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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春

作品名称:庄稼      作者:庄稼汉子      发布时间:2015-01-08 19:50:16      字数:3279

  早春清晨虽有些俏冷,麦苗宽阔的叶尖上挑着晶莹璀璨的露珠,空气清新到让人点点融化,叫天子嘹亮欢快的叫声一颤一颤的刺破云层,听着能叫人就地打滚。
  掐指算来,节气已经来到惊蛰,春的气息越来越浓。
  “二哥,看啥呢?”一声问候打破了范存国的思绪。
  “看看这麦子好浇水了。”没有回头,凭声音,他知道这是三弟存祥。存祥也是国字脸,大眼,高颧骨,轮圆的下巴。只是他比存国矮壮些。当兵复员回来,现今在村上干支书。
  存祥就说:“昨天刚去镇上开了个会,就是关于抗旱和春播的。”
  说到抗旱,存国瞅了存祥几眼,说:“庄户人家谁不知道干了该浇水,涝了该排水?这还要上面开会研究?”
  存祥神情凝重地喷出烟气,望着远远近近的田地,说:“主要是要上报旱情,争取上面给拨抗旱费用呢。”
  存祥的话存国根本没有听进耳朵。
  抢水——这个字眼突兀的跳出来,在存国的心头上像只闹腾的老鼠,牢牢遏制了他的情绪。存国心里盘算着:要先从哪块地开始浇水呢?河西地。当然先从那块麦地开始,趁现在小水库去年还攒点水。
  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几年,水利建设投入不足,加上人为破坏,遇到抗旱就卡壳。存国心里这种急迫心情,就如盛开的烟雾,弥漫他整个儿心房。脚步也不由自主加快起来。
  落在后面的存祥还在说:“昨天下午转转看看,村上的机井有多半淤塞了,出水不足。东坡和南园这边还好些,有几口井里面也堵了大石块和烂草。”
  “是该修修,农民还是要靠地,五花八门的倒腾早晚要瞎耍。”存国只是敷衍着说。
  两人刚要进门,就听到东屋的大哥存样和媳妇刘兰英在拌嘴。
  “我的钱还用你管!”存样火爆爆的声音。
  “我就管,我就要管。你的?这个家的。”刘兰英像放炮仗似的叫着。
  “没法过啦!”存样粗鲁地嚷着,像个困住的野兽。“哐”摔了什么东西。
  “哼!你使劲摔,有本事,把这几间屋泼汽油点了去才干净。”刘兰英不甘示弱。
  这吵架声自然传进两人的耳朵。
  存祥皱皱眉,摇摇头说:“哼,我看大哥和嫂子就是有点钱烧包。都别去劝,打够就好舒坦啦。”径直进了自家门口。
  存国站定想:不去劝吧,让左邻右舍看笑话。倚着劝,也没头尾。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到“呲”地刹车声,龙庆腆着肚子钻出车来,正关车门。
  “二叔,吃饭了吗?”看到存国,龙庆问。
  龙庆是存工的儿子,存国的堂侄,在城里文化局开车。
  听到龙庆问,存国就丢下前面的事,说:“你这是回家来看看?”
  龙庆说:“今天是礼拜天,局长出差,抽空来家看看俺爹。”
  两人正隔街说话,存工已经走出来,满脸堆笑地问:“说没有空就别回来啦。几时走?”龙庆就敞开后备箱往下搬东西。
  陈爱君听到存样和刘兰英大清早就吵上仗,忙往这边来。存国没奈何地瞟两眼存样家门口,进了自家门。
  看到陈爱君进来,存样闭了嘴,呼呼喘着粗气,跌坐在椅子上,把自己埋在片片灰青的烟气里。刘兰英满脸通红地坐在院子的板凳上,看到陈爱君,没有说话,只是把个板凳往前推推。意思让她坐。
  “恁两个人快说说,凭着好日子不爱过,大早晨吃饱了撑的。”陈爱君抛出这句话。
  刘兰英脸上绷紧的肌肉往中间收了收,眼角挑了挑。
  陈爱君转向刘兰英继续说:“你家的日子,村上谁不馋得要命。全家人没有吃闲饭人,在村上属拔尖户,真是烧的不轻。”
  “可别这样说。”刘兰英眼就瞅到地面上。
  陈爱君又压低声音,冲存样说:“大哥,你再和嫂子这样吵吵,让四邻笑话不说,大强不是还要找媳妇吗!这样谁敢给提?”
  这话说到点上,两人都不声响,也就差不多啦。陈爱君忙告辞回家,看到拖拉机上已装了化肥、铁锨、带子、进水带、小水桶、一兜工具,存国忙着给喷灌机加油。陈爱君知道要去浇地,忙进屋去吃饭。
  早饭吃到过半,月梅进来。月梅是存工新娶的媳妇,月梅收拾的也干净,就是一脸的眉头紧锁。平时基本听不到她言语,顶多笑笑,算是打了招呼,村上都说是个哑巴。龙庆的亲娘前年得了胃癌,发现已经晚期,没几个月就走了人。去年月梅就上了门。
  “他大娘,有事吗?”陈爱君笑吟吟地迎出来问。其实月梅没有陈爱君年龄大。叫嫂子有些不习惯,因此喊他大娘多少听着顺趟些。
  “借叉子。”月梅简短地说。
  陈爱君忙到厢房里找出叉子递给她。月梅没再说话,点点头笑笑。
  “借叉子做什么活计?”陈爱君问。
  “你大哥说,龙庆回来没什么稀罕东西捎。我想去坡里挖点苦菜子根给他捎去尝鲜。”月梅说着抬抬眼皮,又耷下去。

