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二十二)
作品名称:桃红柳绿(上) 作者:张金丰 发布时间:2014-12-11 21:03:21 字数:3455
长途汽车沿着芝兰江上行,前方远处的群山渐显巍峨。
梁艳梅说:“快到了。”
张贵柱兴奋道:“胶卷可能带少了,芝兰县能买到吗?我用乐凯彩卷。”
梁艳梅说不知道。
这时一辆警车鸣着笛追上来,用扩音喇叭喊道:“长途车请靠边,靠边!停下!熄火!”然后闪着警灯超过去了。不一会儿一辆茶色车窗的“考斯特”商用车驶过,然后是几辆吉普车快速跟上,最后又是一辆闪灯的警车断后。
长途客车上的人无不惊怔。
孙大志惊呼道:“好家伙!这种排场一定是从北京来了大首长。”小声对梁艳梅说:“你父亲很可能也在车队里。”
梁艳梅已经想到了,心忧道:“怎么一来芝兰县就碰上。”
张贵柱说:“要是早知道就托梁工的面子搭个车,县里见了敢不重视我们?”见梁艳梅不讲话追问道:“梁工说对吗?”
梁艳梅说:“真要是北京来了首长,我爸只能算个陪同,做不了这个主。”
张贵柱说:“我还没见过市长大人呢,这回你要引荐一下拍几张合影。”
孙大志知道最近她父女关系紧张,又见她皱眉就对张贵柱说:“你一个小技术员,和主管副县长拍几张就行了。”
张贵柱说:“苗处长当了主管副县长那还用说想拍就拍。梁工,你一安要安排一下。”
梁艳梅烦了,说:“照什么照,你好四处去显扬,满脑子虚荣,封建等级思想在作怪。”
张贵柱忙说:“我没有这种思想。”
梁艳梅没好气地问:“那你咋不去山里找老农民照几张?”
孙大志赞同道:“真爱好摄影就应该到生活当中去,到大自然当中去寻找真正的美,不能太虚荣,更不能学那种只会摆个样子拍个名人什么的假冒伪劣摄影骗子,这种人只想投机。”
张贵柱觉得孙大志的这些话很不入耳,很不厚道,生闷气瞧着车窗外面不再讲话。
到了芝兰县长途汽车站已近黄昏,梁艳梅刚下车就被一位三轮车夫认出来了,拉起铃声上来问:“大姐,还是去县政府找环卫局吗?”梁艳梅一看笑道:“上回就坐你的车吧?”有了点重返旧地之趣。
大家分乘两辆三轮车进城,上了芝兰江大桥梁艳梅问:“水码头的灯光多亮啊,还是忙着运盐吗?”
三轮车夫说:“也运煤。”
梁艳梅说:“水路通长江对吧?”
车夫说:“这里的条条河流都汇入长江,往东归海是天生成,这可变不了。”
梁艳梅兴奋地说:“是啊,江水从大山中流出来,穿桥而过悠悠东去,日日夜夜永不停歇,这就是大自然的无穷生命力!”她抬头望见天上有了几点星光,还挂着一勾弯月。再看群山朦胧,已渐渐化入夜色之中了。想到就要见到苗清泉,心里喜滋滋的。
下桥入城又走了一小段,车夫和上次一样拉起响铃拐进了那条小街。已近上灯时分,梁艳梅边看边想,不知是哪朝哪代始用青石板铺了路,两旁这些老旧的青瓦装板房更不知建于何年。那时的店家一定也挂着这些各式各色的招幌,不知道上面的姓氏是否来自当年?岁月悠长物借人传,千万不要断了传承才好。于是问车夫:“上回没仔细看,原来牛肉呀排骨呀都是跟着主人姓的,你看这豆花姓张,又说是祖传,那么这房子应该也是祖宗的旧屋吧?这几条白的黑的花的狗不欺生不怕人,走路从从容容的,也已经有很多代了吧?”
