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品名称:旧砖墙上那迎风含笑的爬墙梅 作者:江河水 发布时间:2015-01-27 19:16:23 字数:8324
这些日子,先是九花的爸爸下了班,不像以前一样了;听听电戏,拉拉二胡,喝茶和孙师傅下下棋,总是轻松、快乐的样子。而是心事重重,饭吃的也少多了,光抽闷烟。九花妈背地里问过他几次,是不是咱们的出身问题,上边领导找你啦?李队长也没正面回答。随着运动的开展,他有时晚上回来很晚,好在孙师傅总是和他在一块,九花妈也算放心。这几天,干脆就不回来了;九花的妈急的,可因为自己家出身不好,一直很担心,也很小心;就叫九花偷着去问问莲菊,莲菊告诉她,俺爹这几天也没回来,俺娘下午让二刚子去车队找俺爹了,俺爹叫二刚子捎回话来说,队里这几天两派斗争得很厉害;辩论、夺权,这几天闹得很凶!李队长脱不开身,他也回不了家,叫家里放心。刚才,俺娘叫我赶快上你家和李大娘说说,走,咱俩一起上你家去。
莲菊和九花一块来到九花家,和李大娘说了这些。李大娘听了队里的情况和李队长的消息,知道孙师傅也在队里,也算放下了心。
没过几天,运动开始升级了,有些军工厂,大单位,开始了武斗。
队里的造反派,几次大辩论都没辫过李队长这一派。这天,他们有的拿着棍子,有的腰中别着皮鞭,有的暗中还藏着铁棍;在队部楼下的大院里辩论了没多一会,就大打出手,猛攻队部。李队长这一派,人少,还老职工多;这一猛攻,没战多久,就节节败退。
很快,就全撤到了楼梯上,堵满了一楼的梯,和二楼队部各科室的门前,几乎二楼走廊上全都站满了人。而且,下面楼梯口就要把守不住了,造反派攻打的很急!孙师傅一看,马上嘱咐身边两个年轻的工人,让他们保护好队长,还有队部里的权,然后,他后退两步,从人群中拔身而起,越过人群在空中,身子一个空翻,转眼间,从楼上到了下面的楼梯口,大声喊道:“都住手!”这些人先是一愣!有知道孙师傅的老同事,马上退到了一边;一些后来进队的人,愣过后,接着又猛烈进攻。孙师傅顺手拿起楼梯边,仓库门口的一张铁锨,迎了上去;这张铁锨在孙师傅手里就像长了眼睛,随着孙师傅东蹦西窜,上晃下打;就听见棍子飞了,鞭子也掉了;不多一会,前面的六、七个人,有的趴下了,有的抱着腿呲牙咧嘴!有的摔在地下,嘴里‘叿吆嗨吆’的想爬起来;同样,孙师傅也继承了家传武德,你别看这样,没有一个真正受伤的。就有一个人,在孙师傅身后,以为孙师傅没看见,从身边砖垛上拿起一块砖,照孙师傅的后背就拍了过来;他没想到,孙师傅就像后背长了眼睛,回身就拍了一锨,铁锨头正好拍在砖上,也把那人的手指头拍出血了。
这些,都被楼下家属委员会办公室窗边的刘主任看的清清楚楚,他伸手拿起电话,马上给公司里打电话。
院里正乱着,这时,就见有两个人进了传达室,传达室的看门老头问明情况,正看到往大门外走,准备去接公司领导的刘主任,就把他叫了进来。
