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第一场官司

　
　　
　　公西上班的第二天，他和老石刚在办公室坐定，一对五十岁的男、女闯进办公室，男人的头上缠着冒血的纱布。
　　两人一进到屋，“扑嗵”一声就跪在水泥地上，女人哭喊着：“青天大老爷，救救我们没儿没女的绝户头吧！”
　　老石和公西忙上前一人搀起一个，老石说：“快起来，司法所是说理评理的地方，不兴下跪这一套，认真说说你们的情况，马上就给你们立案处理，公西，我询问，你记笔录。”
　　公西昨天看了一天法律文书，基本知道这询问笔录是怎么操作的，他在文稿上先写上：
　　时间：一九九0年四月二十五日
　　地点：千塘镇司法所办公室
　　询问人：石水堂
　　书记人：公西察
　　问：你先说说基本情况？
　　答：我叫刘二刚，今年五十岁，农民，住刘向村第七组。
　　问：你来诉求什么？
　　答：因为宅基地，和大哥刘大刚产生纠纷。
　　问：宅基地纠纷怎么产生的？
　　答：我们两家宅基地紧挨着，他二年前盖的房子，盖的时侯我没在意。今年我也要在这宅地上盖新房，按镇土地所发的“土地使用证”丈量，发现大哥的院墙佔了我的宅基地六十公分，佔了六十公分使我没法下地基，我让村长，组长来处理，他不让出，欺负我没儿没女。今天早上，我和老伴起五更扒了他的院墙，他们一家人就把俺两口子打的头破血流，因此来上政府说理。
　　问：事情发生了，你什么要求？
　　答：他佔我的地皮给我，给我们两口治伤。
　　问；就问到这里，你看看笔录记的错不错？
　　公西把笔录递给刘二刚，刘拿着看了一遍。
　　老石说：“你看过了，有错没错？”
　　刘二刚回答：“没有错！”
　　老石：“那你签上‘看后不错’，签上你的名字！”
　　刘二刚在笔录上签上“看后不错”和名字，并按上手印。
　　笔录做完，老石说：“老刘！这样吧！你的头还在流血，你和老伴先去咱镇卫生院治着伤，我们去你村调查一下，通知你大哥到我们司法所来，坐在一起，看看如何解决吧！”
　　两人起身欲去，老石又说：“咱司法所新成立了法律服务所，法律服务要收费，这个费是预交，谁输了官司谁承担费用，你们带钱了吗？”
　　老刘老伴说：“带了，收多少？”
　　老石说：“省司法厅规定有标准，普通民事纠纷交服务费一百元，案件结束还要计算交通费，先交一百元我给你开个收据。”
　　老石收了一百元钱，给二人撕了张收据，二人相跟着出了办公室，去镇上的卫生院去了。
　　老石看他们走了，对公西说：“你今天学习文件学不成了，案件为主，你骑摩托车带我下乡去，昨天晚上张所长和我商量了，以后用你摩托下乡，油费加生活补助一趟十元钱，你自己记住帐，一个月算一次。”
　　公西说：“谢谢你们两位，想的太周到了，好！我们这就去刘向村吧！”
　　公西带着老石，穿过这很有悠久历史的千塘古镇，千塘镇——由来于围绕了古镇三面的千塘河。古镇在九0年，还保持着古的文化，古的特色。古石桥过去的，花林岗上的千塘古塔，塔身古老的，一层层往外伸出的发黑砖檐上，看见长有稀稀的青草。古镇蓝瓦白墙的老瓦房，条石的老街，耸立于老房群中的文昌阁……..这一切显示出古镇的古香古色。
　　正在发展的九十年代，古镇并未停留在古老，镇的北边，巨大的跨河国道公路大桥，宽广冗长的大国道，穿梭般一辆辆飞驰往来的汽车流，国道两边一座座新建的现代化楼房，工厂……
　　这里是古镇正在蓬勃开发之中的“温州城”，古韵和现代，在古镇做着改朝换代的竞争……
　　刘向村离古镇有十几华里，这第七组是个有三十户左右的小村庄，几十户人家不用向村人探问，村中绕了一遭就看到刘二刚说的产生纠纷的宅基地，很明显，挖了一半的宅基，一堵倒了大豁子的院墙。
　　公西停住摩托，老石下车背着手来回走动端详着。
　　一五十多岁，脸有络腮胡的壮汉从倒塌院墙的院子走出，来到公西和老石旁边。
　　老石在千塘这个镇工作了二十多年，全镇四、五十岁人都认得他，当然这个年龄段人大部份认得他，他却认不得人家。镇政府好比是个舞台的话，当然是观众认识演员的多嘛！。
　　壮汉走到老石跟前，掏出香烟递老石和公西，说：“老石，抽支烟！”
