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祸端

　　刘云一声令下，数十个锦衣校尉纷纷动手，凶神恶煞地拉出刀来要向周旋宗逼近。
　　闪烁着寒芒的锦春刀在艳阳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明晃晃得刺人眼睛。不过这些校尉虽然作势要动手，却又不敢过份逼近，千户的话固然要听，可是这些校尉都是耳目灵通的人，都知道这新校尉原来是南镇抚司指挥使佥事大人至交周老爷的儿子，新近又做了吏部侍郎的门生，若是真伤了他的分毫，在千户大人面前虽是露了脸，可是难保不会有麻烦。
　　刘云皱起眉，见众人不肯上去，心里不由冷哼一声，眼下他的威信已经荡然无存，若是再治不了这小校尉，这内西城的千户所里还姓刘吗？
　　“还不拿下？”
　　刘云大喝一声。
　　校尉们的动作才快了几分，周旋宗扬着锦春刀，怒视着刘云道：“刘千户若要拿卑下，卑下无话可说，可是国子监的监生已经安抚住，大人若是进去，势必会引起监生反弹……”
　　刘云心中更怒，呵斥道：“我偏要进又如何？不要以为你有个有钱的老爹，认识个薛大人，便可以在我内西城的千户所里放肆，哼，别人怕薛佥事，我却是不怕！”
　　周旋宗的眼中掠过一丝寒芒，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他咬咬牙，心里想：一旦放他们进去，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要前功尽弃，只能拼命了！
　　他挺着刀，在刹那间转过一个念头之后，随即飞快朝刘云奔去，刘云想不到周旋宗居然敢袭击自己，想后退已来不及了，连忙要去抽出腰间的刀来抵挡，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原本周旋宗与他只是相隔着半丈的距离说话，这时候周旋宗突然发难，转眼之间就已经欺身到了刘云身前，手中的锦春刀刀尖笔直的挺在刘云胸口。
　　“救千户大人……”众校尉这才慌了，纷纷挺刀要上前。
　　周旋宗怒喝一声：“全部给我退回去，谁再上前一步，我就宰了刘千户！”
　　校尉纷纷驻足，进不是退又不是，谁也不曾想到这个新来的家伙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刘云被周旋宗用刀指住了胸口，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他当然不怕姓周的真的杀了他，只是他堂堂千户，居然被一个校尉用刀抵住胸膛，实在是奇耻大辱，他冷笑一声，道：“你可知道卫所里是如何处置犯上之人的？”
　　周旋宗深吸了口气，做出这个举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些事杀了头也不能做，可是有些事便是人头落地也非做不可。
　　周旋宗同样对千户报之以冷笑，道：“卑下当然知道，可是卑下读过一些书，还知道为人处事要信守承诺，卑下已经向监生们保证大人不会入国子监，大人就不能踏入国子监半步！这件事干系重大，大人，得罪了！”
　　“你好大的胆子！”刘云气的脸色铁青，呵斥一声。
　　只是他的呵斥在周旋宗面前一点效果都没有，周旋宗手中的刀稳稳抵住他的胸口，刘云虽然无惧，却也不敢轻易动弹。
　　场面已经陷入了僵局，国子监里头，也有一些胥吏探头探脑出来打探，一见到这场景，竟是呆了一下，又立即折返回去传信了。
　　不过此时的周旋宗却是很不好受，手臂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可是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情绪波动，此时脑子已是嗡嗡作响，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今天所做的事，对周旋宗来说实在太疯狂了，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周旋宗也不相信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勇气，不过事情做了出来，周旋宗的心底反而有了一种轻松感，他心里不禁轻快地想着：我和你讲道理，你不听，你不讲道理，那么就别怪我动刀子了。