这两个人是李队长家乡公社派来检举、揭发李队长家庭历史问题的。看了介绍信和检举信,听了他们说的来意一后,刘主任让他们坐这里一等;这时,大门外停下了一辆车,刘主任赶紧迎了出去,公司革命委员会的新领导和几个手下的人来了。刘主任赶紧把传达室的两个人招呼过来,让他们把检举信拿给新领导,领导很快看完信后,让他们先去传达室等会,然后,领导和他手下的几个人还有刘主任都来到了武斗现场。
领导很有口才,先把两派人说平稳了,然后让受伤的人去卫生室包扎好了,最后宣布:李队长家庭有历史问题,先停止工作,隔离审查。李队长把权交给了公司领导,然后,就被关进了仓库里的一间废弃的破旧的黑房里。
孙师傅,虽然他一直保护着李队长,那是因为个人关系好,而且,他一直认为李队长的人品、技术、学问和为人都相当不错!可他哪一派也没有参加,当年,就叫中间派。又是副队长,出身又好;在公司里也都知道,他一直工作很突出;新领导抱着团结的目的,说了几句严肃但很有余地的话:虽然你们都是老工人,有的还是党员,家庭成分又好,可也不能站错队,走错了路!要坚决拥护文化大革命!只要是放下以前的错误观点,站到革命的一边来,我们是坚决欢迎你们的!上边领导说话就是有力度,当下,就有一些胆子小的,看风向的,脱离了李队长这一派,从新回到了造反派那一边。
下午,造反派在家属委员会边上的一间办公室,挂起了革命委员会的大牌子,放过鞭炮,宣布夺权胜利!两大派还在,但李队长这一派,显然,受到了很大压力!当然,队里发生的这些事,家属楼眼下还不知道。
九花的妈和莲菊她娘还有九花的几个姐姐,各人背着粮食,前后从山下顺着小路说着话,往上走来。山下,马路对面国棉纺织厂的大喇叭里正在放着激烈的革命歌曲:
工农兵心最红,嗨!
革命路上打先锋,
拿起笔杆去战斗,
牛鬼蛇神要肃清,
向反党黑线开火,
文化革命打先锋!
这时,车队家属委员会刘主任迎面走了过来说:“李大嫂,我说刚才去你家锁着门,又去孙师傅家,也锁着门;你们这是买粮去啦?”
李大嫂,孙大娘笑着答应着,李大嫂说:“这不是,刚从粮店回来。”
刘主任看着九花她妈的身后问:“李大嫂,后边这几个嫚都是……”
没等他说完,九花的妈指着身后说:“这是俺四嫚,这是五嫚,这是六嫚,这是七嫚。”
刘主任笑着说:“听说你家闺女多,今天一看真是。看,一个一个的长得真俊!”
莲菊的娘插话说:“俊的你还没看着,她家老九,九花!上学校去啦;就跟那画上人似的!”
李大娘说:“看你夸得!”接着问:“刘主任,你有事吗,找俺?”
刘主任说:“你们先把粮食送回家,等会你,”他指着九花的妈说:“到你们宿舍主任家来趟,我在那里等你。”
九花的妈几个人扛着粮食来到宿舍搂,进了楼道巷口,老远看到九花还有莲菊和几个比她们小点的女孩子,在那里踢毽子。就大声的问:“九花,今天回来这么早?”说着就走到了她们跟前。
九花停下踢的毽子,上前问:“妈,我们班第一批红卫兵都批下来了,没有我,老师把表退给我,说家庭成分填的不对!叫我回来好好问问,要不然过不了关!”
九花的妈问:“你起先是怎么填的?”
