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伯乐找上门

　
　　
　　是公西的散文《十月十谒文宗墓》，在县报发表一个礼拜后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公尚村的村中马路上来了一位骑自行车的中年人。
　　中年人有五十岁，个子高高的，穿一身深蓝色的制服，中年人到了村中小卖部门口，问开小卖部的公门升：“老哥，请问你们村有个公西察吗？”
　　公门升回答：“有啊！你找他干什么？”
　　中年人从口袋里取出发表有公西察文章的报纸说：“我是看到报纸上文章才找他的，我也爱写文章，来交个文友嘛！”
　　公门升说：“公西察爱写文章，写到四十多岁终于写到报纸上了，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公西察会上大学当国家干部的，就这也不错，从二十岁起当我们村的会计当了十年，当到取消了人民公社分田到户，当了十年生产队干部，也是当干部哟！”
　　中年人又问：“分田到户后他又做什么？”
　　公门升说：“分田到户后，他不当干部了，可人家有个好老婆，能写会算，长的有好招牌，又能说会道，夫妻二人就赶集上会卖服装，这不，分田到户至今十年，人家地种的好，小生意又发财，第一个在村里盖起了两层楼，骑上了摩托车。人家儿子、女儿也争气，儿子大正念大学，女儿小在读师范，唉！啥好事都让他给赶上了。你不是找他吗？村东头谁家是新楼就是他家！”
　　中年男人打听清楚了，推着自行车就回头往村东路北，临街的那家两层楼院走去。
　　中年男人是有来头的，他是千塘镇司法所的所长，和公西察不是一个乡镇，千塘乡离公尚村有三十华里，三十华里地骑自行车来，是因为司法所是个空架子，连个电话，摩托车也没有。司法所长是镇干部中的司法助理，司法助理就是负责镇里老百姓之间的民事调解，法律宣传，登记登记劳改释放犯，一个所，他手下还有一位退了休的聘用干部，就他们两个人。
　　他来找公西察，是因为改革开放，他所在镇是开放重点，建立了十平方公里的温州城，招商引资，使这个镇的经济正在发生飞跃。有发展就有矛盾，就有纠纷，来找司法所求民事调解的需求很大，他这个所长还有驻村包队的任务，一个退休老头根本忙不过来。要想镇上抽派一名干部过来，根本不可能，一个镇上干部的编制，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干部都有各自工作，招聘临时工，他这个所长没权力，镇上也没权力。
　　刚好这个时侯，县司法局传达上级精神，各乡镇司法所可以成立一个法律服务所，服务所可以按上级规定的收费标准，有偿法律服务。允许收费，法律服务所就可以自己招人，收入自己养活自己。
　　这个司法所长姓张，这年五十岁，是位转业军人，转到地方有二十年了。
　　有了能建法律服务的尚方宝剑，张所长就联系县上有资格证的律师，那年代律师很缺，再一个正式律师谁肯屈尊下一个乡镇法律服务所呢？
　　张所长为能做法律服务的人员上了愁，他读报纸，读到县报登载的《十月十谒文宗墓》，这篇散文文笔水平不错，他就在政府办公室打电话，询问了散文作者基本情况，知道是位农民，于是就慕名到公尚村来。
　　张所长来到楼院的大门口，一款新式用瓷片贴出来的门楼，一对高大红漆大门，还有院子里耸立着的蓝瓦两层楼，全部的水泥院地，足足显示出这家人的财富，在村子里的出类拔萃。劳动致富，提前步入小康，是党的政策支持与推广的，张所长很赞赏这样的农家，农村的住房全部变成楼房，实现“电灯电话，楼上楼下”，这个目标让新中国成立后的共产党奋斗了二十年，现在在农村才刚露端倪。
　　张所长推着自行车进了敞开着的大门，进到院里，院里没有人，楼屋的正门开着，家里肯定有人，他扎下自行车喊：“喂！家里有人吗？”
　　“有！是谁呀？”一声女声的回应，从屋里走出一位干净利落，一头白短发，身材高低适中的老太婆。老太婆看到张所长，眼光有神的扫了一遍说：“他大哥，你从那里来？我咋不认识你？”
　　张所长友好的说：“你当然不会认识我，我从千塘乡政府来，是有件好事同你儿子公孙察商量、商量！”
　　老太婆回答：“从千塘来？离我们家几十里地，你是政府的，千塘的政府找我儿有什么事？”
　　张所长说：“我也五十来岁了，我叫你大嫂吧，大嫂，你儿子不是会写文章吗？我想聘请他去给我们写文章！”
　　老太婆一下激动了说：“请我儿去政府写文章？你咋知我儿会写文章？”
　　张所长掏出那张报纸说：“你看看，你儿的文章都上报纸了，知道的人可多啦！”
　　老太婆眼睛里闪出了泪花，有点泣声的说：“文化大革命害了我儿，我儿读书时学习可好啦，文化革命不让我儿读书了，我儿如疯了一样疯了二年，后来是我儿遇上了好儿媳，好老丈人，不光过上好日子，还让我儿不丢掉学习文化，你看我家二楼有一间我儿书房，哪都是我儿媳给佈置的。”
　　一个农民还有书房？这令张所长很惊奇又很敬佩，说：“大嫂！你儿的书房能让我看看吗？”
　　“能啊！呀？可惜我没钥匙，想看只能从玻璃窗往里看了！”
　　张所长说：“那就等你儿子回来再看，你儿子今天在家吗？”
　　公西妈妈说：“儿子、儿媳今天去龙堂庙赶会卖衣服去了，要到下午四、五点才会回来，你看，这天也快晌午了，该吃午饭了，你骑自行车跑了几十里路，我去给你做午饭。”
