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第四十六章

　　四十六、李慕云大梦初醒
　　李慕云嫁给姜鸿远真好比掉进了蜜罐里，一步到位，过上了饭来张口的贵族生活。只要姜鸿远在家，她几乎不用进厨房，就是进去了，姜鸿远也会很温柔地将她请出来，送到沙发前，递过一盘水果或小吃，让她悠闲自得地渡过用膳前的时光。姜鸿远有句口头禅，“媳妇是用来宠着的！”他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亲戚们没有不夸他模范丈夫的。有时他那当行长的姨夫见着李慕云都会开玩笑地叫上一句“姜娘娘”，让李慕云在颊飞红中找到一种择对佳婿的快感。
　　为了工作，李慕云一直没有要孩子，直到步入了大龄产妇的行列，才剖腹产了个七斤重的胖小子。一道蜈蚣式的大刀口匍匐在李慕云的肚皮上，每每让姜鸿远的心里产生一种悸恸。为了传宗接代让爱妻遭了这么大的罪，岂是一个内疚能了得的啊，必须用百倍的呵护来回报她才行。月子里，姜鸿远承包了所有家务，除了上厕所，李慕云几乎没有下过床。就是晚上，也只有在儿子饿了的时候，姜鸿远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到熟睡着的爱妻身旁，把他塞到她的怀里。
　　自从姜鸿远在表弟的婚礼上当了一回支客人开始，他就对主持婚礼这一行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想啊，在改革开放大潮滚滚而来之际，那么多人都下海游泳去了，而自己这个一直自认为具有标新立异精神的人却被甩在了岸上，与心不甘，无地自容啊。想下水扑腾几下吧，挺好个工作又舍不得丢掉。咋办呢？如果自己能开这么个婚礼主持的先河，不也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嘛。这个角色即能突出自己口才上的优势，又能满足出风头的虚荣心，还能以两栖类的身份当回弄潮儿，说不定就引领了婚礼主持的潮流，闯出另一条崭新的出路来呢。
　　姜鸿远说干就干，他找来了一摞子学习资料，利用工作闲暇时间一边喝茶水一边学习起来。别说，还真摸索出了一套很标新立异的主持词来。他还在业余时间报了个电台主持人办的“演讲与口才”学习班，有模有样地练起了婚礼主持。铁路上的子女，子承父业的比较多，而且各线路的乘务员都是年轻人，隔三差五就有人结婚，铁路的松鹤大酒店成了操办婚礼的最佳场所。
　　姜鸿远在铁路分局副局长大公子的婚礼上毛遂自荐，一炮走红，把自己给推销了出去，从此走上了婚庆主持之路。铁路分局的领导也发现了姜鸿远是个人才，公费送他到北京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进行了半年的短期培训。
　　姜鸿远的名气越来越大，拜师学艺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行业协会应运而生，姜鸿远作为丹江市婚庆行业的开山鼻祖，理所当然地荣任了主席的职务。这下子他的干劲更大了，信心也更足了，带领麾下的徒弟们办起了“鸿远礼仪公司”，司仪、花车、乐队、歌手一应俱全，实行一条龙任务，把婚庆行业推到了发展的高峰期。
　　姜鸿远虽然有钱、有名气了，可是对李慕云一如既往地好。每每有人夸奖李慕云命好，找了个好丈夫时，她都会乐得合不拢嘴，回家免不了对姜鸿远温柔有嘉。
　　如果不是一场意外惊醒了李慕云的梦，这一生，她可谓是一个十足的幸福小女人了。
　　二OO八年五一，又是结婚高峰期，三号那天是星期六，农历三月二十八，城里城外的饭店都被喜宴排得满满的，一些比较出名的主持人就像大牌明星似的两个小时转一次场，几乎到了分身乏术的地步。
　　鸿远礼仪公司格外火，除了几个刚进门的学员跟在师父身后打下手外，其他主持人全部奔赴了婚礼主持现场，有的甚至被高价请到了外地去主持婚礼。
　　姜鸿远一直忙碌着，而且越是节假日就越忙，李慕云早已经习惯了他的作息时间，也很少过问他的行踪。
　　三号一大早，李慕云打小一起玩大的中学同学单凤打来电话。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遍遍地重复着上海滩的插曲，硬是把赖在被窝里的李慕云给喊了起来。李慕云看到来电显上“死党”二字，哼哼叽叽地说：“哎呀，这么早把我吵醒干嘛啊，睡个懒觉都不让！你烦人不？！”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大好时光都用到睡懒觉上多可惜啊。赶紧起来收拾漂亮儿的，我半小时后到你家楼下，带你去玩儿。”
　　“去哪儿玩啊？明天就上班了。”
　　“快点吧，车上我再告诉你。”
　　李慕云急忙擦了把脸，掏出一件新买的水粉色羊绒裙套在身上，外面搭了件米色风衣，蹬上一双白色高筒靴，快步向楼下走去。
　　单凤的座驾已经等在了李慕云家楼下。李慕云拉开后门坐了进去，打个了呵欠：“去哪儿啊。”
　　坐在副驾驶上的单凤回手递给李慕云一个塑料袋，里边装着几块糕点和一杯豆浆：“镜泊湖。”
　　“这么冷的天，又不能下水，去那儿干嘛啊？在家睡觉多好。”
　　“你家才子老公在那儿主持婚礼，你不知道吗？”单凤把脸转到后边，冲着李慕云说。
　　“他主持他的呗，关咱们啥事啊？”
　　“你知道他主持的是谁家的婚礼吗？”
　　“没问过。”
