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叛徒 第十章 第七节

　　清明节前一天，刘大个子被捕了。消息传来，洪家大院的人还是感到了吃惊。
　　钱镇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马三步和蔡会长，马三步又告诉了三姨太。
　　三姨太说，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成想他被逮住的这么快。你没问问钱镇长是咋回事儿？马三步说，他杀了日本人和几个伪军，还有那匹马也死了。三姨太说，马死了就死了，他人咋样？
　　马三步没有回答。三姨太望着他的神情，也就明白了几分。其实，这种担心一直就有，他落在日本人手里生还的希望不大。三姨太想到这儿心里一阵发冷。她摸摸自己的胸口，感到心跳加快了，仿佛一时丢失了什么宝贵似的，不，像被猎狗追赶着的兔子，边跑边有绝望感。
　　三姨太的眼前闪过许多往事，突如其来的打击连思索都停滞了，感到整个天空都在刮风，刮起了一种旋风，昏天地黑的，浑身的血直往脑门子上撞，灼热充斥着她的胸膛，一时感觉气短、憋闷，仿佛被一种怪味熏得头晕脑胀，像一张纸飘了起来，眼前一阵阵凄惨的景象。不一会儿，三姨太突然昏了过去。
　　四少爷扶着三姨太，呼喊着，一屋子人都喊三姨太，蔡会长掐住了她的人中，抬在炕上，三姨太用手推了推蔡会长的手，我没事，只是一阵心烂。
　　冯香儿端来一杯水让三姨太喝，三姨太说我喝参汤。冯香儿只好去做人参汤。喝下人参汤之后三姨太才有了精气神，她坐了起来，指了指四少爷，你去找钱镇长，我要问个清楚。
　　四少爷去了，很快就回来了。四少爷说，钱镇长后边就来，他先到据点里看看。别让刘大个子受罪。其实他屁事也办不了。三姨太就这么看。
　　三姨太一下午没能等来钱镇长，心中焦灼，心神不安。
　　吃过晚饭钱镇长才溜进洪家大院。三姨太伤心极了，急切问钱镇长。
　　钱镇长说，他跟朱红三那时候不一样，钱镇长没把话说明白，他见不着刘大个子。人关在哪儿没人告诉他。他不想直说，他担心三姨太责怪他，于是跟马三步和蔡会长分析起如何营救的情况来。
　　那次他杀了三个人，路边一郎没出声。这次不但捅死而且吊起来，日本人在各个街口都设有埋伏。我只听金长起说过逮捕刘大个子的经过，别的再问他就不说了。
　　看来凶多吉少。蔡会长说。
　　刘大个子每天出入你们家，你们楞是不知道？金长起早就布下了伏兵，化妆打扮，最后发现是刘大个子，开始没下手，准备活捉他。
　　刘大个子在半夜时分准备袭击日本子时，把白马染成了灰色，四个蹄子缠上棉花，那样白马走路就没有多大的动静，他骑上马以后，快到据点大门时候趴在马背上，那马就朝门口的哨兵靠近，哨兵以为是自己人，刘大个子利用快刀削下敌人的头颅，干得相当快，眨眼之间的工夫啊。我是佩服他，结果这么一闹自食恶果。
　　金长起布置的房上，各个街口都有人，凡是街口都用绳子拦住，就像蜘蛛网一样，让你插翅难飞。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这么干以为日本人怕了他，畏缩着不敢出来，实际上路边一郎老谋深算，指使金长起按兵不动。
　　钱镇长掏烟点上抽了两口，又说：结果咋样？那天晚上，半夜过后，刘大个子轻轻拉开门牵出了马。他朝据点走时，实际上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敌人的埋伏圈。敌人等着他哩，刘大个子转了一会儿，正要骑马回来，据点的大门开了，冲出一队人马，刘大个子呼了一声，那马就狂奔起来，没跑多远，连人带马都摔倒了，日本兵就开了枪，打死了白马，刘大个子摔了个跟头，没容他想明白，几个敌人把他摁在了地上，随即五花大绑把他捆了起来。
