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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处天空(一)

作品名称:别处天空      作者:戊子寒      发布时间:2010-07-06 15:41:34      字数:7304

第一章:向往而荒诞之乐


别让我的飞翔失去翅膀
别让我的忧伤涂满天空

只想在枝丫上搭建新居
与我的同伴们饮月相聚

01.

二零零九年,九月某日。在某些人心中,属于黄道吉日。
天空只有一团火焰般的太阳。贵阳有幸成为火炉。这座西部城市仿佛被一口通红的铁锅罩在上方。想动弹,除非以烦躁或汗水作为代价。
阿非有幸在一个可用汗水洗澡的日子里为中国城市匆忙的人群作出丁点可怜的贡献。行李挂在手上,像人类的第三条腿一样,与地面保持微小的距离。

车辆奔行,扯开嗓门,泼妇骂街似的,抢道。此项运动,与市场竞争力无关,国际名车和国产车不分高低贵贱,大家一起来。参与者越多,气氛越热烈。道,固有大小,越争抢越狭窄,而车主们似乎很钟情于争抢或争取,很投入。是啊,时间相当宝贝,大家一哄而上,抢吧。抢不过的,心急如焚,仿佛家里失大火。抢不过,以骂示抗议,坐在驾驶室痛快骂,不管对象是车还是人,是体强力壮者还是步履蹒跚者;心想,只要是人,骂的就是你,敢挡老子的道,找死啊!有些骂很必要,假如人家跑到你头上屙屎撒尿,你不骂几句,恐怕人家会反过来骂你;有些骂多余不必,假如石头将你绊倒,你上前一阵狗血喷头的骂,骂得不亦乐乎,骂得神采飞扬,那么石头能说啥呢?它断然不会以骂还骂。
人们各行其是,或赶路,或叫卖,或匆忙,或悠闲。最悠闲的,当属衣衫褴褛者,他们穿着(与其说是穿,不如说是裹或挂)无须讲究的组合式服装,在人群中晃荡或坐守一块地盘,偶尔伸伸手开开口。漫无目标,不露声色,反正都这样了,路人们,看着办吧,不信你们的同情心全玩失踪。他们缓缓行进,鱼一样,游啊游,目标或许很远,或许很近。谁也说不准上帝那好心老头儿会在何时何地出现。博取陌生人的同情,最好用“无声胜有声”的招数,以静制动;扯开嗓门大喊大叫,折腾半天,收获之物恐怕只够塞牙缝。可见,不是每个乞丐都能做成功乞丐,做乞丐也需要天赋。这天赋嘛,主要是面部神情和着装打扮,加上客观的伤残等条件,或许就能做一个丐中丐——成功乞丐。
有人对障碍似乎颇有偏见,总觉那玩意对自己下一个举动有较大影响。踩到香蕉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一通,嘴上不骂心里骂;若因香蕉皮而跌跟斗且伤皮肉或掉大牙,轻骂不足以泄愤,起码要来个祖宗十八代的狠骂。也有人躬身捡起它们,扔进垃圾箱,然后,默默走开。车主常对行人障碍施以口水暴力;行人可不好惹,口水嘛,谁都有,还你就是,随即又一阵口水暴力。来而不往,与我们的传统不符,还是还你吧,以口水还口水。
当然,诸如此类的细微“碰撞”难以引发真正意义上的冲突,除非彼此第一次亲密接触。零距离接触不足以留下痕迹,负距离接触才是伤痕的“肇事者”。巨大或细小的陨石,从外太空滑翔而来,只要不在地球搞大动作,人们断然不会吝惜感叹:哇,流星,好美!

“贵阳站”三个大字,仔细看,用望远镜看,仿佛来自两千多年前的大汉帝国,饱经雷电风霜雨雪,很丑,很落寞,黯淡,无泽,很沧桑。无须收集证据来证明或证实,只需看上一两眼,就可以铁证如珠穆朗玛峰。
大字的丑样,阿非在乡里中学附近,废弃的黄磷厂见过。

