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
作品名称:圆日头 作者:透明秋语 发布时间:2015-01-22 15:03:13 字数:4525
一
雨鸽刚将大山送走返回槐花居,还没有到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这肖晓微是怎么啦,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嘛,她还和大山道了别,嘱他有空常来耍,怎么这会儿就哭开了?一定是猜到了大山的来意,或者是听到了他们两人的谈话吧。
雨鸽紧走几步,进到了屋里,来不及做其他事,就径直走到肖晓微的房间。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外射了进来,照在毫无热度的房中,肖晓微将自己蜷缩在床上,拿被子蒙着头,小声地哭着,从喉头发出一阵阵因压抑而变了调的声音。
雨鸽将被子揭开,将她的头搬起来,问她道:“晓微,你这是怎么了?你忘记你是个孕妇了么?你这样哭泣对胎儿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自从川南和陆仙儿给她们猎了野猪之后,连着一段时间的调养,她的身体好了许多,人也长胖了。但这会儿,她的脸色却是惨白的,泪水在本来就不大的脸上纵横着,让人看了怪可怜的。她怀孕已经快七、八个月了,过不多久就要临产。
见雨鸽回来了,肖晓微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一把抱住雨鸽,哭得更欢了。雨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劝说道:“晓微,不哭了,不哭了,厨房的锅里炖着老母鸡呢……等会儿,我们就可以打牙祭了。”肖晓微终于平静了下来,她从雨鸽怀里抬起头来,说道:“雨鸽,我知道我是太自私了,但我的确是没有办法呀。你要结婚了,这是件好事,我应该替你们高兴才对,但这儿就我们两个人,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呀!”
“你呀,我说你什么好呢!”雨鸽将枕头竖放在床头,让肖晓微靠在上面,拿手指在她的额头点一下,“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大山是来向我求婚的,我也答应了他了。但结婚也不意味着要离开槐花居呀!”
肖晓微一听,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你是说,你就是结了婚也住在这里?”
“怎么?你不欢迎呀?”
“欢迎,不,不是欢迎,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呀!”
“你说得对,这里本来就是我们两姐妹相依为命的家。我给大山说了,和他结婚,我没有任何条件和要求,唯一的一条就是不能放下你不管。到他们队也好,留在这里也和,看他选择。”
“那他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
肖晓微高兴地笑了起来。
“瞧你呀,都是要当妈的人,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要按这里的风俗办,在他们那儿摆席,在那儿住三天,三天后就搬回到这里来住。你放心,这三天,我会把你带到他们那儿去的。路远,让你坐滑杆。你会问这种情况会维持好久,给你说,冬天,这山里没有多少事就住在我们这儿,到开春要忙农活了,他就回寨子里去。一个星期来一趟。直到你的问题解决了,我再住到他们寨子里。”
“那不让你们一地也分居了?”
“这都是暂时的,日子还长着呢。”雨鸽笑着说,“另外,我们还商量了你今后的事。”
“哦,我今后的事?”
“是呀,你不能就这样过下去吧?大山有一个远房的表哥——人不错,一表人才,结婚不久,媳妇就得重病去世了,如果你愿意,他给你当介绍人。我们结婚他肯定要来,你们正好见见面。”
“可是,可是……我这个样儿,人家看得上呀?”肖晓微抚着自己的腹部,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
“小东西在踢我呢!”
“就是,他都发言了,要你赶紧表个态。你先别管人家,先说你,愿意和我一样,嫁给一个山里人,在这山里生活一辈子么?”
