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第十二章 逃难(一)
作品名称:母亲的红嫁衣 作者:清纯芳心 发布时间:2015-01-25 18:50:01 字数:8029
当母亲和二姑相跟着回到那儿已被他们抄了的家里。旺星还躺在我家的炕上,大呀!妈呀!哎呀的乱喊一通,没有主意的母亲到厨房为旺星做饭,母亲想用这一招将旺星哄回家。蓄谋已久的旺星现在被郑先生医治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男人,郑先生给他交待的两年时间,他苦苦地熬了过来,他在赵改玲身上验证了他是个男人,他心里的那把最初的欲火同时也被点燃了,他想到的第一个人仍旧是我的母亲,然后他才一一列出他横扫天下的目标,他故意装着睡着了,放走了我的父亲。现在母亲的一顿饭岂能将他哄走。善良的母亲太纯真了,把所有人都想的和她一样善良。我心直口快的二姑,看不惯母亲的软弱,更是看不惯旺星的装腔作势,一下子扑到炕脚地骂起旺星来:“狗日的旺星,你把我哥打跑哩,躺在我哥的炕上胡骚情啥哩。”旺星连看也不看我二姑一眼,只是不停地:“哎哟!哎哟!狗日的郭宝存将我的腰打断哩。”“我哥没把你狗日的骨头打的和面面土一样,就算你狗日的命大哩。”“二女子你狗日的识相点,你已是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少搀合你哥的事哩,要不然让你娃会吃不了兜着走哩。”旺星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你狗日的别日能,我不是我新姐那样的草包,谁敢动我哥一根头发,我就和谁没完。”“还头发呢,说的那样的文明,还不如说是毛,是……”二姑一下子扑到炕上拉旺星的左腿:“狗日的往出走,别躺在这达胡骚情。”旺星被二姑拉到炕沿边了。“狗日的郭宝花,我的妈呀!我的腿呀!哎哟呀!”旺星躺在那儿手不停的乱抓,眼尖的二姑早已躲过旺星的手。二姑和旺星正在厮打的时候,郑先生进来了:“你们这成何体统哩。”二姑和旺星听见郑先生的话,都松了手。
郑先生支走了二姑,坐在炕沿上:“旺星,你一个大男人躺在这儿耍啥死狗哩!这男人跑了,留下婆娘和娃哩,你不嫌臊?躺在这儿还大呀、娘呀的,和猫叫春一样难听。我给你看看,没事就赶紧回去。”旺星对郑先生心存感激和恐惧,他知道他谁都可以不害怕,但是郑先生他不能不害怕,看见郑先生来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贾雪悦这女人不简单,一会儿能把我大舅子表哥请来,我心里得提防点,他能来,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啥药。旺星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今天要不是这家的婆娘,我就惨哩,郭宝存肯定把我的骨头打成了面面土哩,他婆娘一直抱着他,我才没有伤到啥。”郑先生和旺星他们是一伙,加上有亲戚关系,旺星什么话都告诉了郑先生。郑先生不动神色地想支走旺星:“没事你还赖在这达,你不看男人的面子,还不看女人的面子,这女人和别人家的女人不一样。”“我知道这女人和别的女人不一样,郭宝存有枪哩!更重要的是郭宝存跑了,这是一个机会。”郑先生被旺星得话气得蹭的站了起来:“啥机会,告诉你,谁也别想打这女人的注意,更不好说是你哩,我能把你扶起来,也能让你爬下,从今起谁要是敢动这女人一个汗毛,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不信你试试看,赶快给我滚。”