远远看去,确实银光闪闪,毕竟远,误差大,走近仔细瞧,大呼上当。假如手上有一长竹竿,只需轻轻碰上去,便会掉下大把大把铁锈,仿佛下一场铁雨,甚是壮观。后来,黄磷厂含恨退出“江湖”,听说迁往了别处,另起炉灶,浓烟再起。看来,别处的某座小山或大山或大片良田又要与中学附近的它们一个下场喽,“毒爪”难避,只等时针再画出成千上万个圆圈。好比,人一来到世间就得吃饭长大,不过岁月的河要慢慢流淌,一点一滴来,揠苗助长只能换回过早夭折的下场。当然,别处的人们也会在某个无法忍受(无须忍受)的日子里,向上面反映情况:树枯萎,山变黄,良田沃土拒绝生长。然后,当局为了百姓利益,决定忍痛再次搬迁。迁来迁去,遛马一般,似乎很好玩。青少年是国家的未来,可当地几乎所有儿童的记忆里都有了黄磷厂及其排泄的滚滚浓烟和潺潺污水,这让祖国的未来很受伤。将鱼塘掀个底朝天,揪出一尾尾大小不一的鱼,或蒸或煎或炒或火锅,全数抢光吃光喝光,然后坐在鱼骨上用鱼刺剔牙,惬意而满足,看夕阳西下,壮观而豪迈;不否认这是一件痛快而幸福的大好事,然而下一次吃鱼时,发现到处是鱼骨,只有鱼骨,鱼没了,才想起再造几口鱼塘,似乎有点晚,有些黑色幽默。

阿非抬头仰望,想象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字如冰雹,砸向人群,骚乱顿起,有人以为大地震来了,奔走疾呼,一传十,十传百……突然,一串刺耳的叫骂声在耳畔爆炸,像臭鸡蛋做成的炸弹在人群中开花,耳和鼻同时遭罪,其间苦滋味不堪言表。阿非听来莫名其妙,好好的,就让人骂了娘,转身欲讨公道。两片嘴唇已作好战斗准备,像上了膛的枪械,随时可以搞大动作,却见对方块头高大,怒目圆睁,凶神恶煞,比黑李逵还难看,不好惹,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声说对不起。四周人多,还有制服巡视,大块头哼哼几声,作罢。
摸到检票点,汗如温水,在皮肤表层奔腾不息。阿非担心得来不易的车票叫人“借”走,掌心和五个指头将它牢牢困住;假如车票能呼吸,恐怕早已窒息身亡。将心爱的车票递出去。检票员两指头夹着潮湿的它,前后翻看,重复数次,时不时打量阿非。阿非不明怎回事,心窝直抽冷空气,问票是不是有问题。检票员回答没问题。阿非心想,没问题,你看个鬼呀,又不是人民币,费这么大劲辨真伪,万一看出个大窟窿,咋办?
检票成功。行李安检。
车站很阔气,假如它是宰相,那么定是肚里能航大船的宰相。
汗水渐渐消退,衣衫与皮肤不再那么缠绵。使劲一把摸脸和脖子,有不少颗粒,足以提炼精盐。阿非在标识指引下,摸入候车室,找个空位坐下,再也不愿动弹。不动甚好,免生意外。面对陌生的一切,阿非心里有些空荡,仿佛独坐在浩瀚无边的沙漠,除了天空,只有黄沙与相伴。他想起卓云,想起卓小萱,想起王正他们,更想起他爹妈。

四个与阿非年龄相当的哥们挤在一起玩扑克,两张脸背对他,另两张他看得分明,那之上有大把喜悦,羡煞旁人。阿非左边那哥们鼻梁上方横一副厚眼镜,双手捧一本彩色封面的书(其名,不得而知),读得如痴如醉,不在乎别人喜地欢天。想必,在某个圈子他心若止水,圈外一切皆不存在,哪怕一粒炸弹在身旁爆炸,他也会在腾空的那段时间里继续读上几行字。真的猛士,敢于每时每刻读书的猛士!右边乃一女子,穿着以短薄为主,长发,瓜子脸,眼微闭,两道黑线于细脖两旁朝上下两个方向延伸,大概线条里流动着醉人音乐,不然,披挂长发的脑袋不至于左右上下摇晃。
阿非闭眼瞌睡,却无多大睡意,有的只是别人的喧嚣和自己的沉寂。其实,应该激动,毕竟头回独自闯“江湖”,再说已是一名准大学生,多好啊!然而,那所坐落于上海的大学并未在他心底激起丝丝浪,沉寂倒有不少,一辆大卡车都载不动。得知与北大无缘后,阿非与闷闷不乐成天泡在一起。县文科状元的荣誉光芒未能照进心窝,犹如阳光无法照进死水潭的更深处。仰天叹息吧,那可是北大,一流中的一流,无数考试者心驰神往的好去处,不献出大把时间叹息,不足以说明它是一头上好牛,牛气冲天。就如,某男子被女友搞个“分手门”,也就是传说中的爱情考验,男子未表现出女友预想的悲伤,女友见了,心想‘原来你的心里没有我’,很不爽,不真分手,还等啥呢?有时,阿非感觉有人或神在命运的某个高度向他猛劲踩,踩啊踩,直到他不愿发出任何抗争的呻吟。抗争啥呢?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拿自己的青春开玩笑,至于拿别人的青春开玩笑是另一码事。他想找个人来,坐一起,喝酒喝茶皆可,有无星月不论,能吐出心中苦水就行。找王正等人,不行,说着说着,就没了下文,被灌或自灌,反正一塌糊涂不省人事。阿非很少与卓小萱谈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将心思转向卓云,然而,卓云离去,杳无音讯。莫法,唯有独消受。
他曾在日记里写下一段话:我在大海上航行,口袋里一枚硬币掉入海水;起初,我没多大焦虑,后来意识到它不可能再回来,才一股劲想念它,却发现只能独裹夕阳的余晖而不知所措。望尽天涯又如何?这么久了依然未能望见你。

