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乱点鸳鸯谱 谁知女儿心
作品名称:那山那水那情 作者:明人明言 发布时间:2015-01-18 15:06:40 字数:4507
这是江南山区的一条省际公路,弯弯曲曲的像一条凝固的黑色河流。石口乡的居户们便像一堆散乱堆放的大块鹅卵石,铺设在这条河流的两岸,老王头的家便是其中的一块。
季节虽已入秋,但“秋夹伏、热得哭”的气象谚语并非虚言。在晚饭前,老王头便往门口的水泥操场上泼了两桶凉水,好歹压住了地面火炕的势头,及至傍晚饭后,全家三口人才比较舒服地乘起凉来。不过乘凉也都是各自有其主题的,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份闲暇时光。
老王头照例是听他的半导体播放的戏曲,一只脚还不由自主地点着节拍,只是这信号时强时弱、时断时续颇伤味口,他必须时不时地要调整一下天线或机子的朝向,才能勉强保持顺畅地欣赏;女儿王瑞则坐在门内倚着门框,看着不时有小雨夹雪似的黑白电视,这个时段放的是动画片《黑猫警长》。其实她这个时候哪有心思看电视,因为她妈王夫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数落着女儿,说再怎么样也不该一口回绝,至少答应跟人见个面才好决断同不同意。女儿微皱着眉地听着,也不长也不短。
傍人一听便知,这一定是老娘在替女儿操心找对像的事儿。
原来王瑞的姐姐今早特地从县城回了趟家,目的就是给王瑞介绍对像的。姐姐一回家便从包内掏出一叠照片摊在妹妹面前,说这就是以前跟你提起过的那小伙子,他是城里一家国营企业的高层干部,大学刚毕业,家也在城里......
姐姐边介绍边很是注意观察妹妹的反应。妹妹也笑着漫不经心地翻看了几张,就象翻看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画片一样,但就是迟迟不表态。而王夫人则是兴致勃勃地挑了两张全身像,迎着亮处仔细端详一番后说道,我看不错,模样蛮周正的,工作单位也牢靠!姐姐呛白道,你看不错有什么用,要瑞瑞点头才行!
姐姐说着并拿眼瞅着正忙着做午饭的妹妹,接着也跟着在灶上忙活起来。少倾,姐姐故作神秘地问:“瑞瑞,刚才在店里的小伙是谁?”瑞瑞想了一会答道:“噢,你说他呀?他叫夏海,是乡政府秘书!”姐姐又说:“原来是乡干部,我看那小伙也不错,你们......”
瑞瑞终于明白了姐姐的意思,立即笑着阻止道:“姐,你别再乱点鸳鸯谱了,人家早有了女朋友,就是我们店里的李珍珠!”
姐姐听了不以为然,半真半假地说:“那有什么,把他给抢过来呗!”
瑞瑞瞪了姐姐一眼,认真地说:“尽在胡说,我才不干那种缺德事哩,再说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至此,姐妹俩也一时无话。原来今天上午姐姐在石口下了车,因为顺路,就先去了瑞瑞上班的店里,妹妹果然在上班,当时也没有顾客,只见一位穿着白衬衫的小伙子正在与妹妹说笑,还礼貌性地对她点头微笑了一下,如此短暂接触便引出了这番姐妹对话。其实姐姐也知道妹妹是个本份的姑娘,打死也干不出夺人所爱之事,只是话赶话地说着玩玩而已。
可直到午饭端上桌,王瑞还没有给个肯定的回答。姐姐当然有些急,口气也明显的不愉快,说:“行不行你就给个话吧,如果你同意,那我下次就将人带到家里来,你们先交往着再说,成不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你连个面也不愿见,那就算了,我以后也不操你这份闲心了!”
王夫人见瑞瑞只拿筷子挑着碗里的饭,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便急不可奈地接上话岔说:“你姐说的对,先把人领家来见个面也好......”
不料瑞瑞打断母亲的话说:“妈,我才多大呀?你就那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呀?”回头又跟她姐说:“姐,难为你又操心又跑路了,我现在还不想谈!”
随着瑞瑞的明确表态,这全家人的一顿午饭,可想而知变得索然无味了。只有老王头照常吃完饭,然后剔牙喝茶吸烟,再小眯一会儿,最后拎着茶杯到何凤娇棋摊处“走马上任”了。这一套程序两年来都雷打不动,丝毫不受影响。
姐姐临走时又郑重而悄悄地问瑞瑞:“你是不是心里头有人了?”