旺星看着郑先生生气了,他也吓坏了,赶紧溜下炕,紧张地在地上找他的烂鞋子,可是他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鞋子。郑先生越看他越生气:“你在磨叽啥哩,快滚。”郑先生这么一催,吓得旺星将刚找到的鞋子反巴拉地趿着,样子十分滑稽,他不敢抬高腿,害怕他的鞋子掉在地上,所以他的腿不停的一蹽一蹽地向出走。郑先生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他打了一列翘就出了我家的门。站在门外的二姑看见了大笑起来,不过旺星的滑稽样也逗的郑先生笑了起来。
郑先生给母亲安顿着:“这两天不要让宝存回家哩,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的哩。现在的局势对你们很不利。二妹子做啥事别像你哥那样的猛撞哩,你看现在这事弄的我都不知道咋样帮你们收场哩。”郑先生说完就下了我家的场阶塄。事情真的像郑先生所说的那样,没有那么简单,三天两头他们就来家里找茬,母亲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抗衡着那些野蛮的人们。因为有郑先生,旺星他们也不敢将母亲咋样。父亲不交出枪来,他们是决不会罢休,这是政治问题。可是我家真的没有那玩意,母亲苦口婆心的告诉他们,他们却不相信。他们扬言如果父亲不把枪交出来,他们就要将我的哥哥们和姐姐“下饺子”。吓得母亲都不敢看清江河里的水,母亲知道“下饺子”意味着什么。她把四姑打发到大姑家了。每天晚上,母亲将家豪打发到麻峰爷爷家里睡。母亲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决定,她必须为老郭家留一个根,家豪是老大,也有了记忆,尽一切的努力来保护好家豪。父亲躲在虎抖崖上的山洞里,天黑了,母亲偷偷地为父亲送些吃的。然后回家将自己的上衣和裤子缝到一起,做好一个宁死不屈的状态。每一天晚上我家的房前屋后都会有人来探一个究竟,他们就等着父亲的自投罗网,母亲始终没有让父亲出面,母亲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可是偏偏就是不能小事化了……一连三天我家的门外都是人来人往,吓得母亲不敢入眠了。
碍于郑先生的面子,旺星不敢对我家轻举妄动,他不知道郑先生葫芦里卖的啥药,但是看形式郑先生对我家有着深厚的感情。郑先生怎么会对老郭家人这么上心?这一问题让旺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他对我家老老实实,他的老实只是一时的老实,并不能说明他就没有野心了,他的仇恨之火时时刻刻都在他的心里燃烧着,他将他的目标先转向了平民叔,在他的整治过程中,对平民叔一家最狠。旺星将平民叔打的遍体鳞伤,还不解他的心头之很,只是在这个混乱的日子里,他不敢单独行动,所以才没有给平民叔戴绿帽子。要不然旺星早都将平民叔和香芹娘的名誉扫地了。几乎每天晚上旺星他们都要到平民叔以及几个和父亲是一派的人家里,骚扰一番。
到第二天母亲就会看到和父亲是一个派的几家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尤其是菊妈妈和香月娘,一大清早就躲在公房牛棚里的草垛子里哭哭泣泣在议论昨天晚上的苦难,同时她们不见母亲的面,很担心母亲及几个哥哥姐姐的安危。母亲正好走到草垛子跟前,想为家里养的那头生产队里老黄牛拦一些草,就听见菊妈妈和香月娘的对话,菊妈妈先开口:“也不知道家豪他妈咋样哩,这么晚了还没见起来哩,会不会夜黑被强盗们给祸害了,哎哟呀!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唉!