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各自的心事

　 薛问仪说：“她的妹妹有欺凌她的习惯，而她的父母纵容甚至可以说是支持她妹妹这么做。这是我亲眼所见，不是瞎推测的。”
敖媞说：“亲眼所见？姐姐好像说过，这位何撰梦姑娘待人热情大方，莫非是伪装的？”
薛问仪说：“正是如此。”
敖媞说：“既然如此善于伪装，其劣行必是暗中所为，姐姐又是怎么发现的？又说是习惯，看来还不止一次见到。”
薛问仪笑道：“听起来珊瑚妹妹是不相信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只是像最近这几年偶尔到她家去一趟，当然不容易发现这样的事情。可是家父在世时，在何家家塾教书多年，我从七岁开始就给撰梦当伴读，十六岁以前几乎天天与她们姐妹见面呢。就算知道她家一些秘密也没什么奇怪的，是不是？”
　　敖媞说：“但是只知道何撰梦欺凌姐姐，并不足以说明她是凶手。”
　　薛问仪说：“问题是她与她父母在撰微出事之后，每逢外人问起撰微，就掩饰不住惊慌恼火。见对方是比他们有势力的人，他们就回答得躲躲闪闪，尽可能转移话题；如果对方是势力不如他们的人，他们就发脾气，下逐客令，甚至说些有失风度的话。而且在撰微出事之后，不久她家又有两个丫鬟失踪了，这两个丫鬟的父母也都是本地人，先是去府衙报案，后来又撤回诉状，领了很多赔偿损失的银子，准备搬到外地去住，谁知没过多久也相继因意外事故殒命。”
　　敖媞说：“这些倒是有几分可疑。不过，也有可能只是事故偏偏赶到一起。”
　　薛问仪说：“就算只是有几分可疑，我也害怕。况且可疑的情况也并非只有这些。”
　　敖媞问：“还有什么？”
薛问仪说：“撰微出事的前几天，何家送来贵重衣料，出钱让我母亲给撰梦赶制新衣，说是一位来自京城的家世显赫的公子路过此地，看中撰梦，即将到她家提亲。衣裳做好之后，由我给撰梦送去。我在她家，没看到她姐姐，却见厅堂中纸笔、笔架、笔筒、砚台和零散的书丢了一地，还有打碎的花瓶，旁边的高桌边缘好像还有血迹。丫鬟们正忙不迭地在那儿打扫，我无意中又听到有人躲在一间置放闲着不用的箱柜的屋子里哭，感觉像是撰微。撰梦见到我，态度还像平时一样，只是闲聊。我也没敢多问，可是暗自心惊。”
敖媞说：“姐姐是怀疑，她们姐妹因为婚事，争执起来，于是引起人命案？”
薛问仪说：“这很难说。可是从那以后我算是怕了撰梦了。也许从小就怕她，只不过原先怕得隐隐约约，后来却明显了。”
敖媞说：“不管怎么说，事情应该与姐姐无关，姐姐何必在意？”
薛问仪叹道：“虽说看似事不关己，毕竟又得到是非之地去，心里还是不安。”
敖媞打着呵欠，揉了揉额角，说：“怕什么，有我跟着姐姐一起参加这个别扭宴会，姐姐只管放心好了。就算她是凶手，也算计不了姐姐你。我虽然没什么了不得的本领，对付她这样的小角色却不成问题。天都快亮了，争取打个盹吧，免得下厨的时候晕晕乎乎的。”
薛问仪笑道：“下厨发晕又怎么样？珊瑚妹妹这么在意下厨，莫不是怕耽误了哥哥的早餐？”
“才不是！”敖媞急忙否认，却觉得脸似乎有点儿发烫。
“欲盖弥彰。”薛问仪说着也开始打呵欠。
因为有人听她述说心中的疑虑，还给她吃定心凡，她的心情自在了许多，睡意随之而来。
“不聊了。比赛，看看谁先睡着，如何？”敖媞说。
薛问仪说：“好哦。做个好梦，珊瑚妹妹。”
敖媞答应了一声。
薛问仪很快就睡着了。
此时，敖媞依然为心事困扰，当然还是睡不稳，朦朦胧胧地寻思着计策。
星雾之帘真在何撰梦家中收藏着么？
何家花园内的那座三层小楼，究竟有什么异宝护着，自己竟然无计进门？
她三天前夜半更深施展离魂术探知的情况，会不会又发生变化？
不过，总算得到一个机遇，可以接近何撰梦和她的家人，到时候再想办法让他们撤去那座楼的防御，自己就可以到楼内察看了。
对了，珊瑚这个名字，还得继续用，虽然有些不习惯。
她就这么似睡非睡地，到晨光熹微时，原本打算起来，却不觉已进梦境。
早餐没能及时准备，倒并未耽误薛名就什么事，他这几天为家里家外诸事忙得像磨盘似地转，可谓身心俱疲，还好总算看到一些希望，不至于煎熬到得病的程度，一睡到辰时三刻，天光大亮，才慢腾腾地起床。
