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崭新的一页第五十二章 不眠之夜
作品名称:情怨 作者:蒺藜草 发布时间:2015-01-19 17:11:27 字数:5466
第五十一章崭新的一页
火车一声长笛,载着月月来到陌生的城市。早上增智开着三轮车来送她,随着三轮“突突”发着的声音,月月的心开始剧烈地颤抖,泪水夺眶而出,她忍住了。是呀,今天是个好日子呀,她好容易才盼到!三轮车载着月月慢慢从村中驶过,没有人来给她送行――信梅病了,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乡邻。月月看着身边一户户人家向后移去,增智把车开得很慢,一种拉长的痛苦在月月心里缓缓地流……再见了,故乡!再见了,我的父老乡亲!
月月想让表哥送他去西安,这样,父亲就在火车站接她。可增智说长大了就要一个人去锻炼,这样,月月带着几千元独自登上火车。西安是这趟车的终点站,她在车上提醒自己。列车以感觉不到的速度慢慢驶入车站停了下来。一时间,人头攒动,安静的车箱躁动起来,人们纷纷拿行李下车,你挡了我,我拦了你。月月看着忙乱的人群,一边等人少一些了再走,一边寻思着得找一个人帮忙,把架在上面货架上的皮箱取下来。架子很高,箱子也很重,她的个头根本够不着,找谁帮忙呢?人们都在赶时间,没有人注意到旁边这个一直坐着的姑娘。终于,车箱里只留下最后一个要走的人。“大哥,”月月喊住了他,“请帮我把上面的箱子拿下来,好吗?”男子回过头,仔细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皮箱,大概觉得只是举手之劳,他把箱子取下来搁在地上。“谢谢!”男子稍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了。
“这是我的人生第一课。”月月在心里对自己说。出门在外,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要向社会求援。她沿着长长的通道,一个人提着沉重的皮箱,拐了几个弯――没有别的岔路,只此一条,它无疑是通向外面的惟一出路。旅客早走了,她一个人向着前方,一直往外走,终于看到了出口检票处。张玉华等在车站两个小时了,他一大早从工地赶过来,女儿今天开学,她一个人第一次来西安。火车站人多,尽管女儿聪明,可他终究不放心。看着出站的人越来越多,可就是不见月月,“不着急,月月就在后面。孩子聪明!”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等到人都散了,还不见月月的身影,他有些慌了,孩子怎么了?这是火车的最后一站呀,车到站后就不走了,火车上人都下光了,她……他寻思着,一边不放弃地朝里面张望,空空的通道一直伸向里面,长长的没有一个人影。他的心急跳起来。月月来到出口,向外望望,希望能看到父亲。一群人围着的出口她不急着挤出去,而是先在人群中定位。“月月!”忽然有人叫她。“爸爸!”月月寻声看到了张玉华焦急的面孔。
“我吓了一跳!”张玉华带着月月出来,“车站上人多人杂,你没有出过门。”月月看着眼前鲜花怒放的广场,她感觉生活并非像父亲说的那样,就像刚才在火车上那个帮助了自己的男子。路上就有路标,到处都有标识。“西安在开会。”张玉华猜测。“作为陕西的省会,火车站是它的对外窗口,向过往路人推介西安,让他们喜欢这里来投资。”月月说。张玉华看着女儿,她是有文化的,这么多年不见,长成了大姑娘。她总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把一双儿女都供养成大学生,那是张玉华此生最大的心愿。
周凯一大早就在车站迎接新生,学校每年都有这项工作。他们十几个人,都是去年考来的,对于那些刚刚踏进这个城市的学子来说,他们是学校的老生。每个学校都在车站设了接待站,上面高高地悬着学校的牌子。一个个新来的学生和家人一起,提着行李慢慢地从一个又一个校牌下走过,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马上就有几个人上去帮他们拿行李,那样子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月月和父亲也在接待站中寻找,他们却没有看见月月学校的牌子,找到后面都没有。“真奇怪啊!”月月看到旁边有几个女学生,她们坐在一张桌前,像是在等人。于是上前去问:“您知道工商学院在哪块吗?”“就在这里!”“啊!那为什么没挂牌子呢?”“早上挂着的,牌子他们刚才拿走了。”年轻女子指了指后面,月月看到不远处有一块用布做的校牌,那上面有“工商”二字,左右两边都深深地折了进去。“欢迎新同学!”周凯迎上来,忙不迭地从张玉华手里接过皮箱,径直向后走去,月月不认识他追了上去。“要放到哪里去?”“放心,行李都搁在一起,一会儿校车会送回去。”他放完行李,上下打量打量月月,又看看张玉华。“你们从哪里来?”张玉华跟他唠着闲,月月对此没兴趣,她只想早一点回学校去。校车刚回去,他们得等30分钟。
