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四十五)
作品名称:桃红柳绿(上) 作者:张金丰 发布时间:2015-01-24 20:00:44 字数:3670
梁宁喊:“大姑,你们也来了?”
梁秀娟微微的点了点头并不答应,冷漠地瞧着。等苗清泉到了跟前便指着对那人说:“这就是那个苗清泉。”又转头对苗清泉说:“这位是吴吉伟先生,我的小学同学,现在是小有名气的文艺演出策划家,梁艳梅的正式对象。”“正式”两字说得很重像在提醒。说完望着吴吉伟笑道:“你们这对大龄未婚青年是双方父母的心病,这回他们可特别高兴。”然后指着苗清泉又对吴吉伟说:“他在芝兰县代理副县长,算个挂职干部吧,来北京是汇报专项工作,过几天就走。”
吴吉伟对苗清泉微笑道:“在我认识的人中,正经还没有一个是挂职副县长,基层干具体工作不容易吧?”神态轻慢,也不握手,转头问梁秀娟:“让他去休息室吧?”
梁秀娟说:“好。”伸手指了一下过道尽头对苗清泉说:“去吧,别走错门进了卫生间,这里不比乡下。真有事会找你。”
苗清泉转过头问梁宁:“这是怎么回事?”
梁宁为难地说:“大姑,咱去那边说句话行吗?”两人去了旁边。
不一会儿梁秀娟不耐烦地大声说:“绝对不行!”
梁宁急了:“大姑我求您了行吗?”
梁秀娟走回来,向吴吉伟递了一个果不其然的轻蔑眼神,然后对苗清泉说:“这儿就你是外人,请回避一下?”
苗清泉自从听说梁艳梅摔伤就急切地想来看望。也有过疑惑,曾想梁艳梅是被她姐姐接走的,受伤后家人一定会守在身边,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来接我呢?在路上梁宁又不肯多说半句。本来心虚,现在看情况果然不对,他们的态度一点不友好。苗清泉是个受不得冷眼的倔犟人,这时反倒由怯生怨显出不满来了。也是事到临头不从容,慌忙中说:“我是被人接来的,你俩有什么要商量我不想听,请告诉我梁艳梅住在哪间病房行吗?”
梁秀娟听了瞪眼问:“咦?你是她什么人呀?我们都没急你倒先急起来了?我还正想问你呢,大晚上跑来想干什么?”
苗清泉解释说:“我先前并不知道梁艳梅摔伤了,是梁宁把我接来的,既然来了看望一下不行吗?”
梁秀娟嗤笑道:“对不住,你算白来了一趟,现在不是探视时间,既便是,我也绝不会同意你往病房里迈半步!知趣就请回!”
苗清泉皱眉问:“为什么?”
梁秀娟冷笑道:“不说原因是为了保留你的脸面。知趣就不该问。”
两人对视僵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梁宁见了说:“大姑,再过来一下行吗?”
梁秀娟坚决地说:“不行!有我在他别想进去胡搅蛮缠发疯癫!告诉你梁宁,我可是一直在忍,回头找你算账。”说完喊道:“护士,护士,快来呀,有人想冲病房!”
苗清泉的声音也大了,质问道:“为什么要开车来接我来?不让见可以,戏弄人不行!”
吴吉伟忙过来说:“误会了,咱还是先去休息室商量应不应该去见面,行吗?”口气很缓和。
一名护士赶过来问有什么事?指着警示灯箱提醒要保持安静。
梁宁对梁秀娟说:“大姑,不许他见面我总可以进去吧?去说声人已带到任务完成,别的管不了。”说完就去了病房。
梁秀娟喊:“回来!熊孩子不懂事!”
这时又跑来几位护士,其中一位年龄稍大的严厉地说:“请你们马上离开,再不走就通知院纠察队了。”吴吉伟不停地认错。值班医生也来了,和护士一起把他们全都带到了休息室,再三再四叮嘱,这才出去关好门离开。
梁艳梅摔裂了右肋第四根肋骨,上了肋骨固定带,正躺在病床上输液,昏昏欲睡。她微微睁开眼努力地辨认着四周,奇怪地回想这是哪里,昏暗的环境什么都看不清,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种预感支撑着她不愿睡去,始终朝着门等。在等什么呢?她努力的去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强烈的困倦家潮水一样阵阵袭来,梁艳梅挺呀挺呀,终于抗不住困渐渐睡去,开始做些妙趣之梦。
休息室里,吴吉伟想和苗清泉谈谈,被冷淡地回绝了,他苦笑道:“人说到底是个动物,我俩虽然从未见过面,但第一眼看见对方就想排斥。这种同性相斥的本能很了不起,优胜劣汰保证了物种向更健康更适应环境的方向发展。我俩的对立从本质看不是仇恨,是焦虑,是觉得不安全了。人类消除这种不安情绪的方法进化到今天,已经不决斗不打架了。当然也不能回避,要用文明说理的方法相互比一比。苗清泉?你不想谈我很理解,因为你根本不具备和我竞争的资格,你有很严重的道德危机,是个有老婆有孩子的人,请记住这个非常重要的前提事实。人和野生动物有本质区别,动物受到刺激时依本能做出回应,人类却更多地依照价值观做出选择性回应。可以肯定的是,你的焦虑大部分来自内心的道德谴责,日久欲深,你在和自己内心战斗时又能拿什么来跟我斗?你内外交困输定了。”说完后吴吉伟骄傲地等待着苗清泉的回应。
苗清泉说:“这些话当中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是你想和我争斗,你首先是在说自己。人按自己的价值观做出选择,那么梁艳梅选择你了吗?如果没有,你以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口气说话就是在胡吹,想忽悠人,所以你也有道德问题。”
“你是在说我虚伪吗?”