正穿鞋时，就听见外面叩打门环声隐隐传来，似乎还有人高声呼唤“薛秀才”。
薛名就匆忙中踢踢嗒嗒地跑到大门近前，听出喊他的人正是祝步家的管家祝禄，心中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忧虑，七上八下，急忙开门请他到厅堂中坐下，客气几句，就等他说明来意。
祝禄也不多说，只告诉薛名就，祝步已经遣人去问心画馆取画，这边请薛名就速去见他，为下午去造访耿府做准备。
薛名就当然不敢耽搁，打开窗户向对面的小楼瞧了瞧，见他母亲、妹妹、那位珊瑚姑娘似乎都还在睡梦中，心想这倒省得过去打招呼了，简略地写了个字笺告诉她们自己去拜见主考，就跟着祝禄又一次来到“虚了然”斋。
“虚了然”斋的气氛依然幽静，但这次又多了几分凝重。
祝步也依然坐在他常坐的位置，只是他面前的桌案上，不见了原先摆设的茶具，代之以两轴散发出奇异的纸墨清香的画。
“莫非这就是向景公子求来的画作？”薛名就心中暗想。
两轴画并未展开，究竟画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不过，薛名就确信祝步已经阅过画面，他对画的内容也就不怎么关注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料想祝步也不会这么早就请他过来商量拜访耿谡懿的事。
“贤弟，咱们吃过午饭就到我舅舅家去。”祝步等他落座，也不闲聊别的，直说主题。
薛名就说：“兄长如此替我着想，我自是感激不尽。可是这也未免太仓促了些。我与耿大人素不相识，就这么登门，何其冒昧。虽然有兄长同行，到底也还是事先打个招呼好。”
祝步笑道：“贤弟你又多余担心。说冒昧，我还不至于冒昧到这个程度。昨天你回家以后，我可没闲着。这边的家务让祝禄照管着，我急忙到舅舅家去，借着问安聊天向他引荐你，老人家已经对你有个大致印象了。起初他不甚在意，后来问起我与你结识的经过，听说小景看重你，他当即就同意你去见他。不然，我就算领着你登门，老人家也不待见你，我又何必多事，自讨没趣？”
“兄长！”薛名就心中着实感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足以表达谢意。
“其实你应该感谢的是小景。”祝步笑道。
薛名就一怔，寻思片刻，点头说：“也应该感谢景公子，但此事关键却还是兄长愿意相助，兄长还说客气话。”
祝步说：“好，那就别客气了。看看时间，我这就让家人们安排午饭。”
这时祝禄过来问饭用不用送到“虚了然”斋这边来。
祝步说：“不必。我与薛贤弟到前边客厅去。这两幅画劳烦你替我装到礼盒内，收拾好包裹。”
祝禄答应着，忙去办理。
薛名就问：“只带着这两幅画就行？”
祝步说：“贤弟恕我直言，你还有什么比这两幅画更好的礼品么？”
薛名就笑道：“不是说要拿别的东西替换这两幅画，是觉得拜见耿大人，只是送画似乎微薄，想再添些什么。”
祝步说：“这两幅画足够，也恰到好处。画蛇添足，倒容易弄巧成拙。别忘了舅舅愿意见你，与其说是因为有我这个外甥荐举，不如说是看小景的面子。给舅舅送礼，送小景的画比送一座金山效果都好得多。”
薛名就心想：“他的画有这么神奇？还真想见识见识。寻找朗娟然时，只顾看他施展异术，也没仔细鉴赏画艺。如今看看这两幅怎么样。”转脸一瞧，那两幅画却已经让祝禄放进锦盒中封好了，只得作罢。
拜访主考官耿谡懿看来非常有助于培养耐心。
薛名就跟着祝步从角门进耿府、走通幽曲径、在后院一间质朴大气的书房中坐下歇息时，还是中午，待到这位耿大人得闲遣书童过来唤他们去客厅见面时，天色已过黄昏。
莫说薛名就，连祝步都等得有些沉不住气，却也无可奈何。
二人一边跟着书童往客厅走，一边低声计议。
祝步见薛名就忧形于色，就提醒他说：“贤弟，冷静些。舅舅需要应酬的事情太多，最怕他认为没必要联系的人耽误他的时间。如今他老人家既然愿意见你，就已经有抬举你之意了，这时间也不在早晚。只要你言谈举止没有失礼之处，这次见面就是拜师，他必然认你这个学生。你若是以这么一副表情见他，倒有可能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