　　“就知道你没问过。”单凤白了李慕云一眼。“告诉你吧，是兰芝儿子的婚礼！”
　　“兰芝？你怎么联系上她的？”李慕云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手里的豆浆差点儿洒了出去。
　　“别提多巧了。她的儿媳妇是我表哥的老姑娘，昨天我去随礼碰上她了。”
　　“真巧！兰芝变化大吧？还能找到小时候的模样吗？”
　　“不小！胖得溜圆。现在是富婆了。”
　　“是嘛！”
　　“景区里有她家的饭店，湖里还跑着十来条游船呢。”
　　“乖乖！一不留神，发大发了。”
　　“所以啊，今天咱俩一是去看发小儿，弄条船在湖上好好尥几圈；二是欣赏你老公的精彩主持，一举两得。”
　　“也不早点告诉我，都没准备红包。”
　　“小金库就在你手上拎着，还怕没钱？一会儿遇到小卖店停下来买两红包就是了。”
　　兰芝家的饭店规模真不小。披红挂绿的。单凤拉着李慕云进了宴会厅时，里边已经坐满了人。
　　单凤选了个靠边儿的桌子，一拉李慕云坐了下来，等着喜宴开始。姜鸿远已经站在了典礼台的一侧，几位徒弟跟在身边忙前忙后。一位盘着漂亮发髻的美女替他正了正领带，递上了手里的无绳麦克风。
　　李慕云看着身着紫红色西服，头发修整得一丝不苟的老公，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上午好！”
　　姜鸿远潇洒地走到台前，深鞠一躬，典礼开始了。
　　伴随着主持人富有诗意的语言导引，一对新人缓缓走过彩虹门，踏上了星光大道。
　　为新郎新娘引路的是两个四五岁的花童。男孩子穿着黑礼服，女孩子穿着红色公主裙，手里都拎着小花篮。他们一边随着新郎新娘的速度慢慢向前走，一边不停地向空中抛着五彩缤纷的花瓣儿。这两个孩子长得十分可爱，粉嘟嘟的小脸，黑溜溜的大眼睛，抹着红红的嘴唇，眉心还点着胭脂红，为这对新人增添了许多色彩。
　　随着主持人一句“礼成”的吆喝，庆典喜宴开始了，整个礼堂进入了觥筹交错的场面。姜鸿远一行收拾起行头，顺着靠墙的通道向场外走去。
　　“喊他过来跟咱一起吃饭呗。”单凤催着李慕云。
　　“别急，看他能不能看着咱们。给他个惊喜。”
　　漂亮女人领着做花童的小女孩儿走在前头，女孩子手里举着个大红包。姜鸿远拉着小男孩儿的胳膊跟在后边。男孩子嘟着嘴，有意放慢脚步，边走边问姜鸿远：“爸爸，妹妹都有红包，我咋没有呢？”
　　“快走吧。你俩的红色放一起了，回家就给你。”
　　就要走到李慕云和单凤的桌子旁边了，小男孩脚下一拌，手里拿着的汽车模型掉到了地上，小车吱吱响着窜到了椅子下边。
　　“爸爸，我的车跑了！”小男孩儿说着眼泪竟掉了下来。
　　“宝宝快走，回家妈妈给你分红包。”漂亮女人回头催着男孩儿。
　　“你说你，成天攥着个小汽车，这么多人，上哪儿找去。”姜鸿远弯腰到李慕云的身旁。“劳驾，我儿子的玩具掉到你的椅子下边去了，我拿一下噢。”
　　“鸿远。”李慕云满脸疑惑地站起身来。
　　“慕云、单凤，你俩怎么在这儿？”姜鸿远的脸“呼”的一下红了。
　　“爸爸，我的宝马呢？”小男孩儿摇晃着姜鸿远的手，扬头问。
　　漂亮女人停下脚步：“鸿远，怎么了？”
　　“没事，没事，快走吧。”姜鸿远说着，拽走小男孩儿快步向门口走去。
　　李慕云似乎没反应过来，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这两口子，可有钱了，就住在我家的小区里。女的开了一辆红宝马，男的有辆黑色奥迪。”同桌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说。
　　“你家住哪个小区啊？”单凤问。
　　“临江雅居。”
　　“临江雅居？是不是靠江边那个？小区南门口有个挺大的运动健身会馆。”
　　“对，对，就是那儿。”
　　“那个小区我去过啊，我同学在那儿当社区主任。走！”单凤拉起李慕云就往外走。
　　出了酒店大门，李慕云仿佛从噩梦中清醒了一般：“去哪儿啊？”
　　“回市里。我带你去找我同学，了解一下那个女的是干什么的。”
　　“我们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怎么了解啊。”
　　“怎么不能了解。她不是有一辆红色宝马车吗？我们就从这里入手。诶，你觉得你们家老姜可能狡兔三窟吗？”
　　“我宁愿他是一头笨牛！”
　　“笨牛不笨牛的不重要，关键是今天这事出得蹊跷，你家老姜又没给一句解释，领着那母子慌慌张张地跑了，那俩孩子不会是他们偷来的吧？”
　　“不，我听到那孩子管鸿远叫爸爸。怎么回事啊？”
　　“别急。这事整起来不难，难的是水落石出后我们怎么办？你好好想想。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是我的发小儿，你不站我这边，还想站到他那边儿去不成？”
　　“呸呸呸。先上车再说。”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李慕云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看单凤，又看了看自己的包。
　　“接吧，看看是不是你家那个情种打来的。”
　　李慕云掏出手机：“姜鸿远！”
　　“接，看他怎么说。”
　　李慕云迟疑着打开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