现在谁能逃开呀!”香月娘也摸着眼泪,母亲看见她俩的脸色灰白的吓人。从她俩的脸色上,母亲就已经看出她们昨天晚上遭受很大的打击,母亲不动声色的站在那儿,听着菊妈妈和香月娘的谈话。菊妈妈捂着脸:“我老两口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哩,他们还不放过我们,让我俩跪前跪后,把他们又是大又是妈的叫个不停。他们说我俩要是不叫,就抓住少峰‘下饺子’,我可怜的少峰还年轻。唉!为了咱娃,我两口子没少给他们下跪。就这样他们还打我们哩。”“我还不是一样,他们一进家门就和土匪一样。打我全家,吓得我铁蛋娃尿了一裤裆,这岁岁的娃都给吓出毛病哩。”“唉!咱们还好,只是担惊受怕,好在还有一条活路,家豪家就惨了,宝存一跑,雪悦一个人带一群娃子们,夜黑他们去了,那娘几个连一个主心骨的人都没有,八成夜黑被强盗们给‘下饺子’了,早上也没见清江河里有尸首呀!”“土匪能把尸首留在河里?”母亲看她们担惊受怕的样子,就走到她们面前,她们看见母亲完好无损的,吓的目瞪口呆了,这是不敢想的事实。片刻之后三个受苦受难的女人抱头痛哭,哭完之后她们又坐在草垛子里向母亲诉说着她们昨晚上的不幸,菊妈妈挽起袖子让母亲看她胳膊上“土匪们”的杰作:“我看这日子是没法过哩,现在是新社会哩,可咋和旧社会没啥区别哩。”“唉!”母亲只有用这无言的叹息来回答这个问题。香月娘拍了一下大腿说:“这狗日的旺……,还算有点良心,夜黑在我家打我的时候还是给他们说,不要去你家,这狗日的还没忘在他饿的奄奄一息的时候,你给他们家哪一升子菜团子,才救了那狗日的一家人的命,为了这个你被你阿公、阿家还骂了一顿哩,看来这好人还是有好报的哩。”母亲也被香芹娘的一番话拉回到那一年旺星他妈在坐他们家老六旺其月子里三天没有吃一口稠的,饿的坐在炕上放声地哭,要用烂棉衣捂死刚出生三天的老六旺其……想想那时母亲走进旺星他们家的时候,面黄肌瘦的旺川才有一炕沿子那么高,可是现在旺星却要祸害人了。天哪!这日子穷的让人难熬,可这时间却过得如此的快。
三个女人就坐在草垛子了,睁大哭红了的双眼沉思着她们面临的苦难。南瓜伯、菊妈妈一家人和旺星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们不知道,想想也没有啥深仇大恨。旺星整治南瓜伯,纯属是嫉妒,因为少峰哥才华出众,年纪轻轻地为人处世都在理,不管啥事他都能办的潇洒利索,是村里的和事佬,再难说话的邻里间的矛盾,只要他一出面,就解决了,村里人也爱找他说事,他说事在理公平。少峰哥是清江村的能人,能人却引起了旺星的嫉妒,所以他要趁机打断少峰的翅膀,让少峰变成落水的凤凰。扭曲了人性的旺星在扭曲的时代里更加猖狂更加残忍,打红了眼的他看什么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夜色笼罩了大地,母亲悄悄地提着一罐子饭上虎抖崖。母亲不知道父亲躲到那个山洞里,就学者猫头鹰的叫声叫了三声。父亲听到母亲的暗号,就出来了。在两个人片刻的喜悦之后,母亲就将村里的情况告诉父亲。父亲边吃饭边寻思着是什么情况,想不通的问题就和母亲商量几句。母亲因为娃娃们都在家里,也不敢在山上多呆。等父亲狼吞虎也地将那罐子饭吃完,又小心翼翼地下了山。父亲躲在那儿目送母亲下山,虽然天黑的看不见什么,但是父亲和母亲的心里暂时的踏实着,因为家里暂时还是平安。什么都没有平安让人感到安慰。