阿非未曾想,与那位戴厚眼镜连炸弹都难以惊扰的哥们会扯上一点关系,也未曾想,会与那位穿着时髦听音乐无比陶醉的女子发生任何关系,可事实上他们扯上了那么一丁点关系。都是硬座,恰好三个位置那排,眼镜男靠过道,音乐女中间,阿非靠窗。
刚坐定,音乐女摘下耳塞,笑着说:这么巧啊!阿非想开口说什么这么巧,难道我们很熟?音乐女又说:我们在候车室见过。就算见过吧,还以为她除了音乐,音乐以外的一切皆与己无关呢。阿非勉强点头。眼镜男见二人聊起了,暂时忍痛割爱,放下手上心爱的宝贝书,与阿非招呼。阿非一直在想,这哥们在庞大的拥挤人群中,依然能够握书在手,如有神助,而一般人,手上除了车票只有行李。他能做到这样,令人佩服。眼镜厚如城墙,给阿非留下深刻印象,仿佛用刀子在记忆深处狠狠划上一道;墙内墙外,明显两个世界,一个清晰透彻,一个模糊不清。不过有时,这两个世界内外颠倒,彼此不分。甲在自己位置上谋乙该做的事,乙在自己的位置上谋甲该做的事,很常见。
林思容,上海某高校二年级学生,也就是音乐女。阿非不习惯与陌生人谈这说那,不论男女,不论美丑。可林女子偏要问这问那,不回答不行,两只大眼睛盯着,等答复。阿非无法,敷衍了事。不禁想起卓小萱,行为举止,霸道十足。问的人积极,答的人不问并且回答消极,如此局面难以维持。清政府和八国联军打仗就这架势,一方打得气势汹汹,一方懒得抵抗(敷衍抵抗,无效,又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出炉),所以,战争“草草”结束。所谓草草,签字也,这签签那签签。皆大欢喜!音乐女察觉不对劲,毕竟是大姑娘,像在查户口一样,不妥,有损其良好形象。作罢,戴上耳塞,继续陶醉路。阿非陷入沉思。何子清,南京某高校二年级学生,也就是眼镜男。音乐女和阿非东拉西扯,他偶尔插话。见二位消停,他也消停,推一把厚眼镜,继续痴迷路。

夜色在车窗外笼罩大地和天空。飞鸟和流云不知去向。
透过玻璃,阿非看不到星辰,认不清黑夜,偶有灯火闪烁。车厢里,随着时间向深夜推进而愈加安静;疲倦,瘟疫一样四处蔓延。火车穿越隧道时,阿非看见一张沾满疲惫的脸,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夜漫长,比火车长很多,和家乡连绵的山峦一样,让人难以琢磨。阿非曾尝试在一天之内涉足所有山头,可是,看上去很低很近的山体却在脚下变得既高又远。后来,数着星子回家,倒床入梦,在梦里他不费吹灰之力,完成白天搁置的“作业”。