“不虚伪?”
“直言相告不算虚伪!你不愿承认自己有道德危机吗?你真的一点都不焦虑吗?其实你很焦虑!因为良心总在提醒,它不允许你保持这份所谓的感情,其实是欲望。当然前提是你还有良心。一般讲,良心就是道德观,因良心发现而起的焦虑就是道德危机,你承认吗苗清泉?道德要求我们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决断,感情上左右为难才是大虚伪。你这个人极端自私,既不愿违背良心而内疚,又不愿放弃低级的动物性本能追求,仿佛一半是人一半是野兽,你千真万确就是这种人!”吴吉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苗清泉又开始焦心了,说:“我还没有想清楚,没心情掰开揉碎了来扯这些。来了这半天连病房门都不让我进去,不知梁艳梅伤在哪里?重不重?更不知道是怎么伤的,心烦意乱。”埋头坐着来回按压双手的指关节,“噼啪”作响。
静了一小会儿苗清泉叹道:“怎么会弄成这样?”他感觉到羞辱、理屈、被动,恨自己没有勇气朝病房哪怕迈一步,像做了错事被人当场拿住一样恐慌,觉得抬不起头。他不是在害怕今晚遇到的哪一个人,是长时间捂在心底不愿去听的,早已潜移默化的道德说教突然又被翻上来,压得他心里失去了支撑,感觉软弱和无力。苗清泉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想寻出和梁艳梅在一起时的欢愉来证明这就是感情而不是滥情,以此增添点信心。但那些生动的场景却使他感到更加羞耻,儿子苗爽和妻子苏桂兰的眼泪像拷问的鞭子在抽打,内心被公德拷问得满处是伤。
吴吉伟去坐在苗清泉的旁边说:“我想告诉你,都焦躁成这样就别再纠缠了。我们今晚还是很克制的,但也有个限度,你再固执下去就不好说了。能答应我的要求吗?”他拍了苗清泉一下。
苗清泉抬起头来望着他不置可否,他见吴吉伟在嘲笑。
吴吉伟追问:“行吗?”
“请别用得意的眼光来讥笑,这也是我的要求。你不尊重我的人格。”
吴吉伟哈哈笑道:“我没法不这样看你,灰溜溜的多难为情啊,何必呢?真的希望你今后不要再纠缠她了。”
“请把纠缠二字收回去。”
“好好,改成骚扰。”
“想故意激我失态?”
吴吉伟又笑了,居高临下的讥意浮现在他的眼角,并且更加明显。
苗清泉被吴吉伟狠狠地奚落了一番却发不出火来。这时梁秀娟指着苗清泉问:“你也真敢来,欲令智昏!”
原来,梁秀娟是晚饭后才到医院来的,她先找到吴吉伟,又一起去找医生问了情况,知道只是摔裂了肋骨没有伤内脏,便和吴吉伟商量了一阵来对梁艳梅说:“至少两个月内出不了院,这也好,憋一下你的野性。好好地养着吧,别的事少去想。”
梁艳梅说:“姐,这都该怪你。”
梁秀娟问:“怪我什么?”
梁艳梅瞟了一眼吴吉伟说:“我是被人吓的。干嘛要我去你那个黑古隆冬的咖啡馆?不去就不会来住院,你说多耽误正事。”说完又看了一眼吴吉伟,十分气恼。
梁秀娟责备道:“你干过的‘正事’还少吗?”
梁艳梅说:“姐我不和你争这个,不然又要抬出妈来压人。告诉你梁宁已经来过了。”
梁秀娟说:“我知道他在这里呆了一下午,怎么我来他走,存心躲我?”
梁艳梅嘻嘻嘻直乐,眼一亮说:“他有重要任务在身。”说完皱起眉头对吴吉伟说:“想和我姐想谈点私事。”示意他离开。
等吴吉伟退出去后,梁艳梅又含笑难语了。
梁秀娟催道:“憨包!有屁快放害什么羞?”
梁艳梅嗯嗯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一会儿有人来看我,不许你们在屋里。”
梁秀娟就猜到了,坚决地说:“绝对不行!”
梁艳梅说:“我想做的事姐你管不着,也就是通知一声。”
梁秀娟怒了,大声地说道:“敢来就敢骂回去,还恬不知耻了。”
梁艳梅看她姐是认真的,知道再商量也没用,眨眼想了想说:“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敢拔了输液管跑出院?”说完真就拔了流出血来,翻身从另一侧下了床,穿着病号服赤脚就往外走,没几步痛得一咬牙“咚”地一声摔在地上,吓得梁秀娟大叫。等医生护士赶来一起动手抬上床,梁艳梅已经痛得满头大汗脸色发白浑身直抖,梁秀娟在一旁气得直哭。等护士打完了止痛针,梁艳梅才渐渐地缓过来。
吴吉伟扶梁秀娟到病房外说:“她行为异常加了一管镇静剂,是我坚持要求的。过一会就睡了,你千万不要急。”正在过道里耐心地数例相劝,就见梁宁领着苗清泉急匆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