已经几天没有合眼的母亲,到了后半夜开始迷迷糊糊起来。可是不一会母亲就被窗外的脚步声吓醒了,母亲听到有人在外面叽叽咕咕说什么,但只有半个听力的母亲听不清他们说啥。这肯定是他们来干坏事,今夜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母亲悄悄地坐起来,身边几个熟睡了的孩子给母亲很大的勇气,母亲此时并没有觉得害怕,反而很镇静,她俯下身子吻起她的孩子,家豪被母亲打发到麻峰爷家睡了。母亲就从家轩开始亲了起来,母亲在这一刻用尽了她所有温柔,是呀,这也许母亲最后一次吻她的孩子们。母亲只是不动声色的做好她自己的事,吻完了所有的娃娃们,母亲检查了缝在一起的衣裤,这是母亲在新婚的那天,她的梳头、陪头的两位全命的娘家婶子们教给母亲的办法,当时是害怕闹洞房的人们粗野,害怕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而现在母亲将衣服缝在一起,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贞洁,做个鱼死网破的抗衡,检查完毕母亲坐在炕沿边等着这一家人的命运。
窗外闪过一道白光,让母亲的心都缩了起来,母亲依旧坐在炕沿静观其变。没有一碗饭的功夫,有人轻轻的敲着我家的窗子,母亲没有吱声。过了一会儿那人见屋里没有动静,又重重地敲起来,还叫了一声:“雪悦嫂子,是我。”哆哆嗦嗦的母亲听出来是郑先生的声音:“郑先生,这么晚了你有啥事情。”“你先开门再说。”母亲听到郑先生的回答点亮煤油灯,很麻利的为郑先生开了门。郑先生一个闪身就进来了:“情况不妙,你们明天就到山外逃难吧!”母亲被郑先生的话吓了一跳,是呀!如果不是情况紧急郑先生不会这么晚的来。郑先生看见母亲站在那儿发呆:“你收拾一个,也别慌,记住我的话,明天晚上我在祥龙口的大柳条,他们设的卡子前面一里路的清江河边的一颗柿子树下等你们,一定要记住哩,我已经打点好了,谁也不要告诉,明要装着没事一样,该干嘛就干嘛。别让人看出啥破绽来,这五十块钱拿着路上用,我走哩。”说着他将五十块钱塞到母亲的手里,用力的握了一下母亲的手,折身出了门。
第二天,父亲带着全家人在郑先生的帮助下开始了长达两年的逃难之路。两年的时间是父亲和母亲最艰难历程,也是一家人悲伤的流浪日子。因为是逃难,父母不敢在离老家近的地方停留,加上有郑先生的五十块钱,所以父亲决定坐车走。也没觉得有多么的辛苦就到了水城,水城的繁荣让父母及家豪他们大开眼界。父亲想让娃娃在水城里转转,可是母亲反对了父亲的想法,催促着父亲赶快上路,母亲害怕后面有追兵。再说这水城里到处都是红卫兵小将,在这样的情况下确实不适合在水城里瞎转悠。父亲想了想同意了母亲的观点,一家人在一个不起眼的食堂里吃了一顿饭,就打算去北山。
那天坐火车的人特别的多,拥挤的人群中父亲为了照顾母亲和哥哥们上车,自己就最后上车。家豪领着家壮从人群的夹缝中挤上车。家轩在人群中一个劲的喊:“狗日的,把我挤死哩。”母亲抱着家妮,好不容易挤上车。父亲看家轩一时半会也挤不上去,就将家轩推上车。母亲让家豪看好弟弟妹妹,母亲忙着接父亲手里那个随身携带的大包袱,这包袱还是二舅为一家人准备。母亲让二舅到大姑家言传一声,让四姑就呆在大姑家,然后等他们走远了在悄悄地告诉别的亲戚们。二舅办事父亲和母亲很放心。
父亲将包袱递给母亲,列车已经开了。父亲还站在月台上,这下不仅慌乱了父亲,在车上的母亲和家豪他们也慌乱了,母亲已经顾不及什么了,大叫起来:“停车,快停车,我男人还在车下哩。”家豪他们大哭着:“停车,快停车,我大大还没上来。”整个车厢被母亲娘们几个的哭声震动了,这个没有车窗的“闷罐子”车厢里,母亲和哥哥们的呼叫声来回荡着。父亲拼命的跟着火车跑,突发的情况让父亲的脑子一下子空白起来,父亲只要机械的跟在火车跑。家壮在车厢里边喊边向车厢的最后一节跑去:“我大大还没上来哩,拉我大大上来呀。”他这么一喊让车厢里的人们一下子反映过来,站在车厢最后一节的一个列车员打开车的后门一把将父亲拉上车。幸亏那时的火车速度比较慢。