九花说:“我填的是:父亲是车队的干部,母亲理家,哥哥,大姐,二姐,三姐是工人,再就是我们几个干临时工的,上学的。”
看着九花,李大嫂面有难色。其实,刚才在路上碰见刘主任,她心里就有些隐隐的不安。
刘主任,外号刘大麻子。人看上去显得挺高大,也挺严肃;因为脸上有些麻子,所以,背后人们都叫他刘大麻子。听说当年是从公安下来的,见人一般不说话,李师傅因为是队长,孙师傅是副队长,所以见了他们和他们的家属,才有了一些诚意和笑脸。据说四清运动时,他有经济问题,公安不让他干了,被清除出了公安队伍,就下放到木器公司车队来了;开始让他在车队开了一阵子车,后来就让他管保卫,管食堂。文革初期成立了家属委员会,就让他当主任。最近听说四清运动中,他的问题弄错了,才把他弄到木器公司车队来的。听说他以后还要回去,以前的他在那里,还是个了不起的官哪!最近,车队里造反派越来越占优势了,他一直就是支持造反派的,明显的成了重要人物。
这阵子,车队里都知道,他只要找谁谈话,上谁家去,估计这家就有问题了。他审问,调查很有一套,虽然现在李师傅还是队长,但基本上很多事都有造反派说了算,他成了实权人物。
昨天,队里造反派刚夺了权,李队长也关起来了,晚上他陪着两个检举人吃了饭,又谈了两个多小时,然后,在造反派这里做了个决定:明天派两个人跟来检举的人一起,去李队长家乡,继续深入调查,最后好彻底处理!因为李队长的老婆还有问题,今天上午他就来家属院了。
回家放下粮食,李大嫂就来到前搂宿舍主任家,进门一看刘主任坐在那里喝着水,眼睛看着她,示意让她坐下,跟刚才碰到时不一样,他显得很严肃,屋里的气氛也很紧张!谁也不说话,这时,宿舍主任递过一杯水说:“李大嫂,刘主任找你来,是问你一些问题。你实实在在的回答就行……”
其实本来,造反派一直想把车队的领导权夺过来,可因为有孙师傅和一些人保着李队长,几次辩论,夺权都失败了。昨天上午,两派正武斗着;李队长的老家,招远县那边,从他老家的公社里派来了两个人,带着公社的证明,揭发信来揭发李队长和他老婆。说李队长家祖祖辈辈都是大地主,在城里还有大买卖,他爹当年还偷着倒卖过机关枪,手榴弹等军火;他叔在国民党那边是团长,支持过还乡团杀共产党。说李队长的老婆,是招远县城里有名的大小姐,说家里条件好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都十几岁了,还吃她奶妈的奶。
队里,现在造反派当了权,老李也隔离了,就等着审查批斗了。在宿舍主任家,刘主任严肃的把这些事情一说,九花的妈听着,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很快九花家和家属楼中的另外几家,有的是过去当过几天国民党兵的历史反革命;有的是在运动中站错了队,说了很多对当时不满的话的现行反革命等等等等,都被家属街道组织人监管了起来。
九花的一家,不管是出门走道,买东西,上厕所,总是低着头,不敢说话;也没人敢和她家的人说话。在那种政治气候下,谁都怕沾光出事!
一天,莲菊的娘在窗前做饭,一抬头看见九花的妈正低着头路过自家的院门口,她见周围没人,就小声地叫住九花的妈,说:“李大嫂,你去干什么啦,这些日子好么?现在这个样,我也不敢上你家去找你。”
李大嫂也小声的说:“不用,孙大嫂,谢谢你!”
莲菊的娘说:“李大嫂别客气!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了,现在你们家这样,有难处;也怕叫人家看着,我也不敢上你家去。这样吧,我按时叫二刚子偷着到你家后窗去看看,你有什么事就告诉他,俺家就知道了。”
这句话说的九花的妈,感激的满眼都是眼泪,她感激的说:“谢谢你!”她看看前后没人小声的说:“我得走了,别让人家看着,那样对你家不好。”说完,赶紧低着头就走了。
这天下午,二刚子从学校里回来,一进家门就叫了一声:“娘!我饿了,有饭吗?”没回声,他里屋外屋一看没人。就到门外看看;不像平常那样,这里那里有人说话的,玩的;今天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就在这时,他听到喇叭声,从前面宿舍楼传过来。他回屋敞开饭橱,从干粮蒲萝子里,拿起一个大苞米饼子,掰下一半,顺手拿起一颗大葱,几下扒好了;一口饼子一口葱,出了门,抬腿跑着就到前面去了。
前面宿舍楼这里,正在开批大斗会;宿舍的大人、小孩坐着的,站着的围了大半圈;楼前一张桌子边上,刘主任坐在那里;桌子前面已经有几个人,头上戴着大纸帽子,胸前挂着大纸牌子,低着头,站在那里老老实实地挨批。宿舍主任站在一边高声喊:“现在,把刚挖出来的,资产阶级的大小姐李秀云押上台来!”随着喊声,两个人押着一个人从楼道边上走出来,随着人群的骚动,被押了上来。
二刚子边吃着边看着,小孩就爱看热闹;他心想:也不知道这是喊的谁的名字?过去封建,大人的名字,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的事,小孩一般都不知道。等九花的妈被押上来,他都愣了!原来这是叫九花的妈!她叫这个名字?
