘛，临出门了还要抓住你谈话，大有希望。以后我们再来北京，你可千万别说地方小住不下要赶人。这次要不是赶我走，就不会摔这一跤子。”
　　李明终于松了口大气，说：“这件事不那么筒单，我不是个四面玲珑八方逢缘喜欢交际的人，恐怕难以胜任，怕辜负了周副市长的一片苦心。其实梁艳梅最合适了。”
　　梁艳梅指着鼻子问：“我？我是那种东也拉关系，西也拉关系的人吗？”
　　李明笑道：“你在北京有人缘，想见苗清泉就能派出辆吉普车专门来接，你大哥也在这里工作。你又是个有出生的，串个高门大户抬腿就进，不像我出生寒微，只任过偏僻无名小县的七品微吏，爬过大山没上过高楼，真调到驻京办连刘姥姥都不如，肯定出尽洋相。常言讲的好，‘人穷不去扬州，官小莫到京城。’”说完皱眉苦脸，一副很有自知之明的谦逊样子，愁得摇头晃脑。
　　梁艳梅听了忍不住笑，虽捂了嘴，但到底还是笑喷了，高兴得失了态，抓住苗清泉的手摇了几下说：“那咱俩快来赴任补缺吧，免得害李明来受苦。”哈哈大笑又说：“我怎么敢叫起李局的名字来了。李副局长，苗清泉才是真正的土包子呢，比你土一百倍。那年秋天我和他出差去上海，抽空进了一家叫‘夜色朦胧’的咖啡馆。咖啡上来后他两大口就喝完了，还一个劲儿地抱怨嫌杯子太小，然后就要走，说不如茶馆好。”梁艳梅得意忘形，说完才察觉失了口，鼓大眼睛对苗清泉歉意地一笑，伸舌头表示后悔。
　　李明全看见了，缓解地说：“不至于吧？他可是当过团长的人。”心里却在想，俩人假公济私还去哪里玩过？瞟见苗清泉的神色很是难堪。
　　梁艳梅说：“哇！亲姥姥，他当团长的地方是在荒原上，听他说草都不长，鸟都不去，连只耗子都没有，条件很艰苦，营长以下不许带老婆。一干好多年当了团长老婆才随了军，又是好多年才终于转业进了城。”说到这儿突然不说了，脸也阴沉了。
　　李明见两人一同沉默，心想肯定是梁艳梅提起了苗清泉老婆的原故，这该是他俩在一起时的大忌讳，于是也不说话，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这时王东南进来通知该走了，说：“李明和我们先走，苗清泉留下，有人找你谈话。”
　　苗清泉问：“谁？”
　　王东南说：“是吴吉伟，就在楼下等。”
　　梁艳梅怒问：“他凭什么乱找别人谈话？”又对苗清泉说：“不去！就在这儿陪着我，有话叫他到病房里来当着我的面说，哼！操纵起人来了，以为自己是谁呀？”
　　王东南说：“这是周副市长安排的，我看还是去吧。”
　　梁艳梅又对苗清泉说：“难怪先走了，说是来看我，其实是吴吉伟找来的。谈什么谈？不谈！苗清泉你要是去了我就起来出院。”说完恨着前方。
　　王东南不急也不笑，对苗清泉说：“我们下去了，你要考虑清楚。”又对梁艳梅说：“安心养伤，你现在的情况已经向你父亲汇报了，他很关心。其他事你也不要急，总会有个结果的。”说完叫上李明走了。
　　
　　李明出了病房后心神不安，没走几步又返回去了，把临来时周兵单独找他说的那些话对两人讲了。劝道：“冷静，现在一定要冷静。”这才又匆忙跑了。
　　
　　梁艳梅和苗清泉听李明说的那些话后，无言地对望了一下，都低下了头。直到护士进来加药时梁艳梅就问：“有轮椅吗？”
　　护士问：“想出去？”
　　梁艳梅就点头。
　　护士说：“要问值班医生，同意了我就把轮椅送来。”
　　护士走后好半天没回来。苗清泉说：“不用等了，我去看他想说什么。
　　梁艳梅一把抓住他说：“要去都去，当面把话讲透断了他的念头。这个吴吉伟真是个怪人，我和他哪有半点关系，他倒扮起角色来了，忙些不该他忙的，管些和他不相干的，这人脑子有毛病吧。你看他的那副打扮，花花绿绿的像个什么人？再看他的大胡子和披肩发，不是嬉皮士又是什么？在国外没学到真本事，尽学了些半痴半傻的颓废，回国来假装艺术家，无聊之极！现在又想赖上我。这个借祖宗福荫的臭公子哥，是不是想要什么就非得想到手啊？那我成什么了？咱们不理他！”安慰地拉住苗清泉的手，见他还在发愁便嗔怪道：“不说话在想什么？你都这副样子了谁又来给我打气呀？”
　　苗清泉说：“我不怕见他，只是理短气不壮。他是你们两家的家长相上的，自然觉得比我好多了，所以他才敢卑视我。”
　　梁艳梅听了急道：“那也要看我同不同意。我知道你心里难在哪里，我不怕等，我说了不变就是不变。你倒好，犹犹豫豫患得患失。都到现在了，还讲什么理短气不壮这些昏头话。你告诉我？两人相爱非得先在吴吉伟那里赢了道理才行吗？他那是什么道理？无非是些唬人的陈词滥调吓你认命。你再告诉我，我又怎么办？等你俩争出输赢，谁胜了来把我领走吗？你和他们是一样的混蛋吗？去！找轮椅来！”说罢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