家壮的表现引来了一位陌生人的眼光,他讨好地摸着家壮的头和父亲闲聊起来:“老哥,你这带着全家人去那儿。”他这一问将父亲问住了,是呀!该去那儿,父亲在心里打算去找他的表叔,自从那次父亲表叔将母亲冤枉了,被老郭家的男人们赶出家门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也不知道表叔还认不认老郭家的人。父亲撩起衣襟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去北山。”那人看父亲冷冰冰的,也就不再说什么,只和家豪他们玩起来了。父亲掏出旱烟袋,烟袋里只有半袋子旱烟了,父亲寻思着:这半袋子旱烟,自己得好好的计划着抽,出门不像在家里那样的方便,没了可以揉一些干烟叶子就能解决问题,或是烟瘾来自己没有也可以从别人那儿挖一锅烟抽,那都是熟人,可现在人生地不熟,一切都要用钱买,能不抽就不抽,实在忍不住再抽。父亲这会实在是心烦,烟瘾也就上来了,挖了半锅子烟点着抽了起来,烟雾缭绕在父亲布满愁云的脸上:自己的一句吓唬人的话,居然让婆娘和娃跟着自己受这么大的罪,现在一家人就像是漂在水上的叶子,随水而流,应该向那儿漂,自己心里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数,这可是拖儿带女一大家子人哩。真让人熬煎,前路是一片迷茫,表叔还不知道认不认自己这个亲戚,当年自己的一气之下将表叔骂的狗血喷头,还扬言只要表叔踏进清江村半步,自己就要打断表叔的腿,唉!这个时候,自己也是沟子崛到墙上,没办法哩,才投奔表叔,表叔大概也不会那么绝情吧,老天爷保有表叔不是绝情的人,自己走到那儿都无所谓,可是让婆娘和娃娃跟着自己受这份洋罪,自己心里有说不出的痛楚了,唉!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哩。父亲的一声叹息,让母亲心疼,母亲给了父亲一个深情而又很安慰的眼神,在这种情况下,父亲最需要的也就是母亲的理解和安慰。
父亲把坐位让给孩子们,自己屹蹴在车厢的过道上,家妮也很乖巧的倚在母亲的怀里,水灵的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车厢,只是她没有哥哥们那股兴奋劲,她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好奇。到了傍晚的时候,火车终于停下了它奔跑的脚步,北山火车站就在父母的脚下,出了车站,熙熙攘攘的旅客很快就散了,深秋的冷风抽打着每一个人的脸,父亲领着一家人徘徊在北山的街道上,在车上和父亲搭讪的那个陌生的男人也跟着徘徊。母亲看着那人有些不怀好意的跟在后面,心里就提防起来。那人也知道母亲已经发现了他的跟踪,索性也就不躲了,直接小跑步的追上父母:“老哥,北山有亲戚吗?”父亲如实的将自己的茫然告诉了那人,那人听完父亲的诉说之后,拍着大腿:“哎呀呀!找啥表叔哩!找到了,不一定你的表叔会认你这个亲戚哩。跟我走?”父亲惊讶的看着他:“跟你去啥地方?”“到陕北延安。”父亲犹豫起来。那人看出父亲已是病急乱投医的心理就煽情的说:“延安是个好地方,吃穿不会发愁的哩。毛主席都在那儿闹革命哩,那地方能不好吗?”父亲一想也对,已经决定了要跟那人走。母亲这次没听父亲的话,对父亲阴着脸说:“延安是啥地方?娃娃们还小,咱们能跑到陕北?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啥?”那人开始作母亲的思想工作了:“老嫂子,你去了就知道哩,我绝没骗你。”“那我们去哩,对你有啥好处?”母亲已经看出那人的心思了,他绝对是打家壮的注意哩。那人慌乱的支吾起来:“你看你妇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哩。我能有啥好处?”