02.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上海南站就要到了,请旅客朋友们作好下车的准备……”
友情提示有点温柔,阿非初来上海,紧张难免,怕迷路。在他看来,上海是个大地方,很大很大,像迷宫,像梦;她的高大建筑高得快撕破云的超短裙;车辆很多,像无数匍匐在地球表面的小爬虫。不容大意。假如没有孔明先生岳父平生好善,“不忍将军陷没于此,故特自生门引出也”,东吴陆逊恐怕要在八阵图中迷上好几千年呢。阿非想到这则三国故事,心窝渗出忧虑,上哪去找个黄老头(黄承彦,诸葛亮媳妇她爹)来指点一二!其实,黄老头蛮多,眼睛一睁,满目标识。可,标识太多,搞不好就张冠李戴,后果是南辕北辙。
迷路或迷失在路途,总归不好。阿非对迷路心有余悸。

七岁那年,某日,傍晚时分,阿非将大水牛看丢,不敢回家,怕他老爹一阵臭骂不说,另加一份棍棒伺候,只好硬起头皮朝深山老林钻,顺脚印摸牛。这一去就是好长时间,却未能寻得大水牛的踪影。顺藤摸瓜是好,假如在冬瓜藤上摸西瓜就未必乐观了。夜色渐浓,八方涌来,与之随行的还有一种叫恐惧的东西。脚下的路和身边的状况不断重复,路还是那路,树还是那树。小阿非大叫,不好,他妈妈的,迷路了。真迷路了,幼小的心灵在黑树林中渐渐步入恐惧的深渊,无边无底,深不可测,空旷如塔克拉玛干。为了抵御来自黑暗的恐惧,小阿非嚎啕大哭,有死去活来的架势,或许附近的鸟雀还随其掉泪呢。“多可怜的小家伙啊,来我们的窝住一宿吧。”越哭越不是滋味,越哭越不见好转,因为黑夜毫无保留地浓烈再浓烈,仿佛一滴浓墨混入杯水,终究全杯水化为乌黑。渐渐地,疲倦爬上眼,眼皮像挂了秤砣一般,很沉很沉。后来,不知是昏倒在地,还是走不动困了倒地,反正倒地了,还睡着了。周公那啊,可丰富着,香车美女,大水牛小水牛,应有尽有。再后来,小阿非醒了,在昏暗的灯光里看见一张写满疼爱的脸。他再次嚎啕大哭,哭得眼睛像两粒紫葡萄。自那以后,阿非对迷路或黑暗心有余悸。至今,七岁那年的迷路事件仍时不时从记忆深处跳出来,四下转转,制造一层冷汗留于皮肤,然后淘气溜走。

其实,迷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迷路过后将要面临的一切陌生的遭遇。
阿非长时间琢磨迷路问题,上海那么大,头一次独闯,会不会迷路呢?琢磨的结果或希望的结果是断然不会,不排除安慰成分。他自认为有一定的江湖经验。高中,同学几个常聚一起谈吐家事国事天下事,实际上没这般宏伟与豪迈,多数是谈某女子如何某某女子又如何,或这地方有打架斗殴偷盗抢劫那地方有坑蒙拐骗敲诈勒索。天天有话题,即便没有,也会温习功课一样重复昨天的故事。旧船票乘新船,年轻人嘛,富于创新。
不过,阿非所谓的江湖经验在贵阳遭受了一次严峻的考验。火车站附近向来龙蛇混杂,常有人扯开大嗓门,“盛情”邀请,住店吃饭或弄点别的什么服务。此等人口才了得,配套使用多种肢体语言,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化丑恶为美善,小芝麻变大西瓜,死水塘变美西湖,难辨真伪,令路人产生一种却之不恭的错觉。玩的是攻心计。价格低、设备齐全等,很诱惑,有人把持不住,钻套,一钻到底,才觉受骗。可为时已晚,“羊”被狼叼走许多,再怎么补牢,“羊”还是丢了。阿非见识过他们的厉害,还险些钻套。索性找一家离火车站较远的旅馆,无人在门口大声嚷嚷,感觉很正规,于是放下一百二十个心登记入住。凌晨,敲门声笃笃响,阿非从迷糊中惊醒,问何人。“先生,需要服务吗?”一女子发出娇气声。阿非顿觉不妙,不知如何回答,干脆以静制动。还真管用,过些时候,动没了。
有些经验课本上可以有,可真没有,不能不说课本有点悲剧或现实有点悲剧。天下无“贼”,只是某些人的高级社会理想,至于它存在与否,无从考究。或许极有可能存在,不过,福浅命薄之人很难与其相遇罢了。人们的“判断”习惯性的尘垢满面,在人们犹豫不决之际,它怀着受伤的心,边哭边溜。看来真正的悲剧不是现实中没有,而是明明摆在面前却视而不见或根本看不见。