　　公西摆摆手表示不会抽，老石也不会抽烟，摆摆手表示不会抽说：“我们两个都不会抽烟，谢谢了！你就是刘大刚吧？”
　　刘大刚说：“是刘二刚把你们叫来的吧？”
　　老石说：“不管是谁叫来的，你们兄弟为这堵墙打架就是不对，走！到你家坐坐，你说说你们打架的来龙去脉和原因？”
　　刘大刚引二人来到自家院子里，老石说：“不进你屋里，搬几条凳子就在院子里说罢！”
　　刘大刚老婆搬出几把小靠椅，刘大刚搬出一张小茶桌，公西趁着小茶桌摆开文案，先记录上时间、地点，老石就开始问案了。
　　问：你说说你基本情况？
　　答：我叫刘大刚，今年五十三岁。
　　问：你和刘二刚昨天发生打架、吵架了吗？
　　答：吵了，打了，但这事出有原因，他不该私自来扒我的院墙。
　　问：你的院墙佔了他家宅基地了吗？
　　答：是佔了几十公分，但他东边是组里好几分的空地，这点空地组里分不出去租不出去，挨着谁谁就可以用，他可以往东再佔几十公分吗？
　　问：你怎么可以这么认为呢？
　　答：公家的不佔白不佔嘛！
　　老石最后说：“就问到这里，公西，让他签看后不错和名字！”
　　刘大刚在笔录上签了名，嘴上说着：“老石，我弟弟偷扒了我的院墙，还去镇政府告我，老石，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老石签了一张司法所的通知书给刘大刚说：“明天上午准时到司法所接受调解，不要耽误呀！”
　　刘大刚说：“我不会去晚的，我有理要说的！”
　　老石跨上公西摩托车，摩托车一溜烟出村而去。
　　
　　第二天，因为要调解这起宅基地纠纷案，张所长也不下乡了，要亲自主持调解。
　　老石提前来到办公室，喊上公西，老石打开办公室右边第一间的房门，这里边摆着长形简易的会议桌，这是所里专用的调解室。因为原来所里就两个人，张所长又长期住村，没有人手，这调解室很久都没有用过。
　　公西看到会议桌上布满灰尘，屋里的瓷砖地坪也满是灰尘，就动手打扫、清理，对老石说：“石老，你回办公室准备调解材料，这调解室由我一个人整理就行了！”
　　老石说：“也好！卫生搞完后，要把那几个白牌子摆好，两个“调解员”牌子摆到正上方，“原告”牌子摆右边，“被告”牌子摆左边，这些做完，还要把那个“调解室”的木牌子钉到门口。”
　　公西说：“你放心石老！这些我都会做好的！”
　　一切准备就绪，还没到八点钟，原告刘二刚头上缠绷带，和老婆就来了。
　　张所长让二人到调解室坐到原告处，自己坐上方调解员处就问了：“今天你感觉你伤情怎么样？”
　　刘二刚说：“没什么大碍了，庄稼人闲了一天就闷的慌了，今天从医院出来就把账结了。”
　　老张问：“有发票吗？诊断书也拿回来了吗？”
　　刘二刚说：“开了发票，花了一百六十元钱，诊断书也拿回来了。”
　　老张接过发票和诊断书看了一遍夹进券宗里。
　　没多长时间，刘大刚一家人都到了，一共来了四个人，有两个儿子和老婆。老石见来这么多人，宣佈说：“调解开始，被告只能刘大刚一人进调解室，其余人外边等侯。”
　　调解室里老张、老石入座，公西入座书记员位置，刘二刚夫妇入原告位，刘大刚入被告位，调解室显得庄重又严肃。
　　主调解员老张宣佈：“刘二刚诉刘大刚宅基地纠纷一案开始调解，原告人读申请调解书！”
　　刘二刚读提前写好的申请调解书：“一九八七年，千塘镇发给我长二十米，宽十五米，三百平方的土地使用证，我的西邻是刘大刚。刘大刚一九八八年盖好两层楼新房，当时对他新房佔没佔我面积没有丈量过。一九九0年四月二十五日，我因要造新房，让村、组负责人给我丈量宅基地，发现刘大刚院墙佔我西边六十公分，由此发生争吵，在村、组负责人都在现场情况下，刘大刚不仅不承认多佔，还带领儿子、老婆，把我夫妻二人打伤。我要求刘大刚扒去院墙，退还佔我宅基地，付我治伤医疗费，承担调解费用。”
　　刘二刚读完申请书，老张转问刘大刚：“刘大刚！刘二刚对你的申请听清楚了吗？”
　　刘大刚回答：“听清楚了！”
　　老张问：“你对刘二刚的申请有意见吗？”
　　刘大刚说：“有！我八八年建房时，刘二刚的宅基地还没量出来，我承认我院墙多佔六十公分，但我佔的不是刘二刚的地，那是组里的，俺村盖新房佔地不是我一家，家家都有多佔，你老张也常在农村住队，农村的这些事情你处理得完吗？”