母亲冷笑了:“你没好处,你能苦口婆心的让我们跟你走?你就直说,是不是看上我们的那个儿子娃哩?”母亲的一针见血问慌了那人,也提醒了父亲。那人看母亲捅破了他的心事,也就不藏着了:“哎呀呀!你的眼睛咋这么毒哩,我就是没儿子娃,看上你家的这个岁娃子哩,只要你们将这个岁娃子给我,我保你们在延安落户。”说着他又去摸家壮的头,家壮早已躲到母亲的身后了。父亲沉思了一会儿红着脸说:“只要你能将我一家人落户到延安,这岁娃子你就领走哩。”“不行,亏你想的出哩,到难中你就要卖儿卖女呀?”母亲已经很生气了,一句话问的父亲头耷拉着:“我是不想让娃子们跟着咱们受罪吗。看着你娘几个我心里难过。”“你难过就想将我们娘几个一个个的卖哩,你还是男人吗?我能将他们生出来就能将他们养活。”那人看父母争吵起来,也就自动消失了。气得母亲几天都不理父亲。
父亲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打问着他表叔的村子,好不容易问到了,可是父亲的表叔在一年前被人打死了,父亲在他表叔邻居的引路下给他的表叔坟上添了土,在苦难中的父亲此时心里特别的脆弱,跪在坟前放声的哭了起来,表叔走了,父亲的希望也破灭了,释放了痛苦的父亲决定去投奔别一个亲戚——我的干爷爷。
我的干爷爷所住的毛洼子村离北山要走两天的路程,那地方没有通车,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毛驴,可是父母没有钱租毛驴车,只有靠着两条腿前进了,不过这是走投无路的一家人唯一的一个希望。在苦难中决不悲伤的父母,有一丝的希望他们都会抓住。可怜我的几个哥哥们跟着父母迈着小腿一步一步向前跨越着。第一天还好,不时的能看到一些村庄,口渴了还能讨一口水喝,有好心的人还给一碗热乎乎的饭,让哥哥们润润干裂的嘴唇。家豪总是将这唯一的一碗饭端给父亲,父亲那能舍得吃呀,就像父母给外公家拜年那一次,外公将那三片肉让给外婆和几个舅舅一样,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将那碗饭给母亲,母亲更是舍不得:“给娃娃们吧。”实在是饿的不行了,家豪、家轩、家壮、家妮就围着那碗饭,像小猪拱食一样一人一口呼噜的吃着。母亲流着泪看着自己的孩子,心里安慰着,他们是那么的友爱,轮到不管是谁,他们总是咪一小口。然后留下半碗给父母,就连不省油的灯——家轩也不忍心吃那碗来之不易的饭。多么懂事的孩子们,看着孩子们的懂事,再苦再累父母心里是很甜蜜。
哥哥们对十里长坡的记忆犹新,每当他们告诉我十里长坡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会挂着晶莹的泪水,那是苦难的见证。十里长坡是去毛洼子村唯一的一条小路。那是一片黄土地,到了十里长坡就意味着出了北山了。十里长坡没有一户人家,脚上磨出血泡的他们要想走出十里长坡是谈何容易呀!父亲背着包袱走在前面,没有人家的地方,狼以及野生动物很猖獗,父亲为了保护孩子们,所以他走在前面,万一有狼呀什么的父亲好和它们拼搏。家豪紧跟着父亲,背着一个竹席筒子,手里拿了一个木棍子。家壮跟在家豪的后面,用烧火的碳锨子挑着一个水壶和一个盐罐子,家轩跟在家壮的后面,手里也拿了一个木棍子,眼睛不停的乱看,提高警惕,害怕从后面窜出了一个饿狼伤害母亲。母亲抱着家妮走在最后,母亲也害怕狼从后面偷袭,在这荒山野地里,狼一定是饿的很凶猛,而且狼的出没绝对不会是一只两只,一定是一群,母亲想到这儿心里真是很害怕,母亲在心里除了祈祷还有另一种打算,那就是当狼群真的出现的时候,母亲会抱着家妮向狼群奔去。母亲不动声色的走在最后头,做好了一切能想到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