  野地不见人影,静悄悄着。初春的阳光普照着大地,如热烘烘的暖炉,给田野染上浓郁的金黄。
  到了小水库边,两人安装好了机器。存国找出点破布,撕下几绺,用铁条箍住,拧开油箱盖,轻轻地沾些柴油,拿火点上,小火炬冒着粗重的黑烟,在风中“烈烈”地响。
  陈爱君把小火炬移到喷灌机的进气口上。
  存国摘了档,摇起来,听到油头“嗤嗤”地喷着油雾,让人心情紧张又兴奋。随着飞轮急速旋转,进气口上的火苗被“倏倏”的吸进机体,像排着队往里钻。
  “好。”随着存国一声喊,陈爱君移开火把,机器“嗵-嗵-嗵嗵嗵,哒哒-哒”开动了起来。这声息在悠远的旷野上惊飞起觅食的鸟雀。
  沉睡整个冬季的原野被这隆隆声响给唤醒,春潮瞬间莅临了这片渴望抚慰的大地。
  这机器响声,就是无声的命令。
  村上人像醒悟过来似的,麦要浇水了呀!满村人接着争先恐后地拉着机器跑出来,枯寂的田野很快变得热闹非凡。等存国家的麦地浇完,小水库边上已排开三台机器,水眼看着就往下落,留下层叠的泥痕,像梯田。
  存宾的机器怎样也鼓捣不起来。眼看着别人要把这点水抢光,心里就冒了大火。
  存宾媳妇金香半句话都不敢吱。存宾拿热水烫,眼看着两壶热水都倒完了,还是不管用。
  金香痛惜那几壶热水,就说,快点火烤烤。存宾正找不到引子发火,这回可总算有了借口,歪着头骂:“烤完蛋了赖谁?你懂什么?听嘴就是不能造原子弹。”
  金香也来了精神,两人的话就这句撵那句,叮叮当当地吵将起来。
  “破机器。都是你这娘们丧门星。”存宾烦躁地望着水库叫。拾起摇把朝着机器“哐啷,哐啷”就是一顿砸。机器沉默依旧,像在装死。“不浇了,不浇还不中。”他烦躁的抹去额头的脏汗,跌坐在地上。
  说归说,没有呆上半霎功夫,存宾又过来捣鼓起来。“我求求你了我的个祖宗。”存宾无奈的哀求,近似可怜的投降。却把金香给逗得“哏哏”暗笑起起来。
  ——你说这要命不!浇地拾个祖宗,灌出来的哈!

  存金开车把化肥直接给送到刘兰英家地头上。刘兰英问他多少钱?存金说,这样的肥料每袋涨了十块。
  “涨了十块?我的个天爷,还叫人活不?”刘兰英表情夸张地惊叫。
  存金无辜地摊着脸说:“没办法。我也不愿意贵,昨傍黑镇上大烟鬼来卸肥时涨的。”
  过了晌,大强才慢腾腾的把饭送来,把饭筐和暖壶往麦地一墩,说声我走啦,就朝小水库边跑去。
  刘兰英恶着声的骂他:“倒有闲情观花看柳,过来帮着浇地。”
  陈爱君说:“让他去吧,现在的孩子哪个是吃苦的?”
  刘兰英无奈地说:“就长个耍心眼,真是庄户不成,买卖不能。”
  “要不,跟着他爹去城里学个活?”
  “快别提了,尽去惹饥荒。前阵子跟着去干,冒冒失失差点从架子上掉下来。等揽到铺路基的活再看看吧。”刘兰英说。
  刚说到这里,就传来大强冲着天空歌唱声:“你等待的人一定要回来,等待那燕儿回归,春暖花开……

  存国还要给存农家浇麦。陈爱君前脚进门,湿衣裳没换利落。二青抱着孩子后脚就进了院。二青是存国的大闺女。
  陈爱君早抢过来抱了大庆,孩子还在睡,就小心翼翼地接到屋里炕上,喜爱地说:“来,让姥姥瞅瞅,丑了还是俊了?这小东西又胖了,这么沉。”
  二青还没站稳,急着要走。陈爱君追到院里冲她说:“什么事那样急!吃了饭再走。”
  二青说是家里正忙着抓鸡呢。听到这,陈爱君埋怨道:“也真是,捎个信来我去看孩子还不中,尽来回跑耽误工夫。”
  正说着,三青下班走进来,脸含倦意。三青是存国的二闺女。看到姐姐,高兴地问:“姐,你哪时来的?”
  二青说:“这不,刚进门。”
  陈爱君接上说:“你姐家里今天鸡出栏,没人看孩子,把大庆送过来。”三青就要去帮着抓鸡,转身对陈爱君说:“娘,快给我找身旧衣裳。”二青看到她累得睁不开眼,说:你快歇歇吧,上班怪乏人。”三青说:“没事。我去帮个忙,找人还花钱。”
  陈爱君又爱又疼惜地转身进屋去,把衣裳拿给三青,望着姊妹两人骑车走远了,拢拢鬓角的头发,深深叹口气。屋里大庆又嗷嚎起来,陈爱君忙往屋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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