　　金长起凑到刘大个子面前，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走吧，看日本皇军咋收拾你？
　　刘大个子说，有种你给我一枪。你是不是中国人？金长起说，我给你一枪，那样不是太便宜你了吗？我是想一枪结果了你，可日本人不干。走吧，路边一郎队长等着你哩。
　　这些事你咋这么清楚？三姨太说。
　　我咋不清楚，是金长起跟我说过的，你以为我也参加了呢？说良心话，我想去狗日的们不让去。事前我连影子也不知道，这次行动半夜才开始，那时我还睡觉哩，你们没听见枪声？
　　马三步说，听见了。
　　兵荒马乱的年代，响枪的事儿谁还成想逮住了刘爷。三姨太说。
　　蔡会长说，先搞清楚刘先生被关在哪里，然后找我们的部队来协助营救他，大家说咋办？说别的都没用了。
　　四少爷说，我赞成蔡会长的意见。
　　马三步想了想，结果他没在钱镇长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钱镇长走了以后他才说。当然他有点生刘大个子的气，早就反复跟他说过，他就是不听。
　　你别怪他了，咋说他也是打日本人，人的脾气还有一样的吗？三姨太说。三姨太一副焦急的神情，她期待马三步赶快做出决定，不要拖延时间。
　　马三步说，好吧，四少爷到军分区跑一趟。
　　四少爷说，我……我还不如蔡会长呢？
　　那你俩一起去，路上好有个照应。马三步说。马三步说了又后悔，不，不能这么仓促，还是看看再说，如果弄不清刘大个子的下落，部队来了也无法营救，事情办不出个眉目，上级会批评我们感情冲动。
　　四少爷很生气，说好了又变卦了，还是救人要紧。
　　营救是得营救，如何营救，你怎么救，得想个办法。鬼子，他们学得太狡猾了？说不定敌人欺诈呢？让刘大个子做诱饵，一旦部队来了岂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不过，去可以，只能汇报发生的情况，让首长做决定。
　　到底去还是不去，别让我在中间里受气。四少爷说。
　　马三步征求蔡会长的意见，蔡会长以为这么做恰当，不能有个人被捕就惊慌失措，就大嘴一张求援。我们也有这个力量。
　　三姨太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那怕是片刻的沉默，她感到压抑，头脑发胀。她起身走了出去，在屋门口站在了台阶上。
　　三姨太性急了，有点愤愤然，太阳穴上的青盘暴凸起来，她心里一股一股地泛热，用手搓了搓脸，然后望着远远的黑夜，稀落的几粒星星，月光很好，水银似的耀眼，但三姨太没心情欣赏，眼前模糊她闭上了眼睛。
　　四少爷来到她身边，默默地呆了一会儿说，娘，你歇着去吧，甭跟着操心了。三姨太没吭声，转身回了屋，她脱了鞋上了炕。
　　蔡会长给三姨太温了被窝，两个人躺下了，然而谁也睡不着，心思早飞到了刘大个子身边。他现在咋样了呢？脑子里出现了许多恐惧的想象。
　　三姨太说，小蔡你睡着了？
　　蔡会长说，啊，没有。
　　你们打算咋办？总不能眼瞅着让日本人收拾他吧？三姨太担心地说。
　　不，绝对不会的，马区长正在想办法，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蔡会长说。
　　三姨太对马三步不满意，对钱镇长耿耿于怀，谁也没有他有机会接近汉奸和日本人，打听一下情况至于那么难？除非他不想救刘大个子。
　　三姨太又失眠了，她想象的有理由，日后钱镇长的行为证实了她的猜测，不过，眼下她只能干着急。
　　蔡会长说，三姨太歇着吧？
　　三姨太应了一声，也说睡。可她明白今夜又要自己折磨自己，她不敢细想，她总觉得马区长做事拖拉，不果断。男人吗？应该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