　　老张说：“刘二刚，你的土地使用证在不在身上？”
　　刘二刚把土地使用证递给老张。
　　老张看了使用证的四邻界标，刘大刚的院墙明显佔了刘二刚六十公分。
　　老张对刘大刚说：“你看看你弟弟的土地使用证，他的房基是不是量到你院子里了？”
　　刘大刚一副无赖表情，把头扭到一边说：“我不需要看，组里的地是谁有本事谁佔，想从我手里要地，没门！”
　　老张停止了问话，对公西说：“今天的调解你都记录好了吗？”
　　公西回答：“都记好了！”
　　老张说：“你让双方都看看，签上看后不错和名子。”
　　公西照办。
　　下边老张对老石说：“你给双方读读《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处罚条例》第二十二条！”
　　老石摊开文本读到：“有下列侵犯他人人身权利行为之一，尚不够刑事处罚的，处15日以下拘留、200元以下罚款或者警告：（一）.欧打他人，造成轻微伤害的。”
　　老张摆手终止老石读法律条文，然后说：“调解暂停三十分钟，可以去办下私事，进个厕所什么的。刘二刚，你们夫妻先出去。”
　　刘二刚夫妻出了调解室，老张对刘大刚说：“休息时间你同家人共同商量一下，接受不接受我们的司法调解？如果不接受，你的佔地又打人，已经触犯了治安处罚条例，司法所东边那个院子是公安派出所，我们可以移交他们处理，半小时后听你们的决定！”
　　刘大刚出了调解室，到院子里摆手招呼了一下儿子、老婆，出得司法所院子，几口人蹲马路边一树荫下，悄悄议论起来。
　　半个小时后，刘大刚一家进到调解室，老张让刘二刚两口子留在办公室，由老石给谈着话，他让公西陪着到调解室。
　　都在调解室坐定后，老张问：“你们一家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刘大刚说：“张所长，我们情愿接受你们调解，就是相信司法所会把一碗水端平，千万不要往派出所移送。”
　　老张说：“你儿子和老婆也表表态，相信司法所会公正处理么？”
　　刘大刚两个儿子和老婆一致表示：“相信！”“相信！”“相信！”
　　老张话锋一转说：“这就对了！按你们的血缘就等于是一家嘛！你们两个晚辈，你叔叔无儿无女，他的一切将来不都是你们的吗？你们不该一家人去和他两口打架，这一打，让外人说你家是人多势众，欺负弱小嘛！你们两个晚辈反思反思，你父亲这么做对吗？”
　　大刚大儿说：“张所长，我爸是做的不对，放谁身上佔了人家地，还打了人家，这理到那里都说不过去，我向我叔道谦！”
　　几口人都表了态，司法所处理那里算那里。
　　老张最后说：“你们一家态度都不错，以后两家不能再计较这件事，我的意见是第一，你们家回去就把院墙扒掉，不能耽误二刚盖房，修房盖屋在农村是大事情，你们就全当是给二刚盖房帮忙吧！第二，是医疗费一百六十元，调解费一百元由你们承担，还有什么意见吗？当然，司法所只有调解权，没有强制权，一切还是看双方能不能达成协议！”
　　刘大刚说：“既然张所长说到这里，就这样办！”
　　老张说：“你们愿意了，我还要征求征求二刚的意见。公西，回办公室，把调解协议书给拟出来。”
　　工作做到这种程度，原告人刘二刚很满意，他提出调解费一百元不让哥哥承担，刘二刚让了刘大刚这一步，两兄弟握手言和。
　　公西拟出的《调解协议书》如下：
　　千塘镇法律服务所调解协议书
　　原告方：刘二刚
　　被告方：刘大刚
　　原告方诉被告方佔用宅基地六十公分、并欧打原告致轻微伤一案，经千塘镇法律服务所调解，双方自愿达成如下协议：
　　一. 被告于一九九0年四月二十六日自己拆除所佔院墙。
　　二. 原告医治费一百六十元由被告承担。
　　三. 原告自愿承担调解费一百元。
　　本协议书双方签字后生效。
　　原告：刘二刚
　　被告：刘大刚
　　协议主持、见证方：千塘镇法律服务所
　　一九九0年四月二十五日
　　双方满意的签了字，公西察经手的第一场官司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