“雨鸽姐,你这么优秀的人都能够在这生活一在辈子,我为什么不能。关键是他——”
“这你放心,告诉你吧,你的事,我和他商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个月他就专门去了他表哥家,把你的情况谈了,他表哥说只要人好,他就把这孩子认下了。”
肖晓微一听,又羞又喜,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二
如果不是再一次碰到知青办王主任,雨鸽还没有下决心这么快就结婚的。与大山从确定恋爱关系到现在,也就四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两人虽然处得很好,感情也持续上升,但她还是想缓一下,她得带着大山回一趟家,争取能得到姐姐和姐夫的同意。父母走得早,长姐比母,这也是为人妹妹的应该要想到和做到的。
上个月,她陪肖晓微到县里进行孕期的检查,把小肖送到检查室后,她就在医院不大的院子里一边踱着步一边想着满腹的心事。大山那张憨厚的面容在眼前晃动着。尽管槐花居与大山所在的高岩寨相隔不近,但他们的来往还是很密切。在一起时,两人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天南地北,山上地里,在宣传队时的情景成了他们每次都要聊的话题。雨鸽发觉,和大山在一些,没有那种与川南相处时的小心翼翼,两人都很放松,而且许多意见都高度一致。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在两人心底迷漫着。谈到动情处,两人很自然的接吻了,那是她曾经想献给川南的初吻呀!两人的感情迅速生温。大山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他们的亲热也只限在接吻和爱抚上,这让雨鸽很是感动。槐花居两名女孩的遭遇那么鲜活地摆在雨鸽的面前,她不愿意在婚前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她得给自己的新婚之夜留下深刻的记忆。大山也提起过结婚的事,但她却以要回家一趟为理由婉拒了,大山也表示理解。
雨鸽正低着头看院子里路旁开着的几朵小花,却发现面前多了一双擦得铮亮的皮鞋,她多少有些吃惊地抬起头,一个她最不愿见到的丑脸出现在面前,是他,知青办王主任,王联举。
“哦,我说是谁有么高的雅兴,在医院里还有心情看花,原来是燕雨鸽呀!”王联举打着哈哈说,“怎么样,这几个月过得还好么”
“烦王主任记着,我过得很好!”雨鸽不冷不热地答了一句,扭头要走,却被他抢先一步拦住了,“别慌着走呀,正好你来了,你不来我也得通知你来。”
“通知我来?有什么事?”雨鸽只得站了下来。
“当然有事,还是件大事。”王联举不紧不慢地说,“我得给你通报件事情,我知道,那些东西在你那儿――别说没有――但你要知道,川南拿走的不光是这个,还有别的!”
一提起这事,雨鸽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狠狠地瞪了王联举一眼,说道:“不就是别的女孩子的裸体照片么!告诉你,我拿回去就烧了。你一个国家干部,不好好工作,成天迷恋在这些上面,不觉得是一种犯罪么?”
“犯罪?当然是犯罪,不过犯罪的是欧阳川南!你知道他偷了什么吗?密级文件好几份!还在现场留下了反动标语,公开和党和政府叫板!现在县委正在讨论这事,接下来该怎样你一定会明白吧。雨鸽,你出身在工人阶级的家庭,犯不着和这种人绑在一起。你必须要和他划清界线。只要你把那些东西交回来,你还是好知青。我劝你三思……”
“那些东西我一拿到就放在灶孔里烧了!那里面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东西!”
