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花开 第四章

第四章 风雨下的娇花
厨房里奏响了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下了楼的我蹑手蹑脚地来到妈妈身后，一向乖巧的我也有调皮的时候，我悄悄伸出食指戳了戳妈妈的后背，两只食指伸进嘴里把嘴往外撑开，朝妈妈做了一个鬼脸。妈妈拿着锅铲回过身望了望我说了声“淘气”又转过身去炒她的菜了。我呢，在一旁咯咯的笑。我双手扒着灶台，踮着脚，脖子伸的老长，往锅里使劲瞧，妈妈见状笑着问道：“小馋猫，看什么呢？”
我吮着指头眯着眼说：“好吃的！”
“馋猫！”说着妈妈把刚盛出来的菜夹出一点来，对着菜呼呼地吹着，看着那冒着热气的佳肴，不禁让我垂涎三尺。妈妈把菜吹凉了，慢慢放进我的嘴里，“哇，好好吃！”看着我那满意的笑容，妈妈也笑了。我伸出大拇指称赞道：“妈妈你真是一级棒的厨师啊！”妈妈见我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我眨巴着大眼睛挠着头，实在想不出妈妈在笑什么。也傻傻地跟着笑起来。弥漫着佳肴的厨房里也渗透着我们清脆而又甜蜜的欢笑声。
午饭还算丰盛，很享受一家三口一起进餐的氛围。真是应了那句话“三个人酿造的甜蜜，胜过一切山珍海味”爸爸妈妈好像被施了魔法似的，一个劲地轮番给我夹菜，好像停不下来似的。不一会儿，我那盛了半碗米饭的碗里各种菜肴堆成了一座不小的山。我嚼着嘴里的饭菜，望着即将来到我碗里的停歇的菜嚷着“够了，够了，梦梦又不是猪猪，吃不了那么多的。”急忙拿筷子阻挡。
“梦梦多吃点，看你都瘦了！”爸爸妈妈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接下来就是静寂地可怕，难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我沉溺在了这死寂沉沉的氛围中。我偷偷打量着端着饭碗却不吃饭的爸爸和妈妈。妈妈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米饭在筷子尖久久停留，迟迟没有放进嘴里，爸爸则痴痴盯着窗外看。
一声呼喊打破了饭桌上的沉寂。是奶奶来了，爸爸看了奶奶一眼没有作声，妈妈轻唤了一声“妈”
“奶奶”我甜甜地叫了一声。
奶奶刚想张嘴问原由，就被妈妈拉到一角，两人窃窃私语起来。虽然距离离得比较远，可我还是隐约听到奶奶说：“我前段日子不在家，你怀县的沈大伯病了，他身边没人照顾，我就去了。”
“哦，怪不得呢我去奶奶家，大门都紧锁，原来是这样。”我暗暗想着。
“你爸和你沈大伯是好兄弟，所以也一起去了，家里没人。”我又仔细听。
奶奶走了过来摸着我的头问道：“梦梦，你告诉奶奶，这几天里你吃的什么？”
“我……”我刚想作答，门外又有人喊。
“李大娘来了，快坐！”爸妈热情招呼着。
“就是这位婆婆，梦梦是到那位婆婆家吃的饭。”我指着婆婆说。
爸爸妈妈连连道谢。婆婆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没什么，一个孩子嘛，能帮忙照顾就照顾了。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哪。这几天可苦了孩子了。”婆婆越往下说越语气越显得低沉。
“每次叫她去我们睡，她总说自己长大了，可以一个人睡。婆婆看了我一眼，我冲着她腼腆一笑。婆婆继续讲道：“每次叫吃饭，梦梦总是那么客气，小小的人儿却说大人的话，说怕麻烦我们。没办法，我只好做些面条之类的东西给她送过去，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酸极了！不过现在好了，你们回来了，我就放心了。”婆婆的表情阴转多云了。
吃完饭，我们仨一起坐在床沿上，爸爸妈妈拉起我那软若无骨的小手，从他们的眼神中我看出他们有事要对我讲。
爸爸温和的语气像春天里的暖风：“梦梦，乖女儿。听爸爸讲……看着消瘦不少的爸爸心里涌起阵阵揪痛，频频点着头。
