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生漫漫
作品名称:遗产 作者:柴瑞林 发布时间:2014-12-04 11:06:34 字数:3473
人只怕心死。心死了,再不能复活。早说过了,白亮的心死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只在队上出工,干队长指定的事情。回家吃糠菜对半的“饭”。白亮死死地封住心屈,不让过去的事情冒出来。淼子老了,人更加愚蠢而贪婪。
白亮有心不和她过,又和谁过呢?她总是俩孩子的母亲。她虽说说话不是地方,总是一个会说话的人。白亮一天天变得象个乡巴佬,把十几年学习的知识都丢失了,他什么向往都不存在了。他: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与白丁往来在乡间野外。
淼子不要白家老姑娘上门,加上白不俗去世,渐渐的那几门亲戚都疏远起来。白亮有时去看看他们。只有木香淼子想认,因为她知道木香的事情干得不错。白亮写了信叫木香回来。木香带了不少钱物高高兴兴回来看他们。
木香回来小住,舅母却不给做饭,说胳膊疼。总把她领到本家族里混饭吃。吃人家的饭,得给人家礼物,于是,木香花尽了所带的钱物,急着回城。
木香觉得淼子的德行更不行,舅舅也判若两人。原来的舅舅仿佛去世,好象外爷的屋里又来了一个新人。
听说舅舅开放改革以后,干得很有信心,很有创造性。他栽了各种果木树,种了许多花椒树和黄花菜。这些经济作物是很好的经济来源。圈养了许多白羊和几头牛,更是他们的希望。
村里人都说白亮有福。爹给他的两个孩子定下了娃娃亲,后来都娶过来了,感情虽然不是太好,总算为白家生子留后了。白亮买牲口、家畜的钱也是爹留给自己的。不说这些,柜里的硬的还安然无恙地放着。心中别提有多么朗然。
白亮又感到了人间的春风。
公元2000年以后,白亮已经成了四五个孙子的爷爷。大孙子阳已经结婚,和媳妇在城里打工。二孙子荣也能干挣钱的差事。其他的几个都在上学深造。
一天,下工回来,淼子问他,阳媳妇有了。你希望是个儿子还希望是个女子?
白亮咧开嘴巴直笑。问你哩,笑个球!要儿子。白亮果断地说。要儿子能干啥?接继烟火啊!看把你难受的,半天了,象公鸡下蛋一样不得出来!淼子嘿嘿地笑。白亮摸摸下巴说,我比爹和妈强,他们下世时才有谁呢。你当太爷爷就这么当?淼子神秘地说。你说我咋当?给重孙啥礼当? 白亮摇摇头,又想了一阵说,买根红头绳,挽上一块钱吧。
淼子说给一把银锁锁吧!白亮说,咱们没有那东西。谁有? 白亮肯定地说,只有木香有。 淼子手上的银锁锁是她偷木香的,放了多少年,不得出世。实指望白亮忘了那事,谁知他还记得那么清楚,看来现在还不能出手。
她哪里知道,当时木香和母亲找银锁锁的事,白亮至今没有忘。现在白亮明确地肯定,银锁锁就在婆娘手里。已经过了几十年,他也不在乎了,他现在觉得成了自己的也好。
淼子还在胡说八道,白亮还沉浸在得重孙的幸福之中。“老东西,这几天睡觉灵醒点。”白亮说:“此生足矣。”说了又笑。
时间在前进,时代在发展,可是,白亮和婆娘还住在爹留下来的土窑洞里,思想还停留在孔子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老传教之中。
他们的重孙出生不久,两个人就打算让孙子媳妇再偷偷地生一个儿子,他们相信多子多福。他们当然不想要重孙女了。他们说女子是别人家的人,不能当自己人看待。家产不能分给女子,如果分给女子,就是肥水外流。
这几天,当了太奶奶的淼子,走路的脚步高贵得不知道朝那一边放了。稍有点事,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叫,这一阵又开始闹了。
月婆子都纳闷:刚才给我端饭时还欢天喜地的,怎么,说闹就闹起来了?