没承想姐姐这轻言巧语的简单一问,竟突然让瑞瑞心头一热、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于是赶紧转过脸去佯装揉眼里的沙子,这才遮掩过去。可姐姐哪里知道,自然是满脸的不高兴,说瑞瑞学坏了,跟姐姐也不说真心话了!结果瑞瑞说要送送她,她也不让,真个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因为王瑞今天恰巧上白班,为了接待姐姐,她还是特地找人替班才得以脱身的。及至当天吃过晚饭,在全家人纳凉之即,白天发生的关于瑞瑞对像的事,自然是避免不掉的话题,尤期是做母亲的,那更是非说不可的事!
就在王夫人埋怨瑞瑞时,有两个男人正一前一后穿过马路朝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位剃一平头且小有发福的中年人,姓石,名长根;后一位年纪轻的叫夏海。
只见石长根笑容满面地上前招呼道:“老王,晚饭吃过啦?”
老王头抬头定睛一看,忙起身应道:“哦,原来是石乡长跟夏秘书,你们二位呀,坐、坐!”
老王头说着放下收音机,并抽出烟来,一人递上一支,夫人和女儿也立马起身让座。年轻的夏秘书只是礼貌性地微笑着,接过烟也不言语。
石乡长见老王头的女儿转身要回屋内,立即冲她说:“瑞瑞这丫头越长越漂亮了!”老夫人接过话说道:“这么大丫头一点也不懂事,也不跟你石叔打个招呼!”少倾又说:“漂亮有什么用,都成老姑娘了!”石乡长听了“哈哈”一笑道:“不着急,才二十多点吧!”
女儿最烦家人拿她的婚姻说事,何况还跟外人说,但老娘偏偏要说。女儿一甩辫子又待离开,不料石乡长又将她叫住说:“小瑞瑞,我前几天去城里看见你叔了,他又问起你哩!”瑞瑞只好转身淡淡地应道:“他问不问还不是那么回事!”老夫人跟着说:“就是,我们也指望不上他,还好大女儿的对像是他介绍的,这小女儿怕是没那好运气了!”少倾又说:“要么,您这大乡长也给帮忙掌掌眼呗?”
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瞥了一眼夏秘书,她恐怕还不知道这夏秘书已有了对像,而且就是她女儿瑞瑞的同事。
石乡长听了又是“哈哈”一笑道:“我看这瑞瑞比她姐心性要高,我说的她一定相不中!”
此刻,瑞瑞不再搭理他们,而是一闪进了屋,果真不再出来。她立在电视机前,漫无目的调换着频道,其实她根本无心思看电视,而是借此遮掩自己纷乱的心绪而已!
于其说王瑞瑞讨厌家人频繁地提及她的婚事,倒不如说这种话题总会勾起她对另一个人的期盼!那个人是她在长宁镇读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名叫陈希文。她不知怎的就喜欢上了这个并不太出色的男生,而且一直喜欢着,直到毕业两年后的今天,即便这两年时间内,他们连一次面也没见过。让人有点不可思议的是,对方一点也不知道她在一直喜欢着他,因为瑞瑞始终没有勇气向自己钟情的人表白。就在毕业几个月后的一天,瑞瑞曾下定莫大的决心去了一趟长宁镇对方的家里,企图挑明她对他的暗恋,意外的是他当时却不在家里,而是进山砍柴禾去了。在独自回家的路上,她难过得几欲流泪。她想这是不是缘分呢?如果是,为何近在咫尺而不得见;如果不是,怎叫她心中多年来只装着他一个人?但不管这是不是缘分,似乎与她想不想这个人已经没有丝毫关系了,即是有也想,没有也想!当别人在她面前只要聊起这类话题,她满脑子叠映的都是他的音容笑貌。
她究竟是何时因何事喜欢上这个坏小子的呢?瑞瑞其实也仔细地回想过,而且不止一次地想过。不过还真有来头,每每想到此,她都禁不住一阵脸红心跳。
记得还是在读高中二年级时,有一次上体育课,全部同学都去操场了,若大的教室空荡荡的就剩她一人趴伏在座位上,因为她来了“例假”,自然是不能去操场伸胳膊踢腿地运动了。中途,陈希文怱怱回到教室,也不知是要取什么东西,然后离开时突然发现趴在桌上的王瑞,便上前拍了下她的肩膀说:“喂,大辫子,怎么不去上体育课,生病啦?”