“爸爸今天要回医院了，你要乖乖在家。现在奶奶回家了，你就到奶奶家里去住。”听到这里，我的心里禁不住涌上阵阵酸楚。原以为我可以和爸爸妈妈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可现在又……妈妈看着我凄楚的面庞，紧接了一句：“妈妈知道梦梦是好孩子，一定会乖乖地等着爸爸妈妈回家的，对吗？”看着妈妈近乎乞求的眼神，我再次点了点头，泪，却早已滑落在心底……
其实，这两天里我时常看到爸爸用手敲击自己的头，甚有时，头就直接在墙上轻叩。晚上的时候，听到爸爸翻来覆去的声音，妈妈起身倒水的声音。爸爸真的好痛苦！我极力克制自己的眼泪：“我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我要学会坚强！”我在心里默默为自己鼓劲，同时也祈祷上苍，希望爸爸在医生的帮助下，挣脱病魔的魔爪，早日重获健康。
妈妈为爸爸收拾着衣物，我仍旧默默站在妈妈身边。
还是那条石子路，爸爸妈妈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夕阳晚照，众鸟归林。院落里又是金黄的一片。天的那边，火红的晚霞像是绯红的脸庞。此景，想起妈妈的话。那天，我依偎在妈妈的身旁，听着妈妈给我讲红云，而现在，夕阳中却只剩一个孱弱的、孤独的我。但我不怕，我相信，妈妈也一定在她所在的地方看着和我同一朵红云同一片晚霞。所以我并不会孤单！
夜里，雷鸣电闪，暴雨倾盆，狂风肆虐。透过窗，看到排排树被狂风压地左摇右摆。雨珠重重地打落在树枝上，仿佛都可以听到枝桠断裂的声音，看这情形，暴雨狂风好像要在这个夜晚吞噬掉这些红花绿树。
今夜窗外没有了多情的月光，有的只是疾风骤雨。闪电向人间劈来，刺穿玻璃闪进一道白光，屋子里亮的跟白天似的，突然又黑暗笼罩。幸好今天与我共枕的是奶奶，看她已经沉沉睡去，我深深呼了一口气，小手轻拍胸口，闭上了双眼。周公好像在向我招手……
“妈妈，爸爸，天打雷了，你们别怕，梦梦也不会害怕……”
清晨，鸟儿啾啾闹醒了我。我揉着惺忪的双眼，来到屋外。阵阵凉风，还感觉冷飕飕的呢，应该是昨晚下了雷雨的缘故。地面由于雨水的冲刷到天明还未干，残落在地上的花瓣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走了过去，慢慢蹲下，把地上的还尚完整的、残缺的花瓣一一拾起，放入掌心。不由觉得可惜，心里狠狠咒骂着昨夜的狂风骤雨，为何一夜狂怒却让百花凋残。不由得，想起了《红楼梦》中的林妹妹黛玉。那时虽小，可在爸爸的影响下也算是江南越剧的小小痴迷者，知道大观园里的惜花人。凉风依旧，眼前浮现和妈妈一起为花儿浇水的，妈妈教我识花的情景。想到妈妈，心里一阵酸痛。妈妈呀妈妈，不知道你何时回家。抬起头，望着灰蓝的天空禁不住渭然长叹。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那时我还不懂日子的算法，只知道爸妈走的时候是吃桃子的季节，而现在翠绿的树叶都已变成了枯黄色。时间在奔跑，我心中依旧谨记爸爸妈妈临走时说的话，要我乖乖地住在奶奶家，等着他们回家。离了家的他们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夕阳的光辉不知多少次抚摸了我的脸，可我一直都没有得到过关于他们的一丝消息。想他们的时候，我就回到自己家里看看：“这里我和妈妈浇过花，这里我和爸爸唱过歌，这里爸爸妈妈陪我吃过饭……这里有欢歌，那里有笑语。”可是今天，屋子里却那么安静！花儿凋了，歌声也远了……
一个人爬到二楼，轻轻关上房门，找个地坐下。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我的思念，我的痛苦，我的孤独统统发泄出来。泪水汹涌，模糊了双眼。哭完了，用手背用力擦干了泪水，对着镜子，我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可是嘴角为什么还是那么咸？
