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街上很冷，刚从屋里出来时每个人都躬着身子，李文武对长辈们的住址比较清楚，指挥着先去哪个长辈家，大家边走边说，以后接受拜年的长辈们就越少了，这点李闯感觉很明显，小时候拜年的时间就近两个小时，那些在村子大街上走过的身影，那些为了生存而苦苦奋斗的身影如鸟儿一样飞走了，而且飞得很远再也不会回来了，自己也会飞走的，这一切没有人能改变，他在想象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会是什么样子。最后他们来到李闯父母家里，有问“四婶过年好”的，也有问“四妈过年好”的，李文武问：“四叔没在家？”李闯母亲说：“四叔还在羊圈里。”李文武带领大家转身向院子里走：“那我们还得到羊圈里给四叔拜个年去。”李文武仿佛在征求大家的意见。
　　“在羊圈里，很远就别去了。”其实李闯的心里还是乐意兄弟们去给那个混蛋父亲问声“过年好”的。
　　“算了吧，这么远，我还没吃饭呢！”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大家都默许了，各自散开。此时村里其它姓氏的人们也在拜年，虽然街上很冷，但是人却不少，如赶集一样。李闯回到家里没有看到芳芳娘俩，他干脆又躺下睡个回笼觉。
　　下午三点左右老少爷们儿陆续来到祠堂准备送老爷老妈，关于熊掌失窃的事情大家还在猜测着，其间有三种说法：其一，是老爷老妈们吃了，这种推论虽然十分荒诞，但是还有不少人是相信的；其二，被比较大的猫给偷走了，有人反驳，那只猫为什么不偷别的菜，独独把熊掌偷走了？其三，也是大多数不愿意相信的，但是最有可能的是李运勇偷走的，因为有人在凌晨两点左右见过他在祠堂附近走过。大家还在讨论时，李运勇哼着小曲进来了，他面对老少爷们的怀疑的目光瞪着一双大眼：“我早听见了，你们是放屁望着丑的怨。”李庆元生气地说：“半夜里有人看见你在祠堂附近转悠了。”李运勇委屈得想哭：“你还守着熊掌呆了一晚上，我看是你们两个看门的吃了呢。”李庆元揭他的底细：“你是狗改不了吃屎，从小就偷鸡摸狗。”
　　“人在做天在看，呜……呜……”李运勇哭起来，他跪在供桌前的席子上，“俺那老爷老妈们，你们睁开眼看看，为你的孩子做主啊！”一院子人却笑起来，大家都知道这个人经常来这一套，已经见怪不怪了，各忙各的，他在里面哭得满地打滚，他的哥哥进来，一把拉起他来把他推出了了院子：“老祖宗的脸都让你丢没了，大年初一别在这里闹了。”
　　近万元的鞭炮和烟花都搬了出来放在了祠堂西面的十字路口周围，数目十分可观，色彩斑斓，一摞摞，一堆堆，一挂挂。还是昨天那几个老人领着老少爷们在路口正中烧完纸，刚磕完头后，有些性急的小伙子就把鞭炮点上了，很快各种武器一齐开火了，射程最远的要数那些礼花弹，一个个如拳头般大小放在发射筒里，点燃后飞到几十米的高空爆炸，五颜六色的烟花散开；十几支鞭炮挂在树枝上或是铁丝上，分别点燃，声音如机枪扫射般密集；可怕的是有些炮仗做得跟成人胳膊一样粗，更可怕的点火的人刚点上它还没有跑两步，它就炸了，一团黑烟升起，地上都黑了，周围的房屋也在晃动，上面的玻璃“咝咝”地响，周围人不约而同捂起耳朵，咧着嘴。他们燃放鞭炮是各自为战，谁乐意放什么就放什么，爱怎么放就怎么放，爱在哪儿放就在哪儿放。李文武刚把一个礼花弹点燃放进用铁管焊的发射筒里，旁边一个炮仗就炸了，把发射筒震倒了，同时礼花弹也响了，向看热闹的人群打来，这群人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全跑了，礼花弹弹在墙上跳到李文虎林肯领航员下面炸了，那越野车竟然在爆炸声中晃了一下。李文虎叫了声“俺那娘”跑到车边趴到车下面察看，没有发现异常。他笑着说：“这幸亏是防弹的，不然早就着了。”他上车把车开到了二百米以外。