　　张所长没有推辞，在乡村里，不可能村村有营业食堂，上农户家讨饭吃是乡村干部的习惯，吃过都会拿出伍元钱让一让，可农户既然让吃饭了，绝对不会收你钱的。公西妈既然要去做午饭，不能推辞，在这外乡农村，你推辞了只有饿肚子了。今天跑这么远来找一个人，就是等到天黑也要见见面，通过初步了解，这个公西察是个人才，适合干法律服务的工作。自己是凭他的一篇文章找上门，其它乡镇所长也会想到这一层的，呵呵，人才是谁抓手里就是谁的。
　　张所长决心已下，中午饭就吃了公西妈妈做的手擀、鸡蛋捞面条，吃过午饭闲着没事，就来到公门升的小卖部，同他下象棋消磨等人的时间。
　　人世间，要说就数等人的时间难熬。可张所长有耐心，他在心里劝诫自己，刘备为请诸葛亮三顾茅庐，自己等人等几个小时算什么呢？
　　到了下午五点钟，一辆嘉陵摩托车带着一个女人，和一辆装有货箱的架子车从村东驶来，正在下象棋的公门升对张所长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终于等上你要见的人了！”
　　张所长停止下棋，没有着急的迎面同公西察打招呼，而是看着摩托车和人进了家，这才起身往公西察家大门走去。
　　没多长时间，公西察和他妈妈出现在大门口，看来是公西妈妈告诉公西，千塘镇一个干部来找公西察，公西察在大门口看到一干部装束男人向自家走来，一定是找他的人了，他迎上前去，一把拉住张所长的手歉意的说：“让你几乎等了我一天，太抱谦了，走！有啥话我们到家说去。”
　　张所长大度的说：“等了一天终于等上其人，这我们也是缘份呀！”
　　公西察拉着张所长的手进到院里，对正在收拾货物的春叶说：“春叶！我陪客人到书房里说说话，你把茶水给泡上端书房去。”
　　春叶礼貌的对张所长点了点头说：“好！你们先上去聊着，我很快就端上去。”
　　上到二楼走廊，公西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这是一大间房，有两架书柜，书柜上书摆的满满的，靠窗放一大写字台，再里面是张单人床，还有一对单人沙发。
　　张所长坐沙发上对这间屋瞄了一遍，感慨的说：“我走过无数乡村，一个农民有自己的书房，太少见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千塘镇司法所所长，是从县报上看到你的散文，文笔不错，所以想请你到千塘镇法律服务所搞法律服务工作。我姓张，你就叫我老张就行！”
　　公西说：“啥叫法律服务工作？我对这可是外行的很呀！”
　　老张说：“你知道律师吧，法律工作者干的就是律师的工作，替人打官司，签订合同，参加民事调解，法律工作者除不能代理刑事案件外，其余律师能做的法律工作都能做。”
　　春叶端上来了茶水，泡的是茶叶，老张是渴了，端起就喝，春叶没下楼，她听听老张同丈夫谈些什么。
　　公西说：“哦！就是去干律师的工作，哪？待遇是怎么说呢？”
　　老张说：“千里去做官，为的吃和穿。干啥工作当然要说说待遇了，跑几十里去外乡工作，为的还是养家糊口么！法律服务都是有偿的，司法部公佈有收费标准，调解、处理一个民事纠纷案件，合同签订案件，处理人提取收费的一半，代理案件，代理人提取百分之六十。咱这个所暂时就聘用一个人，随便接几个案件，都比领工资高。”
　　公西说：“我还没接触过法律，怎么去使用法律为老百姓服务呢？”
　　老张说：“我们的国家以后逐步走向法治化，现在颁佈的法律有一千多项，只要文化基础好，学习和掌握会很快的。”
　　…………
　　春叶看他们谈的兴致极浓，就匆匆下楼安排酒菜去了。
　　春叶家里有冰箱，冰的鸡、鱼、肉是现成的，婆婆和她搭手，半个小时，两个女人就做好了五、六个酒菜，春叶上楼请老张到楼下客厅吃酒，春叶到了书房说：“公西，老张来咱家一天了，肯定肚子饿了，你们下楼边喝酒边聊！”
　　公西站起拉着老张的手说：“与君一席话，知道了国家大事不少，光顾陪客人说话，咋没想到吃饭了没？走！下楼吃两杯薄酒，补补我们的相见恨晚呀！”
　　老张从沙发站起说：“我当农村干部二十年了，在农村饿不了我的肚子，你妈妈中午擀的手工面条好吃的很哩！既然你妈和侄媳做好了酒菜，不下去喝两杯伤人感情，走！下楼去！”
　　两个男人下楼到了客厅，是边喝酒边聊话，直说的是日落西山，月儿东升，整个楼院一片皎洁的月光……
　　看到月光，老张走出客厅对公西一家人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各方面都说清楚了，公西明天就可去上班，当然是人各有志不可强勉，去不去你们一家拿拿主意，我要走了！”
　　公西说：“天都这么晚了，三十几里路程骑自行车走到什么时间，今天晚上你就住我家吧，明天早上再走！”
　　老张推上自行车说：“你听说过当差不自由，自由不当差吗？政府机关讲究纪律，每天早上每个公务员都要签到，镇长、书记要开上班前会议，佈置当天每个干部的工作任务，耽误一个早上要记过处分的。”
　　老张说完推车要走，春叶伸手拉住了自行车，对公西说：“让老张自行车放咱家，你用摩托送老张回去，你总是要去千塘的，到时再把自行车绑摩托上给带去。”
　　公西高兴的说：“春叶主意好，老张！我用摩托车送你！”
　　一切就绪，公西骑摩托带上老张，一路灯光的摩托车驶出了公尚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