望着烧得火旺火旺的土灶，脑海中又浮现妈妈教我烧火的情景，两人同坐在一张较长的矮凳上，妈妈拿着火具一会儿望灶口里夹些草，一会儿又放些劈好的木头，还告诉我，柴火和柴火之间要有空隙，这样才会烧的旺。一边烧还一边教着童谣。这让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天妈妈做晚饭，我自告奋勇地”请缨“烧火的任务。妈妈起先不答应，后来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她才勉强答应。我来到灶下，按照妈妈的指示很快火引着了。看着自己已经掌握了妈妈教的东西，非常洋洋得意，正所谓极乐会生悲，果不其然，由于我太过“打扰”柴火们了，火星从灶里弹了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穿着凉鞋的脚上。我一声尖叫，把正在炒菜的妈妈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问我：“怎么了？”
“妈妈，泡泡，疼！”妈妈连忙蹲下身子，把我的脚放在她的膝盖上。低下头呼呼地为我吹着脚上起的水泡。妈妈是既自责又心疼，嗔怪道：“早知道就不该让你烧了，看都烫成什么样了。”说着妈妈就把我抱到了餐厅的椅子上，自己心急火燎地为我找药膏去了。我的心绪飞到这里就被奶奶的一句话，拉回到了现实中。原来是奶奶从地头回来了。她见我坐在灶下就问道：“梦梦，你爷爷呢？”
“爷爷要出去一下，我就替爷爷烧把火。”我回答道。
“来，奶奶来吧。”奶奶边说边走了过来。于是我起身让给了她。
不一会儿，饭菜做好了，可以开饭了。奶奶招呼我把碗筷摆上。正当这时，我隐约听到大门口有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我一开始以为是爷爷回来了，后来一想还是去看看吧。
当我走到院子时，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我眼前，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出现的人竟是我日思夜想的妈妈。
“妈妈！”我大声地呼唤起来。妈妈听见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她慢慢转过身朝我奔跑过来。一把把我揽进了她的怀里。我抬起头望着她，只见她泪光闪动。妈妈激动地在我额头、脸颊亲吻一通。边擦泪边笑：“梦梦，想妈妈吗？”
“当然想了，梦梦是白天想，夜里想，每时每刻都在想妈妈和爸爸。妈妈，你怎么那么久才来看梦梦，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呢！”我一口气讲了一连串的想，眼泪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妈妈为我擦着眼泪，言语哽咽地说：“傻孩子，妈妈不是回家了吗？”
“爸爸呢？”我问妈妈。
妈妈没有回答我的话，一直为我擦着泪痕。我正要继续追问时，奶奶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妈妈：“淑兰回来了，快进屋。”奶奶招呼着妈妈。
我拉着妈妈进了屋，又从碗柜里拿出一只碗和一双筷子。我把盛好的饭推到妈妈面前，她没有动筷。妈妈看上去有许多心事，也不怎么说话，只是眼神对着我的时候强颜欢笑一下。我问妈妈：“妈妈，你怎么不吃饭啊？”妈妈摸摸我的头说：“妈妈不饿，不想吃。”说完转过头去，我注意了：妈妈又落泪了……
“妈，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是妈妈的声音。
“你说吧。”奶奶放下碗筷。
“我今天来是……是向妈借钱的。云浩的住院费花光了，医院催着要交押金，我身上真的没有钱了，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如果有办法也不会向您要。妈，您可以借我一千块吗？等我有了一定还给您！”奶奶听了事情的原委，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对妈妈说：“淑兰，你先别急，妈这没有一千块，要不，你先拿个五百块。行吗？”
“行，行。谢谢妈！”妈妈连连道谢。