九花的妈戴着大纸帽子,头发也不像以前梳得整整齐齐,而是乱糟糟的;低着头,脸色焦黄。
九花家,姐几个正在偷着哭;李队长因为隔离审查,一直关在队里。哥哥、大姐、二姐、三姐因为各自的单位也都在轰轰烈烈的运动中,都自顾不暇,而且,当时还有出身不好的人,要与自己家划清界线这一条,所以,他们也都不敢回来看家里。头些日子,还是一个很让人羡慕的幸福之家,这才几天,就变的不像个样了啦!晚上,九花妈回来了,九花过来抱着妈就哭,九花,这些日子也捞不着上学校了,因为她属于‘黑五类’子女。几个姐姐也哭着看着妈妈,四姐擦了把眼泪,把锅里的饭端到桌子上,就叫妈和几个妹妹一起过来吃饭吧。可坐在那里,谁也吃不下去;最后,还是妈咬着牙,叫她们快吃吧。几个人悄悄地,就着眼泪吃下了这顿饭。
莲菊家也正在吃晚上饭。二刚子一边喝着稀饭一边说:“刚才我看见李大娘也挨斗啦。”
孙大娘叹了口气说:“你爹几乎天天在队里,说是他和这一派为了保护你李大爷,在队里到处都派人盯着,暗中帮你李大爷,捞不着回来。大刚子这次串联也不知道上哪里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回来?咱这娘几个,谁能帮上你李大娘的忙呀?”
莲菊说:“俺班里,不让九花参加任何活动;那天她在教室外面哭,没办法,我就去找大刚子,校革委会主任告诉我,他们这次去昆明了,不知道还的几天才能回来。”
一天下午,九花妈在前街刚挨完批斗,拖着腿,低着头,往家走;一群小孩跟在后面,一边骂着臭地主婆,一边往他身上扔脏东西,有的还拿树枝子抽她。突然,二刚子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上前挡住那帮小孩,狠狠地连打带骂;那帮小孩一看是二刚子,也不敢惹他,都跑了。二刚子看着九花的妈说:“大娘,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我揍他们!”九花的妈看着二刚子没说话。
二刚子接着说:“大娘,你要是有事,叫俺九花姐和俺姐姐莲菊说也行,和我说也行。俺娘说,大刚子能早回来就好了。”
看着二刚子,李大嫂擦了一把眼泪,说:“孩子,谢谢你!”说完她就低着头,拖着腿,往家走了。
外调的人回来了,刘麻子看了材料,和造反头头一起听了汇报,然后刘麻子又去公司汇报给了新领导;很快就李队长的问题做了决定:定为历史反革命分子。
回到队办公室,坐在那里,瞅着墙上一块不大的旧镜子,刘主任脸上的每个麻子,好像都在笑。他想起了去年,他二儿子回家和他老婆说,看好了和他一起在队里干临时工的,李队长的四嫚了;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后来听一起干活的传出话来,说嫌他长得不高,脸上那么多粉刺,怕他以后也是个麻子。刘主任听了,虽然没吱声,但心里很不舒服!