当年王瑞与现在一样,仍然梳着两条长辫,于是同学们就给她取一绰号“大辫子”。王瑞听了陈希文的招呼,抬头似笑非笑地咧咧嘴回道:“有点不舒服,没事!”陈希文却惊讶道:“哟,你的脸色好难看,去医院看看吧!要不我送你去?”瑞瑞又抬起头,瞥了对方一眼说:“你不懂,我说没事就没事。诶?你有没有带水?”希文说:“你要喝水呀?我这是冷水,你不能喝,我去别处给你倒点热的来!”
说完便一阵风跑了岀去,一会儿就端一茶杯热气腾腾的开水递给了瑞瑞。瑞瑞双手接过并说了声谢谢,然后轻啜一口,内心立刻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
也许,就是那一次的那一杯热开水,使她潜伏着的春心开始萌芽,并且一直朝着这位坏小子的方向滋长!瑞瑞将这单相思的愉悦与凄苦掩藏得铁紧,正独自品味着这只酸涩的果子,亲朋好友竟无一人知晓。其实,曾有那么一回,她差点就向对方和盘托出了这颗少女之心。
记得是临近高考的某一天上晚自习,教室里的同学稀稀朗朗的为数不多,当然,她跟陈希文都在。平时成绩就不怎样的王瑞对高考本就不抱指望,此刻看书学习也是装模作样而已,她真正的心思还是放在了陈希文身上。但近一年来却仍是“守口如瓶”!她非常羡慕有几位同学竟半公开地在校园内出双入对,当她看见这些同学的身影时,一边幻想着自己的浪漫,一边又痛恨着自己的无能。
她想,无论如何要在毕业分手之即向对方表明自己的心迹,想到此,心脏立马“怦怦怦”地加速跳动起来。只见她随手抓起一本书返身问坐在后排的陈希文,说:“陈希文,这道数学题我想半天了也不会解,你帮我想想看!”
陈希文接过书翻来复去地一看,咧嘴一笑说:“你这数学题也太难了,恐怕连陈景润、华罗庚联手也做不了!”王瑞将书拿回仔细一看,不觉掩面“咯咯”地笑岀声来,然后又拿书拍打了几下对方。原来她在心慌意乱中递给陈希文的是一本语文书!笑过一阵后,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于是便说:“希文,我真的不想参加高考了,肯定考不上的,你呢?”陈希文笑着说:“英雄所见略同!”王瑞又被逗笑了,并用手指划拉几下脸说:“真不害矂,还英雄哩!不过说真的,如果考不上,你打算怎么办?”
这样的话题,陈希文觉得很沉重,也的确没想好。家庭的窘境不可能给他三选一、甚至二选一的机会。于是他轻叹一口气,正不知如何作答时,王瑞又说话了:“希文,要么你就到我们石口塑料厂去上班吧,厂子虽然规模不大,但效益真不错,到时我们…我可以帮你......”
就在王瑞吞吞吐吐、欲说还休之即,突然停电了,教室立即漆黑一片,同学们嘘声四起,她与希文依然面对面坐着没动。王瑞的心又激烈地跳动起来,脉脉含情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意中人的面部轮廓,终于鼓足勇气,趁着黑夜将自己的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朝对方移动过去,她想一旦抓住,她就永远不会松开了!
然而,恰在此刻,教室又灯火通明起来......
之后她想,假如再有三秒钟不来电,那她现在说不定就是那种被热恋的幸福所包裹着的女孩了!
如今,当石乡长与母亲又提起她的婚姻大事的时候,你叫她如何面对?只有躲开,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石乡长并不介意,以为只是小姑娘害羞罢了。于是,与老王头又聊了几句散话正欲离开,王夫人又紧追一句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一定是去前面凤娇那里喝酒吧!”
夏秘书回道:“不是,我今天陪乡长去街上小饭店喝两盅!”
等他们走远了,王夫人从背后撂下一句,说:“堂堂大乡长,也好这一吊吊,总有一天让人家丈夫半夜回来,逮个死死的!”老王头听了厉声说:“你这个婆娘别尽在嚼牙巴骨,让人听见没你好果子吃!”王夫人说:“看人家都走这么远了,哪能听见!再说他跟凤娇那点事,这石口街上谁不知道?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