奶奶从里屋拿出来五十张“大团结”递到妈妈手上。妈妈此时深深凝望了我一眼，她的泪珠又从脸颊上不自觉地滑落下来。起身便要走。我一把抱住妈妈的后腰，哭着说：“妈妈你别走，别走，留下来陪梦梦好不好？”
妈妈轻轻转过身子，慢慢蹲下。抹去我的泪珠，哄着我说：“妈妈相信梦梦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妈妈跟梦梦说，妈妈要回去照顾爸爸呀，你不是希望爸爸也回家吗？”我点点头。
“那妈妈回去照顾爸爸，把爸爸照顾好了，爸爸的病康复了，爸爸就能回家陪梦梦了啊，到时候爸爸妈妈一起回家来陪梦梦，你说好不好？”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充满了对我的牵挂。
妈妈描绘的一切也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撇撇嘴哽咽地说了一个字：“好。”这时奶奶也说：“要不今天就别走了，看这孩子……”
“妈，云浩还在医院等我呢！”我知道妈妈是狠着心在说这句话的。那句话就像是一把盐撒在我受伤的心上。我心里也是万分希望妈妈能陪我过一个晚上，哪怕多陪我坐一会儿。
我恋恋不舍地撒开了妈妈的手，当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震了一下，心，那么痛……
歌里唱地真好“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每次看到别的孩子依偎在妈妈身边讨要出吃的东西，或是妈妈替他（她）洗澡洗头时，我都感觉自己像个野孩子。别人妈妈总是对我问长问短，问得我心里酸，鼻子更酸。心，像被掏空了一样疼，我也有爱我疼我的妈妈呀，只是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家。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选择默默离开。回到家痛哭一场。记得妈妈说过，哭过了就要变得开心快乐。所以每次哭完，我就走到大镜子面前练习微笑。我只想让妈妈见到我微笑的样子。
有一天，家里来了两个四十来岁的人。他们问我这里是不是袁云浩的家里。正在玩办家家的我听到是爸爸的名字就不住地点头。他们其中一个妇女问：“那你爸爸妈妈哪里去了？”
我站了起来，走到他们面前问：“你们找我爸爸妈妈有事吗？”没听他们回答我的话就窃窃私语起来，突然笑了起来：“原来袁云浩养了一个瘸子女儿啊。哈哈哈……哈哈哈……”那刺耳的笑声不绝于耳。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有什么好笑的？”
“哟哟，小丫头片子嘴挺厉害的嘛！好了，不说这个了，说正事。你爸欠了我三千元钱，快叫他还钱。”只见他们晃着一张写着字的纸条说道。
“我不知道。”我说。
“不知道，那你爸呢？”
“不知道。”以前妈妈教过我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所以我说话但我不说真话。
“你怎么一问三不知，看你不仅脚瘸，连脑子也坏了吧！”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可自那件事后，我发现村里的人都对我的态度发生了改变，都不怎么唉搭理我，小卖部哪里经常一群人一群人地议论我家的事。我家是靠近小卖部，在家仔细听，那里说什么都会听得一清二楚。有的人说。云浩他们家要人要债了，现在是背了一屁股的债呢。有的说，家里的顶梁柱还生病了，一直在医院呢。还有的人说，他们家算是完了，一个残疾女儿，没什么指望了……一句一句，像一把把利刀刺进我的心脏，痛的让人窒息。这就是世态炎凉啊，那些人在以前没少在我家借钱，没少叫爸妈帮他们的忙，还梦梦长梦梦短，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风在刮，雨在下。现在又降些许寒霜。不知那一朵小花能否熬过这个“三九寒天”迎来花红柳绿的暖春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