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叛徒 第十章 第三节

　　刘大个子认为，金长起没来找三姨太的麻烦，意味着不是好兆头。俗话说：笑面虎杀人贼，吃人的老虎不露齿。这些年来，他无时不在诅咒金长起，又无时不在试图为七姑娘、为儿子、为二小姐、为他的兄弟们报仇，他不希望由他人杀掉金长起，他焦灼地盼望着能有一天亲自杀死他，这种愤怒埋在心底，日夜增长，尽管有时表现的无所谓，但他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他恨日本人更恨汉奸，有些坏主意就是汉奸出的。儿子死了，他几乎绝望了。是二小姐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想念二小姐，但是，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如何能在城里过日子呢？还是忍一忍吧？大仇未报不能苟且偷生。
　　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但有些事在他心目中一辈子甚至几辈子也不会忘记。对于刘大个子来说，许多方面的创伤是任何办法也无法弥补的。亲人被杀，兄弟被杀，同志被害，姐妹们被奸杀，这血泪要用血泪来偿还，狗日的日本鬼子，中国爷们不会屈服的。
　　刘大个子置生死度外，他觉得这不是一个人的耻辱，而是一个民族的耻辱。这么多年了，日本人到处杀人放火，简直没有人性，无情地践踏我们的大好山河，不就是因为我们落后吗？没有先进武器吗？刘大个子时常听朱红三说。但是，我们有的是人，我们可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早晚把小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可是，整天价藏着躲着也不是办法呀。马区长和蔡会长把群众发动起来了，然而，武器太少了。由于心情焦急，他督促钱镇长下毒，比如弄砒霜放在日本人的饭锅里，毒死他们。
　　刘大个子想起了洋炮张，那抬手就有的神枪，飞刀李的飞刀，两个人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洪海梅的被折磨致死，儿子的惨死，还有一个喂牲口的王大牛，镇子上的人都知道，那情景谁能忘的了呢？六姨太披头散发，其悲惨情景快要撒裂所有人的心肺，绝望的六姨太扑向了大火，嚎啕惨叫，仿佛古宅里的冤魂，每到夜深人静便不绝于耳，刺激着人们心灵。
　　金长起变成了一个恶魔，竟然不为惨无人道的场景所动，没有中国人的人肠子，难道他不是人生父母养？试问谁能忍受这残忍的折磨？刘大个子报仇欲越来越强烈，只有报复了敌人他才感到自己还活着。
　　刘大个子沉默了，那神情显得狰狞，各种残酷的怪念头塞满了他的胸膛，因为马区长不让他单独行动，使他感到疲惫不堪，坐卧不安，吃不香睡不稳，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因为这样的日子对于他实在是一种困扰，犹如雄狮突然被铁笼子关起来一样，与其说是杀敌人，不如说拼个鱼死网破，他渴望骑上战马，挥舞战刀驰骋疆场，然而，他拍打着自己，心里很是悲凉，内心深处始终处在种种痛苦的矛盾中。
　　时光易逝，过了一年又一年，春天来了，他要在今年春天使自己得到一种心理安慰。他想，只有这样，出奇不意袭击敌人，杀他痛痛快快，他才感到活着有意义。
　　刘大个子愣在那儿，长时间的沉默无言，仿佛被毒蛇咬了他一口似的，让他感到生命所受到的威胁，他不怕死。他怕自己不能像一个战士去奋勇杀敌。
　　夜里，不能入睡。两眼盯着房顶，心思却在户外流浪，他想起了地道，如果在这个夹壁墙里挖出去，和外面相通，他就来去自由了。他知道，一个人单枪匹马很难对付金长起。只能只身闯进去杀掉站岗的日本兵。那样划不来，当然，他还想击毙路边一郎。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三声响动，有人招呼他，他钻了出去，原来是马区长，他坐下后，看见蔡会长和四少爷都在，窗户挂着棉布帘，遮住了如豆的灯光不让外面发现，再说院子深，有动静时，刘大个子躲也来不及。