刘主任自己觉着,他要不是有着一脸麻子,他也很英俊!他当年穿着一身警服,戴着公安帽,也很威风!要不是当年查出他有经济问题,现在,也许,自己早到市局里工作了。世上有些矛盾的产生是很微妙的,也是很难说清楚的。自他来车队后,就知道李队长,孙副队长,一文一武,在公司里都很有名;包括他们的身高长相,为人处事,对待工作。通过前两天的武斗,他亲眼见识了,孙师傅的确有两下子,这使他心里很不舒服!凭他以前干公安的经验,他从各个方面暗中调查过孙师傅,结果没调查出问题,还调查出了孙师傅的二哥在他家乡的公社里工作,就只好罢了。精力都用在李队长身上了;心想:你上过大学,我要不是当年学生跟着闹革命,上了部队,也是大学毕业呀!你身材高,我也不比你矮多少呀?说来也怪,这几年在他身边工作的,是一个比一个矮,他越有自豪感。他走道时总是腰板挺得绷直,高扬着脸;脚后跟翘得很高,一弹一弹的迈着大步;你别说,这样给人感觉,他挺高!可当他有一天,在食堂打饭时,巧了,无意中和李队长站在一起,他才发现,人家真是高人,同样他心里也是很不舒服!
这天,刘主任来到宿舍主任家,说了公司里对李队长的处理的决定,队里因为老李他爹倒卖过机关枪、手榴弹,叔叔是国民党;怕他家藏着变天账甚至枪什么的!组织了一些人,来抄他的家。宿舍主任马上响应!
抄家开始了,跟着看得人里三层外三层,门前窗外院门口塞得满满的。九花的妈和她几个姐姐,都被撵在院墙根处,低着头;站在那里有人看着。墙头上的爬墙梅已经凋谢了,藤蔓也显得过早的有些枯萎了;它好像在和人们说:人间怎么会这样呢?此时也许它心里在流泪,它只能默默地凝望着世间发生的这一切。很快两间屋,一个厨房,被翻了一遍;翻家的人从屋里抱出很多书,扔在地上,有机械的、文学的,还有很多别的书;李队长的二胡,电戏,象棋,也被放在书边上。一个人过来报告刘主任,说没翻出来别的。还没等刘麻子说话哪,其中有一个人说,听说别的地方,有挖地三尺的,结果挖出了藏在地下的宝贝、变天账和别的很多东西来的!当下,刘主任就做了决定:挖地三尺!很快找来了镐、铁锨;九花家里屋、外屋、连门边都挖了,最后,有人怀疑,院子里窗下埋在地下大半截,养荷花、金鱼的的大水缸底下有问题,因为很多人常看到,老李下了班就蹲在这里端详挺长时间。说不定下面就藏有秘密!很快,缸被挖出来了,又把周围挖大挖深了很多,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最后,刘主任严肃的说:再仔细查查看看!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个人,抱着一个薄薄的黑皮箱子来到刘主任跟前说,是在里屋吊铺上,放的杂物底下翻出来的。箱子锁着,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刘麻子拿着皮箱,过来问李大嫂:“这里面是什么?钥匙在哪里?”
李大嫂看着刘麻子,焦黄的脸都有些铁青了,一双本来很好看的大眼睛,愣愣的看着刘麻子;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后悔,像是无奈……*
九花的几个姐姐,也愣愣的看着妈妈,因为,她们也从来没见过这个箱子。稍等了片刻,刘麻子又问:“箱子上的钥匙哪?”见李大嫂还不说话,几个抄家的人过来拉着李大嫂说:“快说!里面是什么?快拿出钥匙来!”说着,是连拉带拖,有的就直接拽头发!几个姐姐一看,妈被这样连拉带着扯的,就急了!都一起上来,拼了命的拽开那几个人的手,把李大嫂护在身后,嘴里吆喝着:“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别拉扯!我们向她要!”
这几个人住下手,姐几个赶紧问,可李大嫂还是没开口;这时,那几个抄家的人气坏了,猛的过来,撕衣服的,镐头发的;你拽我拉,大声的喊着,让她老老实实地交出钥匙来!你想呀,几个大男人这样的撕拉,拽头发,李大嫂哪里受的了,她难受的,虽然没出声,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姐几个一看,妈受这样的委屈,心里可难受了!一个个是声泪俱下,连哭带叫的,就和那几个抄家的人拼了!这里乱套了!
