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叛徒 第十一章 第三节

　　雨过天晴，洪家大院里有一片水洼，三姨太的两个孙子，家兴和家旺正在玩泥巴，开裆裤露出粉红的屁股，阳光照着，觅食的公鸡不时引颈高叫一声，一切显得那么寂静。
　　
　　老盐河哟流水长，
　　鬼子汉奸来收粮。
　　穷人吃菜又咽糠，
　　四处讨饭又讨荒。
　　自从来了大巴掌，
　　百姓叫他断命枪。
　　杀鬼子来打汉奸，
　　从此百姓不遭殃。
　　
　　家兴，家旺一边活稀泥一边唱，唱着你追我赶，你是汉奸，你是鬼子，打汉奸，杀鬼子……
　　三姨太喝止了她的两个孙子，快去洗洗澡，两个孩子没理喻三姨太，继续在院子里打闹着。
　　三姨太索性不管了，一个人站在门台上呆望着。
　　说来也怪，她想念刘大个子梦见了他，他一身血衣，提着路边一郎的人头，进了院子后把人头一扔，吓得她浑身出汗，醒了后还在发抖，直到四少爷来请安，她才意识到不是真的，而是做了个梦。
　　三姨太的头油用完了，她在门口透了一口气，咳嗽了两声便朝大门走去，自己打算到街上的杂货铺里买头油，出了门就被两个伪军和两个日本兵给赶了回来。日本兵不准洪家人出大门口。
　　三姨太迟疑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她回了屋子，马三步和蔡会长走了进来，她长吁短叹，不知所措。看来以后的日子是凶多吉少了？
　　为什么？你又老担心啥？蔡会长问。
　　敌人从啥时候开始监视我们的呢？马三步问自己。心思沉重起来，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明敌人已经注意洪家大院了，联系到刘大个子的失踪，还有钱镇长的不露面，敌人会不会发现了我们？
　　莫非要对我们采取行动？蔡会长说。从今天开始，没事别出去，还是下地道隐憋起来。
　　为了安慰三姨太，马三步说，别拍，我们会保护你的，四少爷要格外小心。
　　说着马三步深情地望了一眼蔡会长，他觉得下地道也好，有利于他跟蔡会长的安全。
　　蔡会长感到他的神情难以理解，她想，别看跟你在一起，你休想占我的便宜。
　　夜里，三姨太执意让他们下地道。开始马三步还不情愿，三姨太说，你知道有啥变化，再说，鬼子闯进来抓人，你跑都跑不了。
　　蔡会长躺在三姨太的狗皮褥子上。她睡了一会儿。恍惚间，她觉得马三步躺在了她身边，并把手搭在了她身上，她睁开眼轻轻拿开了他的手。
　　马三步醒了，又怎么啦？半夜了，我感到有点儿凉，两个人靠近了不至于闹病？
　　你的心思我知道，你一边去，各睡各的，你不要侵犯我，不然我可跟你急。蔡会长说。
　　蔡会长一本正经，满脸愠色。
　　马三步心里发堵，心想，你不是没跟我睡过？两个人越睡的近，心儿就越热乎。
　　她一闹，他懂了，不能冒火地对待她，使她在依赖中丧失对他的戒备之心。
　　这一夜，马三步心不在焉，难以入眠。他只是看看熟睡中的蔡会长，那姿态真诱人哪。让他浮想联翩，心情激动，同时也感到了羞愧。尤其在艰苦的抗日战斗中，总是有这样一种情绪，那将是什么样的后果呢？忍一忍吧？我给不了她幸福，也不能给予他痛苦了。
　　虽然他这么说，这样告诫自己，但他心里挺狂躁，于是，他端着蜡烛凑近熟睡中的蔡会长，屏住呼吸凝视着，她的确眉清目秀，显示着从容与温柔。闭着双眼，舒展着身体，感受一股股热风香气向他吹来，他体内涌动一种憋闷感，很想再一次伸出双手抱紧她，不然，他有一种窒息感。
　　我的心早给了别人。
　　别人？那是谁？
　　你感觉不出来吗？还用问？
　　朱红三，你真的爱他？
　　马区长，我真的爱过你，可你骗了我？你说离婚可你一直没离婚，你让我咋办？别抱幻想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变化，她都不会动心的。
　　马三步翻身坐了起来，他立刻没有了激情，他憋闷的咳嗽。小蔡，原谅我，我看到你就管不住自己了，我真是……
　　别发誓诅咒自己，我不怪你，请你也别怪我，我真的不希望我们这样吵下去，胜利后你回家跟你的老婆孩子过日子吧？我呢，总还要嫁人的，好吗？让我们做同志，做朋友，做兄妹吧？
　　马三步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里钻了出来。他没有说话，他做了最后努力，从而证实了自己的失望，失去小蔡他真的很失望的。为了她也为了自己，更为了事业，还是死了这个心吧？马三步躺下了，他感到惭愧，疲惫，但依然不能平静地入睡。
　　第二天，两个人爬上来，吃过早饭，问三姨太没啥动静吧？三姨太说，没啥动静不见得是个好。
　　蔡会长不敢看三姨太，她觉得三姨太在偷偷打量着自己，她感到脸发红，同时也觉得烧灼，好像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作怪。
　　于是，她说，我看隐藏不是个办法，不行我们转移吧？
　　马三步说,，你说的倒轻巧，组织让我们开展地下斗争，我们却悄悄地打退堂鼓。你想什么呢？
　　要住地道，你住，我是不住了，你打呼噜，我睡不着觉。
　　三姨太笑了，难为你了，我是怕日本人闯进来抓你的。躲都躲不开。
　　蔡会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很难过。又有点心烦意乱。要不让四少爷去打探一下情况，不能和钱镇长断了联系，现在我们跟关在笼子里一样。
　　出不去，院墙以外都有站岗的，门口的哨兵不让出门。三姨太说。
　　马三步觉得蔡会长说的有道理。不能这么等下去，肯定敌人对我们的情况有所了解了，没轻而易举地动手，只是观察一下行动，找个理由抓人吧？
　　敌人迟迟未动，好像在搜捕逃走的刘大个子。敌人怕伤亡，也怕刘大个子的圈套。路边一郎最头疼的就是刘大个子，没成想他不明不白地失踪了。
　　各种分析，猜测萦绕于怀，洪家大院里过得并不轻松。马三步心里发空，没有踏实感受，但他是主心骨，不能把自己心理分析的情况实话实说，他怕引起他们不必要的恐慌。
　　其实，他心里实在没底了，感到极度紧张。那种压抑着自己急切等待消息的心情。简直无法描述，他预感到形势的紧迫，钱镇长不来联系，一定是敌人对他进行了控制吧？
　　现在他的思想支碎破离，像失去船帆的船有点随波逐流的意思，不过，他对形势的悲观估计也使自己感到羞耻，最主要的是主动出击，主动联系，不至于处于被动的局面。马三步想，这个任务只能交给四少爷，别人没有这个有利条件。可又一想，敌人不放行，就连三姨太都不让出去，何况四少爷了。这是他感到十分为难的事，他陷入了沉思。
　　三姨太和蔡会长也同意四少爷去，觉得他才是这次执行任务的是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