　　人们再放时就小心了，如果在大年初一把人炸伤了那是谁也不乐意看到的。这时放得最欢的是李运勇，他戴了一个摩托车头盔专放别人不太敢放的炮仗，因为以前他放烟花被炸伤过，他点上后却不急于跑似乎在显示自己的胆量，有几次崭新的裤子都被打着了，他也不慌不忙。密集的响声逐渐零星起来，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的碎屑，于是有些贪婪的人来打扫碎纸回家做饭，听说以前做饭时锅还被炸破，不管什么时候也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老少爷们也开始到祠堂里拿自己家的供品，不知谁把李浩家的供品拿错了，李浩又回来找，看看没有人再来换，供案上李文虎那两只曾经放过熊掌的盘子放在那里，他得意地笑了，舌头舔着嘴唇回味着熊掌的味道，还有一只要给儿子吃，他是在凌晨二点左右来的，看到那两个看门的人都在迷迷糊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这辈子也就是一次吃熊掌的机会了，他把两熊掌放进一只方便袋里迅速离开，刚出屋门听到大街上有脚步声，他立刻躲到旁边一个空着的水缸后面，是李运勇鬼鬼祟祟到屋里去了，他还叫了几声“大爷”，没有人答应，他出来向水缸方向撒了一泡尿，边撒边骂“哪个狗日的把我的熊掌吃了，还是下手下晚了。”
　　自己家的供品不知什么人拿去了，李浩只好拿着剩下的最后一份供品回到家，他那六岁的宝贝儿子涛涛正光着脑袋在院子里追打那只丑陋的哈巴狗菲菲玩，别看这只狗小，狗鞭大得跟它的身体不成比例，他从心里疼爱自己的儿子，但在调皮得有点顽劣的儿子面前却装得十分冷酷无情，他又转身来到院子外面看看门口没有人：“你连个狗都追不上？过来。”儿子根本就不听他的，还在追小狗，眼看小狗要累趴下了，但小孩嘴里喷着热气正来劲，“嗷嗷”地叫着，他的脸通红，瞪着单眼皮大眼，一副耍狠的样子。李浩一把抓住儿子：“可别把狗给累死，一千块买的，把你卖了也不值一千。”小孩看着爸爸：“爸爸，那我比一根狗腿贵不？”李浩说：“你连根狗屌也不值，你见过狗熊没？”他牵着小孩的手来到屋里。涛涛把下颌向下压，下嘴唇也向下咧：“电视上见过，它很黑，站着，你看我爸爸。”李浩看了一眼儿子：“这是猩猩，我要给你个好东西吃。”李浩没有看到老婆的身影把涛涛领到厨房里，从饭柜最下面的一层里端出一只搪瓷盆，上面还扣着一只碗，拿开碗，碗太滑差点掉在地上，“你看这是什么？”涛涛瞪着惊奇的眼睛：“这是狗熊的手。”李浩慈爱地看着儿子：“你跟我一样太聪明了，从小没有见过狗熊，就能说出这是熊手，更精确地说这是熊掌，你想吃吗？”涛涛似乎不太高兴：“我吃了，它就没有手，怎么拿东西吃？”李浩有点后悔不该给儿子看到熊掌：“反正它的手早就让人给砍下来了，那只狗熊也不是我杀的。”涛涛好奇地问：“砍狗熊的手时它是不是很疼？”李浩耐心地回答：“当然疼了。”涛涛更好奇了：“为啥那些坏人还要砍它的手？”李浩不耐烦了：“你非把我给逼哭了不行？那不是咱们爷俩讨论的问题，你吃还是不吃。我知道你很笨，吃了就很聪明了，跟小朋友打架也有劲了。”涛涛等不及了，伸手就去拿：“吃。”李浩命令道：“讲卫生，先把手洗一下。”涛涛洗完手拿起熊掌咬了一口：“太好吃了，天天吃就好了。”李浩吓唬儿子：“儿子，只有咱们知道这个事，谁也别说，就是你娘也别说，说了，这狗熊的爸爸就来吃你。”涛涛啃得满脸都是，根本不理睬李浩的话。李浩激动地拍着儿子的头：“你给我当儿子真有福，全世界有几个孩子能吃上熊掌。”李浩把儿子剩下的全部吃了，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跟别人说吃熊掌的事，他把一切关于熊掌的故事打扫干净后，就到卧室玩手机去了，涛涛则又同哈巴狗玩起了似乎永不停止的追逐游戏。
　　傍晚，张凤做好饭叫还在院子里同狗玩的涛涛：“吃饭了。”涛涛用棍子打着狗头，小狗向小主人咆哮着，涛涛回答：“不饿。”张凤问：“吃什么了？”
　　“吃狗……”涛涛差点说出“吃狗熊手”来。李浩从卧室里出来：“吃狗肉了。”张凤笑着说：“我还以为吃熊掌了，李文虎给老爷老妈们上供的熊掌让别人偷了，听说那对熊掌能换辆轿车。”李浩心里美滋滋的：“那个人真有口福。”
　　“那个人的小孩也很有口福。”涛涛抿着嘴憋住笑。
　　张凤把大米汤端上饭桌：“好像你们见过别人吃，别开这样的玩笑，让别人听见还以为你们爷俩偷的，听说李文虎气得要报案，别人给劝住了，抓贼容易放贼难。”李浩的心被熊掌拍了一下，“他也不敢报案，买卖熊掌就是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