还是刘麻子有本事,他大声喊道:“都把手住下!”这些抄家的人,一听他的话,都住了手;九花家姐几个,也赶紧住了手,都紧紧地护在妈的身边,紧张的看着刘麻子。
这时,刘麻子沉着脸,严肃地说道:“谁让你们动手啦?眼中还有没有组织!有没有领导?”又看着李大嫂说:“你交不交钥匙?你非要一条道跑到黑?”李大嫂低着头,不吱声。他见九花的妈没有交钥匙的意思,就说:“好吧,你不交也行。”转脸对跟他来抄家的那些人说:“跟我回队里去!审老李去,我看他怎么说!”
只听一声:“别走,我交!”说了这话,李大嫂哭了。她心里猜到,刘麻子他们要是回队里,肯定不能轻饶了李队长。现在,有二十多天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人怎么样啦?
她咬咬牙,擦把眼泪,领着刘麻子他们进了里屋,在吊铺上的墙角缝里,抠出一把钥匙,回身递给了刘麻子。
箱子被当众打开了,里面全是相片。这些相片大小不一样,有彩色的,有黑白的,最大的有二尺多;有各种场合的,有当年李队长和李大嫂的婚纱照,还有他们一起骑着马,穿着皮靴马裤猎装的照片,还有当年全家给九花的爷爷祝寿照的,还有在各种场合拍照的,穿旗袍,西装,燕尾服,披肩的。这些,在现在人看来很平常,那个年代,是艰苦朴素的年代,是单一的年代。穿的都是蓝军便服,中山服;大人出门上班穿没补丁的,小孩在家或上学,一般都穿带补丁的,而且,男女差不多都这样。女人最多穿的衣服,就是当年的中西式,当然,夏天女孩子也穿裙子。相片上这些,他们哪里见过。相片也是这样,很多人,多少年也没照过几张相,而且一般都是黑白的,一寸的,最多也就是个二寸的。所以,看到这些,都惊叹的围着抢着看!
因此,刘麻子做了个决定:在九花家这趟楼巷里,前排楼的后墙上,钉上钉子,拉上铁丝,把所有照片全都挂上去。这条巷子挺长,在九花家附近挂了大半巷,上下挂了三行。让大家看看过去地主资本家是怎么享受的?是过的什么样的腐烂生活!
刘麻子他们在前面还加了前言,相片下还加了简要的文字说明。
弄完了这些,刘麻子他们走了。李大嫂娘几个可以进屋子了,看到屋里到处乱七八糟,地下还有几个半人深的坑,边上到处都是土,娘几个抱头放声疼哭!这日子,看看真没法过了!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早黑了,还刮着小风。不知什么时候,好像听到院门外边有叫门的声音。娘几个赶紧停住哭声,警惕的听着。九花朝着李大嫂说:“真的有声音,妈,我去看看去。”说着,起身就往门口走去。李大嫂也赶紧跟了上去,几个姐姐也都紧张的往外看着。
九花开开门,孙大娘,莲菊和二刚子进来了。看看李大嫂娘几个的脸,眼睛都红红的,知道她们就是刚哭过。孙大娘说:“李大嫂,白天,莲菊她们红卫兵出去又宣传,又演节目;一忙就是一天,这是回来刚吃了饭;二刚子也是三天两头的去学校跟着些大年级的学生忙活;白天就我和小刚子在家里,今天白天,那些抄家的,看他们那些人那么凶,我在人群里看了那么长时间,把我气的!我也没办法帮你们。这不,黑天了,他们回来了,我们娘几个来帮你们拾掇拾掇家。”说着就一起干上了,先把地上的大坑填上……
刚刚过了几天平稳日子,李大嫂正在院子里扫地,拾掇院子,九花急忙的走进来,一进门就说:“妈,上次那些抄家的又来啦,在前院宿舍主任家,说是又要来咱们家。”
九花的妈,站在那里,脸上都没有人色了,她楞楞的看着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