阳去看了,回来对媳妇说:“还不是为了那几个球钱。我爸也在那里,据我所知,我爸有话对爷爷奶奶说哩。我奶奶一看风向不对,找茬和我爷爷先闹起来,想把我爸轰走。
是吗?可不咋的。 你也不劝劝爸。 让他们闹去。不定对我们有好处。
这一边还真有事。常力看了父母一阵,走近到父母跟前,腰身一趔,掏出香烟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支,自己的嘴里也塞进去一支,开始打火。
等三个人的嘴里都吐出白烟的时候,他说话了,爸妈,你们想过没有?他们听到儿子没头没脑的问话懵了。他要干什么?你们真的没有想过?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儿子到底要怎么着。爸,你先说。他瞪了白亮一眼。白亮有点怕。他知道儿子有个二杆子病,上来了不认人。
爸你到底说话呀! 白亮身子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啥事啊?淼子问。先把话说明白。白亮跟着说。不说你们也明白。就是那几个硬头吧?淼子问。别问他,让他自己说。白亮说。常力扔掉烟屁股,我是不是你们的娃?是哩。”白亮无奈地说。 是从他球眼里出来的。淼子加重语气说。
这就对了,不用说了。常力笑起来。不用说了走人,羊该出圈了,饿过时了。白亮说着下地找鞋穿。叫老大说。常力当住白亮的去路。老大?老大算个啥!我大爷的孙子,我大爹的儿子,大不过谁?常力的眼睛红了。不叫你们舅舅们?淼子强调。叫。都叫上。舅舅们才能决定大事。淼子卡住这个理儿不放。
白亮还是不说什么,一古脑要去放羊。他实在生气淼子,这事不是她给他们讲,他们还不知道,现在可好,不到时间就闹起来了。这一下,事情就放不下了。他真想逃出去,再不回来,看他们有啥法子。
常力的脖子都粗壮了许多。看样子要来真格的了。 淼子说,今儿天不早了,明儿再说吧。不行!常力喊叫起来。他看天色确实向晚,只好等到第二天。
第二天,常力强行情来老大和舅舅们说理行。说理行的结果是兄弟两个分一半,老两口分一半,他们两方面再二一添作五。硬头分公道后,从此风平浪静,相安无事。白亮一心搞他的经济作物种植,卖后存钱。存钱已经成为他的僻好,成为他性格的一半,至终没有改变过。村庄的人都说白亮把钱弄下了,都说白亮和爹一样和婆娘一样,钱只能进去不能出来。 白亮和淼子的这一共同之处,使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地生活下来了。
他们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为此儿子女子孙子们都嫌在人们眼前掉价,常常收拾他们,他们“死不悔改”。
白亮年轻时经过多少磨难,都能顽强地生活下来。时至公元2005年冬季,白亮去山沟里放羊,被冰淋子滑下去。几丈高的悬崖,把他摔得昏迷不醒,几天后才被家人找到。村里医生检查后认定是大腿骨折,建议赶紧上城里医院治疗。人家白亮醒过来坚决不去,要在家中养伤。
当然,淼子更不同意这个建议。她说,哪有那么多钱,上天去看病还差不多。常力说:“去大医院接骨,写上白常强的名字,到他们单位报销。”白常强说:“那怎么行!”
“咋不行?”常力眼睛鼓出来,人中穴歪到一边去:“爸养育你多少年,娶婆娘,抓孙子,帮助你种承包地,看门,你们一家进城,住在高楼上,啥都坐歪了,脸皮养得象下蛋母鸡的大红脸,是不是老爸的好处?”
常强最怕常力不切实际地乱讲,自从他当起包工头以来,学会了指手画脚,扯淡说大话。他会在每一件事情上较真,没完没了,他现在更加变本加厉。
白常强说:“哥哥你想想,我拿上爸看病的条子怎么”
“怎么不行?啊?怎么不行?”常力双手插腰,要斗了,大家都十分担心。我在单位上班,一天病假没有请,拿上接骨条子报销行吗?
这时候白亮也大声说:“不能报!我不去医院看病。”伤口使他呲牙裂嘴,呻吟不断。还是淼子“聪明”,她往前一走:“你们给钱,我们看病。拿出来,快,快快快快,快!我们马上去医院。
“钱?放下方便不方便,要啥钱!啊?”他又疯狂起来。两个媳妇听婆婆要钱,立马哭起来。几个孙子鼓着气,咬着牙,歪斜着脑袋。
他们弟兄都没有把钱拿出来,还是白亮他们的女儿青桃夫妇俩拿出来300元,想送他们去医院看病。那些子孙全部散去,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白亮没有去医院治疗,还是在家躺着。
白亮的病慢慢好起来,日子又可以舒心地过了。有一天白亮看着淼子,嘴角浮出笑意。 你看着我笑啥吗,我又不是贾秀珍。
白亮本来平静的心态,泛起了漪涟。他红着脸,真想揍淼子一顿。 咋不笑了?“咋不笑了?”淼子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白亮再没有言传。淼子的话还是那么多。 你的病好起来了,我们还弄来青桃300元钱。嘿嘿嘿嘿黑,我们占便宜,他妈的,占一点是一点。接着大笑不止。
白亮试探着把拐杖扔了,扶着炕沿往前走。淼子叫道,把脚往进收,咋成撇脚了!白亮使了很大的劲,也没有把脚扭回来,他知道永远这样了。长死了!淼子惊叫起来。是长死了。白亮无奈地说。
只要不疼就可以上街卖东西了,我们又可以赚钱了。
不久,村子里的人又看到白亮的自行车上,前后都载着东西上路,又开始卖东西攒钱了。
大家常常看到歪歪斜斜行走的白亮,衣衫更加褴褛过时。谁再也不会把他和过去的先进党员、救人英雄、文艺骨干、赈灾模范、先进工作者,联系起来。只会想到劳改释放分子、流氓分子,他的形象永远失去光辉。
公元2007年的一天,白亮在不知不觉中骤然停顿了他人生的里程,脱离了艰苦的生活,走进了冥冥之中。
白亮的生已终,命已绝,白亮的身后关于遗产的纠纷和造成的分裂、也许是几年,几十年,几辈子人……。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