“我说小燕,你咋这么幼稚呢?你帮他隐瞒对你有什么好处?”王联举继续说,“只要你把那些照片都交出来,我们之间的合约还算数。我保证会给你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幸福的家……”
“王主任,实在对不起,我不太清楚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合约。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一把火全烧了。那些照片我看着恶心……”
“你……”王胖子弄了个倒憋气,正在再说点什么,却见肖晓微从诊室中走了出来,他狠狠地瞪了雨鸽一眼,悻悻地走了。
“那胖子找你?”肖晓微望着王联举的背影问。
雨鸽点了点头,赶紧问道:“怎么样?胎儿没有问题吧。”
肖晓微笑笑说:“发育还可以,就是有点胎位不正。医生教了我一种操……”
三
过了一个多时辰,王健等人的穴位才自动解开。人虽说能动了,但那酸楚疼痛的感觉却久久没有消退。
他们几个是被人抬出小巷的。当时,还是下午时分,虽然天气很冷,街上仍然挤满了人。
一个小县城,平日里生活平淡如水,一下子出了这么件事情,确实有轰动效应。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都来了,眼看着那些公安将一个个动也不动,只一个劲儿叫唤的知青抬到一辆救护车上,朝县医院驶去。
医院的大夫忙乎了好半天,就是查不出这些人到底是中了那门子的邪,各个脏器都没有问题,可就是动弹不了,说是癔病吧,又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同时发病,直到他们在两个来小时后突然好了起来,医生们仍然不明究里。
事态变得严重起来。
县里的头头儿都惊动了,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将抓捕反革命份子欧阳川南的任务向全县各个区社布置了下去。会上还特别表扬了县知青办,说他们觉悟高,行动快,群众发动充分,尽管没有抓住罪犯,但却让他尝到群众专政的滋味。
王胖子紧悬着的心才有些放松下来。
对王健组建知青抓捕组的建议,王胖子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川南是他知青办管辖的人,如果能够由知青们将他抓住,不光是充满喜剧般的色彩,更能证明自己能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对他的前途有着很好的影响。就在半个月前,县委组织部找他谈了话,说他青年工作特别是知青工作抓得好,组织上有意要提升他做主管青年工作的副书记。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那个和他有染的女知青自杀的事情。还好,由于送医院及时,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事情发生后,王胖子着实吓了一跳,那个像瓷娃娃似精致的女孩儿,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事情不敢说出来呢?他觉得自己正在朝一个无底的深渊落去,就像一片枯黄的叶子,飘荡在半空,就是到不了底。
王联举,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像人们开玩笑时说的,天生就是个反派,连名字都和《红灯记》里那个叛徒一样?为什么就改不了这个好色的毛病呢?他想起妻子去世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自己居然连一点感伤都没有,装都装不出来。心里老是晃着几个和他有一腿的女人影子。他也骂过自己,骂自己是个色鬼,不是人,也想着要收手,但一看到年轻漂亮的女人,就迈不开步子,尽他娘的想干那事。为了行事方便,他竟然将办公室里面用来装资料的那间房子安上了床……从他当上这个官不大,但却十分吃香的知青办主任后,尝了多少的鲜哪!各式各样的女孩子,半推半就的,主动投怀送抱的,虽不愿意却最后答应了的……
那个“瓷娃娃”是怎么和他好上的呢?那一天,都快下班了,她来到了办公室,求他帮帮忙,无论如何,都要把她调出来,工作好坏她不在意,只要能照顾家里就行。
本来,“瓷娃娃”不求他也是能上调的,她的家中有特殊的困难,下面反映过多次了。但不明白究里的女孩儿自己送上门了。
王联举以前没有见过她,不知道那个叫张小菊的知青居然是这样一个美人坯子,特别是那张白净的脸就像是个瓷娃娃似的精致。他感到心跳加快了,喉咙里也有些发干,他“嗯啊”了一阵,故意打着官腔:“难哪,今年的名额紧得很。”
“那怎么办呢?我都下乡三年了……”张小菊有些着急,她站在那儿,离王联举只有一米之遥,一股淡淡的体香直飞进鼻子里,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三年了?还不长嘛,人家从山城下来的知青好些都六、七年了呢,走不成还是走不成。”他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知道,对这种小女生,冷,有时就像块磁铁,能将她已经乱了的心吸住。
果然,张小菊的眼圈红了,哽咽着说:“王主任,都说你是个爱帮忙的人,就帮下我嘛。我就是这个县城的,我爸死得早,家里只妈和弟弟两人,弟弟得过小儿麻痹,有残疾,如今妈年纪已大了,半年前又查出得了胃癌……你就帮下我嘛,我晓得你手头有机动名额……”
“机动名额嘛,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那都是用来应急的,而且……”
“我的情况就特殊嘛,我们大队和公社都反映过。”
“这我知道。你的材料我刚才都在看呢。我也一直在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王胖子满脸的真诚,不紧不慢地说,他要给小女子一个假象,一个这事实在难办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