站台挤满人,仿佛秋收时节田上的草垛子,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火车很大!在阿非脑子里,第一次坐火车对火车的印象经二十几个小时折腾后唯剩一个超级“大”,仿佛泰坦尼克号在脑海游来游去。累归累,大归大,总算抵达。阿非松了口气,好比戴宗在梁山和汴京之间来回奔跑,完成任务后一屁股坐下,舒舒服服地喘气。可梁山宋大哥说:戴兄弟啊,山那边有敌情,麻烦再跑一趟呗!戴宗很郁闷,可大哥的话若九鼎,他只好立马做起法事,然后风一般,没了影。新一轮劳累开启。可怜正处热恋中的戴屁股和小木凳,刚火热上又得说拜拜。阿非本指望音乐女能指点一二,也望眼镜男指点三四,不料群体势力的强大将他小小的愿望击破。下火车,刚挪几步,没了影,眼镜男和音乐女不知去向。
阿非行李少,只有几件新衣服和几本旧书,行动起来较方便。这是他愿看到的,而他不愿看到,自己因为行李笨重而远远跟不上人流速度而老是与别人的行李或身体的某部位相碰撞。然后,有可能摩擦生热而热量过于集中导致热火冲天,逐渐升级为冲突,说不定接下去还会出现流血现象。一场森林大火往往是因为一点点不起眼的小火星。还真有因行李多且重显得捉襟见肘的人,毋庸置疑,此人影响了人流。他周围尤其是后面的人们,脸上出现阴云,说不定会下雨。一个彪形大汉操起不知何方口音,究其面部表情应该在埋怨或辱骂那位正忙于更好地拖拽行李的中年人。两片肥厚的嘴唇与它主人一样,摆出凶神恶煞的架势。幸好,插曲毕竟是插曲,未能演变为升级版。见到此等场面,阿非心感慰藉,很想为自己的小小先见向周围的人们拍打胸脯,然后补上“嘿嘿嘿”,以示自己很牛。出发那天,阿非妈为她儿子张罗很多东西,茶叶蛋、咸菜干、红薯干、油辣椒和几件陈旧却还能穿的冬衣等。阿非不耐烦,说:用不着这么多。阿非妈顿时震住,不知如何是好,然而阿非始终望着汽车驶来的方向,她的大部分举动被他忽略。天下父母心,挂牵儿行女,可儿女是否同样或更大程度挂牵父母呢?难说。阿非是他爹妈的心头肉,他说不带,二老莫法,由他去。
茫然仍在脑海漫游。如何乘坐轨道三号线?在何处与学校专车接头?他不知。
阿非沿着地下通道的标识,朝应该是正确的方向行进。他并不清楚是否应该选择这个方向,但不得不作出选择。十字路口,不能徘徊过多,况且处在有标识的十字路口。这与做选择题颇为相似,两个或几个答案摆在眼前,作决定吧。事实证明,他对了。一面红旗,热情舞动,召唤……他认准上面写有录取学校的名字,没错,就是了,就是了。别的什么“新生接待”等字样无足轻重。接待者,穿红马甲,满脸微笑,很热情。一男一女向阿非迎来,彼此的眼神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二人争着给阿非拎包。阿非先有些不舍,毕竟是自己的东西,随便让陌生人拿走,多危险呐!万一对方是山寨版,来个偷梁换柱,就惨惨惨。不过话说回来,这档子事若真有人山寨,只能说明这种人脑子灌了粪水,已到无药可救的绝境。阿非让步,总不能老是看着人家握住包绳而自己又不肯放手。又不是传情,你来我往,叫旁人看了去,影响很坏。不多久,人群中挤出另几张热情脸,其中两张引领阿非和几位新生买票,给他们讲如何使用地铁卡片,在哪一站下等等。救星啊,救星,黄老头啊,黄老头,若没有你们,我可如何破阵而出啊?阿非少不了激动。
顺利上下车。下车后,与南站一样,有志愿者接待。学校专车。阿非坐靠窗,心安不少,起码不至于迷路。天空真蓝,一些闲散的云,似乎很近,似乎很远,不知要去哪里。空调已坏,车厢很闷,阿非使劲抖衬衫,招风引凉。凉风没来,汗水来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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