城市一片喧嚣,小汽车“嘀嘀嘀”地来来往往,行人川流不息。除了刺耳的噪音,呛人的汽油味,再就是沉闷的空气。她头一回离开空气清新的农村,步入人口聚集的大城市,感到一阵阵头晕。周围聒耳的嘈杂像烧开的油锅投入了一块面饼,“吱啦”一声炸开,世间的焦躁、不安、无奈都在里面翻滚。她努力让自己的头脑清晰起来,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崭新的环境里她还没有找到可以寄托心境的地方。人影晃动着,红的,绿的,蓝的;男人揽着女人腰走过,女人在男人的怀里嗅着一朵风干的花;孩子牵着大人的手走过,对这个环境没有天生的嫌恶;老人慢慢地踱过,周围的车声人语好像都听不见。世界在月月的感觉中特别的刺眼刺耳,空气好像变了味道,粘稠的,吸在肺里没有知觉。故乡,那遥远的蓝天下,空旷的原野上,百花盛开,碧草连天,清风夹着细雨,多情地吹遍山川河流――它远远消失在记忆里。她离开了它,来到了这里,这儿应该是每个人都热切向往的地方。“我应该爱她!”月月在心里对自己说。
终于她看见了翠色,那是在公交车上,校车拉着他们回学校,去到他们即将学习生活的地方。她心情激动地看着窗外,不时有一两条槐树枝轻盈地滑过车窗,鲜嫩的颜色在夕阳的照耀下生机勃勃。公交车像个疲惫不堪的人,载着满满一车的乘客,穿过繁华的街市来到城郊,顿时街道变得宽阔起来,人群也不再那么拥挤。汽车在斑驳的树影里穿行,迷离的色彩让满车的行人在经过长时间的乘车后感觉昏昏欲睡。“到了!”不知道谁说。人们竞相向外看去:一处清静的院落,三面是高楼。整洁的砖铺地透着丝丝的凉意,上面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闲散而又自信。可人们很快又发现,住在这里的人多半没有相貌――并非是才子佳人的神话,女子端庄素雅的气质里,一张长相平平的脸,而或还有模样不周正的。她们生得不漂亮,却处在这样一个浪漫幸福的乐园里。“上帝是公平的,它给了女人智慧,就不再给她相貌。”月月想到了这句话。她自己也要成为她们中的一员了!
第五十二章不眠之夜
曾经你是我最美的梦
无数个日落黄昏
我站在高高的谷堆上
看火车顶着浓烟开过
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呜响
田野把寂寞装扮
错落的梯田上绿色弹跳成音符
黄昏拉近旷野的距离
浮现出灿烂的苍穹
夜深了,月月辗转难以入睡。把母亲一个人丢在乡下,自己来到这里。窗外,一座座高楼林立在灯影里,楼下传来机器微弱的“嗡嗡”声伴着漫长的夜。她住的床铺临近窗户,可是在可以窥见一角的天空上没有一颗星星――她习惯了繁星满天,在家乡的原野上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群星灿烂一闪一闪像会说话的眼睛。一个人走在旷野上,四周万籁俱寂,头顶星光闪烁,这时白雪公主的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都会幻以为真。的确,美好的事物会生发出无限的遐想,并孕育出同样美好善良的心灵。在这里天空被遮住了,像一块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帆布。微黑的宿舍里,对面床上的女生熟睡了。月月羡慕她不岔铺,不思念远方的故乡和亲人。人要是没有了感情或思想,那将是一种多大的解脱呀!
圣经上说,人生来是有罪的,这句话曾感召了无数人,但没能感动月月。她不认为人在赎罪,仍觉得有梦要追寻。童年美丽的梦,伴着她对父亲深深的思念,游走在大城市繁华的空间。城市里有父亲,有二姑妈和二姑夫。每年春节二姑妈都会回老家看望奶奶,她站在庄子前显得跟村里人都不一样:精神、时髦,活泼泼的。她是奶奶的二女儿,听说早年跟姑夫一起进了城,如今两个女儿都长大了。月月从小就向往二姑妈和父亲的生活,现在总算如愿以偿。她努力想找到一种清新明快的感觉,可是,这里从来都是一片“嗡嗡”声,而且昼夜如此,让漂泊的魂找不到落脚的地。想到这里,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511宿舍的人在几天里都聚齐了。不大的宿舍里住着8个女生,4张架子床挤得实实的。刚开始她们各自打水、吃饭、上学,宿舍里显得格外安静。月月留意着别人,别人也观察着月月。晚上睡觉前,女生们梳洗收拾,拍打着脸上的润肤露,顷刻间,像一阵急雨降落在地面“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她们停下来被自己制造的“奇迹”逗笑了。王晓越站在架子前对着一面镜子左照右看,引得在一边梳头的月月哈哈笑。“咱这模样……”王晓越说。她在月月眼里是漂亮的,高高的个子,脸上也很周正,“好着呀!”月月说。“你真可爱,我是什么样子我自己知道。我要是有你那漂亮就好了。”王晓越说。月月心想不会吧!我也是平常人嘛。她不再做声,不想让宿舍人觉得她俩互相拍马屁。