　　刘云负着手，当着众多部属的面尽量做出凛然无惧的样子，冷冽一笑，双眸如刀一般扫视着周旋宗，慢吞吞地道：“你便是有个南镇抚司做靠山也保不住你，你今日犯的是卫所的大忌，你自己想清楚，若是乖乖放下刀，给本千户求饶，或许本千户可以考虑从轻发落，如若不然……”刘云笑得更冷，傲然道：“本千户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要让卫所上下知道，犯上作乱是什么下场。”
　　周旋宗正色道：“犯上作乱的不是卑下，而是千户大人，当今圣上一向优渥士大夫，几次在邸报中都言及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国子监就是读书人的圣地，大人带着带兵贸然要闯入，可有圣旨在身吗？若是没有圣旨，那么便请把指挥使大人的调令拿出来。千户大人既无圣旨，又无调令，私自带兵来这里不是犯上作乱是什么？”
　　刘云心中凛然，突然发现这姓周的居然不只是一个公子哥这么简单，锦衣卫里头泼脏水、莫须有的本事全给他学去了。他不由冷笑道：“国子监里有乱党，挑拨监生滋事，国子监既在本千户的辖区，弹压乱党责无旁贷。”
　　周旋宗不屑于顾地撇撇嘴，如今既然已经把这千户得罪死了，他也没有再做表面功夫的必要，正色道：“那么敢问千户大人，乱党在哪里？既有乱党，为何这国子监里还是风平浪静？卑下奉命在此坐堂尚且不知道国子监什么时候出了乱党，倒是大人远在千户所里，居然能知道国子监里有乱党，大人是靠瞎蒙呢，还是有通天遁地之能，能掐会算呢？”
　　和一个读过书的人玩口舌之争，也算是刘云倒霉，周旋宗连追带打，语气中又是讥讽又是挤兑，气得刘云差点吐血，偏偏周旋宗的话没有错，这场官司若真要打起来，若只凭道理，刘云未必能站得住脚。
　　周旋宗见他无言以对，冷哼一声，牢牢地抓紧锦春刀一刻也不肯松懈，继续道：“千户大人只一个妄自揣测，就无缘无故带兵袭扰国子监，国子监重地，千户大人就不怕天下的读书人群情汹涌，就不怕内阁的诸位阁老借此抨击卫所，不怕龙颜大怒吗？卑下奉大人之命坐堂国子监，担负拱卫之责，现在千户大人突然带这么多人来喊打喊杀，卑下吃的是皇粮、效忠的是朝廷，不是千户大人的私兵，所以，千户大人若是敢带人上前一步，卑下也绝不会有半分客气。”
　　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让刘云的脸色阴晴不定，周旋宗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周旋宗以坐堂校尉的身份作证，这国子监里什么事都没有。而刘云擅自带人过来，已是无理在先，周旋宗便是将他刘云当做反贼处置，也是迫不得已。
　　原本刘云收到的消息是国子监有人闹事，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刘云当然不敢怠慢。可要是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国子监没有人滋事，那么刘云带人来的理由就完全站不住脚了，没有理由的情况之下擅自带人在国子监门口动刀兵，势必会引发天下人的议论，绝不是他一个千户所能承受的。
　　刘云拉下了脸，犹豫片刻之后，朝周旋宗冷冷一笑，死死地盯住周旋宗道：“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既然是你说国子监无人滋事，那么本千户这就带人回去，不过……”刘云的眼眸中已经掠过一丝杀机，一字一句地道：“你身为校尉以下犯上的帐，本千户会慢慢和你算，你可不要以为有一个做佥事的靠山就能保得住你。”
　　刘云冷哼一声，心知话说到这份上，国子监是不能再留了，方才周旋宗的话还真唬住了他，他大手一挥，道：“来人，全部撤回卫所去。”
　　随即，刘云拨开了周旋宗指向他的刀尖，反过身翻身上马，阴测测地道：“好自为之吧。”说罢，带着一队人马，呼啦啦地策马离开，一名百户策马在刘云身侧，一边放马在街上驰骋，一边对刘云道：“大人，为何不当场拿下他？”
　　刘云淡淡道：“不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难道你不知道他那靠山早已是同知大人的眼中钉吗？哼，咱们就借着这机会，让同知大人好好地打一打薛世梁的脸。至于这小子，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要收拾他，不是比掐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