　　刘大个子与马区长交流着目光，马区长脸上挂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笑容。刘大个子想，马区长就是那么深沉，他依然是那个样子，那么可亲，但又让人惧他，心里挺不是个滋味的。
　　马区长说，我跟蔡会长研究过了，你想去天津看妻子儿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差人送你。
　　算啦，来回那么远，不给你添麻烦了。刘大个子立马做出了反应。是的，他想过多少次了，他不再轻意地做什么决定了，他想除掉路边一郎和金长起，他才有兴趣和家人团聚。
　　蔡会长温和地笑着，她不露声色地品尝着刘大个子。她说，还是应该该去的，不然，你总这样下去。再说，三姨太也是这个意思。
　　四少爷说，我陪他去，我……
　　你坐一边听着，你少插嘴，三姨太这么一说，四少爷便不敢出声了。
　　大家都劝他去天津卫。他再坚持不去，好像不讲情理，他何曾不想去呀。他迟疑了片刻说，好吧，我准备准备，啥时候走我再汇报，这事先放一放吧。
　　去不去由你，那可是你儿你老婆，我家二小姐嫁了你却守了活寡，你们男人呀心最狠。三姨太说。
　　刘大个子说，三姨太你放心，我一定去。
　　门，突然响了，不是敲而是砸，三姨太耳朵灵，他先听到了，她说快去看看。可能是老钱。三姨太又推了推刘大个子，他心领神会，然后钻进了夹壁墙。
　　四少爷说，我去。
　　马三步说，你去方便。
　　来人果然是钱镇长，他变得和颜悦色，亲热的不行，他说我得到一些情况，可能最近敌人有行动，究竟干啥还没搞清楚，朱红三有消息吗？
　　钱镇长这么一问，大家都摇头，这情景让钱镇长不愉快。朱红三是条汉子，我佩服，其实，我最佩服的还是刘大个子，哎，他去哪了？
　　他的话没人回答。钱镇长说，咋的，我一来你们就没话了，那好，我走。
　　三姨太说，当了镇长自以为是，居高临下，你坐下，好好说点儿正事儿。
　　钱镇长说，这是你说我？换个人说我不服，我两头跑容易吗？
　　随后证实了钱镇长的话，日本兵又出动了，回来后伤残了不少，有坐着的，也有被伪军抬回来的，一定是跟八路军的主力打了起来。不然，不会那么残。
　　后来刘大个子知道了，他很珍惜这次机会，趁敌人的大队人马走了，突然袭击打据点。
　　马区长说，打进去干啥，只有几十个看家的人，伤不了敌人的元气。
　　一个个地消灭，消灭一个是一个，难道不是绝妙的机会？刘大个子跟马三步争论着，当然他争论不过马三步，因为马三步是区长。
　　蔡会长柔声细语地劝刘大个子，刘先生，别像火上房似的，仗有的是打，只要不怕苦就行，现在的忍耐为了明天更多地消灭敌人，我们最终会取得胜利，到那时候，有你施展才能的机会。
　　刘大个子的英勇善战是很有威慑力的，他明知不能上战场，他的心思更多的是想找出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他不是不服从组织，不是不服从马三步的，他的确没有耐性。
　　刘大个子想继续自己的行动方案，下一步就是单独行动，不依靠任何人，死活他不在乎。
　　这就是他想好的战略战术，为人处事的态度，他有他的性格，他不想拖累任何人，好像这便是他的生活准则。想尽千方百计不去违犯，也不去招惹同志和兄弟们。
　　最近，很少在晚上见到刘大个子，有一天夜里镇子上据点里起了火，又有几个哨兵被杀。后来门前换了伪军，里边的门由日本兵把守，为的是躲过地下党的袭击。
　　刘大个子做了准备，他练飞刀，枪法不用练，因为用刀没有太大的动静，如果夜间用枪就容易暴露，那样也会连累洪家人的。
　　现在他又弄了一匹马，如果训练好了，一定有利于自己的行动，没有马等于没有腿。
　　刘大个子仿佛被复仇的怒火折磨的难以承受，他要宣泄那种压抑的愤慨，他擦拳磨掌，绝对自信。这样可以缓解他内心的苦痛，焦灼不安的刘大个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用力揪了揪，仍固执己见的瞪大了一双眼睛，像从眼里冒火一样凶狠。他仰望着长夜，眼泪汹涌地涌了出来，儿子，你长大了会骄傲的，因为你爹在敌人面前是一个不肯屈服的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