秦凌云主动接近月月,她把自己带来的《简爱》借给月月看,打水也会叫上月月,上教室也同行。月月很随和,她还没学会拒绝别人。宿舍另一头,赵宁、侯姗姗、闫亚萍几个也结成了同伙。王晓越跟秦凌云关系也不错,秦凌云帮王晓越打水,平时嘘寒问暖很是关心。“咱们三个把关系搞好,她们几个都不敢欺负。”秦凌云对月月说。月月听不懂,她觉得都是一个宿舍的,怎么还我们她们?有什么不同吗?王晓越打了几天水之后就不再打水了,吃饭时找不见人,过了两个星期,秦凌云也不去打水,只留下月月一个人,她中午打了下午还要打,刚打完水王晓越就回来了,她安然地享用着月月打回的热水。有一次,王晓越倒完水,月月放碗过去说:“给我也倒些。”王晓越给月月加了水,语重心长地说:“秦凌云真好!”说完又看了看月月,意思好像说,你就不如她。月月反问:“怎么了?”“她每天为我们打水。”月月生气了:“这水是我打的!我喝的是我自己打的水!”“噢,我以为是她呢。”王晓越很平静地说。月月感觉王晓越很奇怪,她的理解经常会稀奇古怪的,正常人能认知的她不能,可是,她又有比一般人高明的地方。
之后,王晓越和秦凌云干脆退出,把打水安排给月月干。“月月一个人打这么多的水!”有一次,赵宁看见月月一个人提了三个壶回来奇怪地问。“月月,给我倒一点吧!”白海媛马上过来倒水。月月拿起一只壶无可耐何地倒给她,赵宁问:“月月,你是不是喜欢打水?”“我哪里是喜欢打水?”月月的气愤喷泻而出。白海媛只管喝水不说话,赵宁平静地说:“你们是一伙,你在背后说她们,这会被人看不起的。”月月这才发现,自己什么时候被秦凌云“装”进去了。从此她不再给她俩打水,王晓越回来,看看没有水,就会拎着几个壶出去,也不管是月月的,还是秦凌云的。看见王晓越开始打水,秦凌云对月月说:“王晓越不自觉,本来打水是一个人跑一趟,她老是懒,让别人伺候她。我一气不管了,她现在又开始打水了,没事,就让她干一段时间吧!”这段日子王晓越天天打水,秦凌云很坦然地喝着水,也不说话。“你们俩不打水的时候,害苦了我!”月月终于说。秦凌云说:“我知道。月月你很纯真!你做事我放心,可是她我不放心。”月月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卷进这两个人的诡计中来!
中文系的教室不大,据说每年只招收三十名学生。月月他们的这间教室刚好容纳三十个人。起初月月和秦凌云坐同桌,但自从月月意识到宿舍里搞“分派”以后,就再也不愿意跟她坐在一起了。现在坐在月月旁边的这个男生叫武运,他看上去貌不其扬,尤其是那矮小的个子,使得好长时间月月都懒得去注意他。可武运对身边的月月不一样,他一眼就注意到她的秀气和清纯。月月不爱说话,可他还是试图去接近她。他会偶尔跟她说上一两句话,出于同学关系,月月应着他。可月月总是觉得这个人像一棵干枯的树,上面没有绿色。而在武运的眼前仿佛展开了一片春天的美景:一切都苏醒了,在煦暖的阳光下欣欣向荣。他甚至还幻想着到了秋天,满树红通通的果子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清香,那满眼红中带绿的果实,像星星撒落在灿烂的银河……他要忍耐,他在等待。秦凌云坐在他们前面,她偶尔回过头用狡黠的目光看一眼身后的月月和武运。这眼光令月月很讨厌,武运则觉得无所谓。
有一则消息在511宿舍悄悄传开了,女生们低语的时候偷偷地乐,可惟独月月蒙在鼓里。她看着闫亚萍跟侯姗姗,有时候还有赵宁几个人很开心的样子,觉得奇怪,但又不好去问。好端端的宿舍,分成派别另类生活,她不能理解,又无能为力。王晓越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每天高高兴兴地生活,在洗手间一边大声唱歌一边搓洗着衣服;在宿舍对着镜子梳妆,看着看着“啪”的一声把镜子和梳子都扔到了一边,像是跟谁怄气;开心时哈哈大笑,忽然又很忧郁地长叹一声。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但她会关心照顾别人,比如月月,在她的温暖里慢慢就靠近了她。王晓越喜欢月月的单纯和明快,看见月月就像看见了一片没有被污染的天空,那么蓝,那么远,那么清。“我要是个男人呀,肯定会追求你!”王晓越坦言。“那我是你的情敌!”秦凌云接口说。月月夹在中间,“你们谁也得不到!”猛不防赵宁在后面说了一句。逗得王晓越和秦凌云捧腹大笑,满宿舍的人也都大笑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晓越说。侯姗姗坐在自己床边喝水,说:“刚来时你说月月漂亮,我觉得是拍马屁。月月刚来那个黑呀,怎么那么黑,夏天不知道防晒!可没过两星期就大变样了,白,还白里透红,一下子满面神光,漂亮!”听了这话,每个人都含笑不语。“月月你看,大家对你的评价多么高。”秦凌云说,“我都忌妒了!”笑声未落,外面有人推开门说:“你们能不能说话小声点,晚上都睡了!”王晓越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吵了你们。”来人走了,王晓越赶紧关上宿舍门,低低的笑声被关在了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