车夫说:“哪里是什么祖屋,房是土改时分的,店是这几年才让开的,土狗不咬人是见惯了人又被养懒了。”
梁艳梅听后叹了口气说:“原以为一脉相承已经是豆花几世了呢?”始觉遗憾。
张贵柱在后面大声喊停,拿着照相机下了车东跑西跑或蹲或跪忙着找拍摄角度,很像那么回事情。他拍了几张后在前面喊:“骑过来快骑过来,抓拍几张有动感的小镇乘游图。”
拍完后走过来埋怨车夫:“你脖子伸得太长了应该埋头用力。又不是主要拍你虚荣啥?老土!”车夫着急地说:“我不止拍一百次了,都说这姿势好,算了你完全不懂。”三人听了就笑,周围店家也笑,车夫也跟着笑,喊了声“走起!”拉响了一串车铃声,小街上顿时就显得活泼了。
三人到县政府门口下车付了钱,看门的曾卫国认识梁艳梅,打电话到环卫局报信。县环卫局长张平江急急忙忙跑出来连说失敬。
握手时孙大志问:“你们苗县长怎么没去车站接?”
张平江解释说:“桑老回乡视察,苗副县长要候着听差脱不开身,我也在局里领着赶汇报材料以备垂询。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现编也不容易这个你们知道。不过苗副县长留下话了,要我们先去他的新居等他。”
梁艳梅说:“张局长是教过书的写东西不成问题。”又问:“他搬新家了?”
张平江说:“搬到临江别墅和我做邻居。”
张贵柱惊问:“你们住别墅?还临江?”
张平江哈哈大笑拍着他说:“小同志吓着了吧?这就去让你去开开眼。”
梁艳梅说了这次的来意。
张平江说:“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人全都下去搞撤社建乡了,要不是桑老回来你们连我们的人影也见不着,都散在各乡各镇。”
这时看见有两束刺眼的灯光扑到,“嘎吱”一个急刹车,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大声问:“张划拳,人都到了吧?”
张平江介绍说他是公安局长王胖子,又问道:“你咋来的这么巧?不去保卫北京来的伟大干部跑来凑什么热闹?”
王朝阳说:“我另有任务刚回来,估摸着人也到了。再说有省、市警卫处的人我也挤不上槽啊?”过来一一握手问候,对梁艳梅说:“你父亲今天也来了。”
梁艳梅说:“已经猜到了。”
王朝阳说:“高秘书在路上看见你在长途车上。”
梁艳梅哼道:“就他眼尖。”
王朝阳请大家上车,张平江问要去哪儿?王朝阳说:“送你们去哭江楼,人多挤一下。”
张贵柱忙问:“不去临江别墅了?”
王朝阳听了就笑,问:“听张局长自吹的吧?那是座江边孤楼,叫哭江楼。”
张贵柱还是不明白。
上车后王朝阳把刘小川介绍给大家,说:“这辆车原先是吴县长的,现在归苗副县长专用。”
孙大志听了点头说:“宁当鸡头不做龙尾嘛,好处是明摆着的。”
路上王朝阳介绍说:“芝兰县地处山区,因为地形的原故雨会不期而至,不经意间它又消失了,来去无常。此地有句话,‘山雨江鱼青山茶’,指这里雨多鱼多还出好茶叶,只是现在江鱼难见都是塘养的了。”
吉普车穿越县城,梁艳梅从车窗里望见家家都亮起了灯,小城已经入夜。忽见不知从哪飞来几滴水沾在车窗上,然后又是一些,渐渐多了密密麻麻把车窗弄得很模糊,就见雨刷不停地摆动起来。她在心中暗念道:“小雨不期至,山城夜来人。”想着想着不觉红了脸。
上次来时苗清泉曾说过要去船上吃渔家菜,梁艳梅便对车上的大伙说:“真想能尝一口江鱼的鲜美,体会一下‘临风傲江雨,泊岸把千杯。’的豪放情怀和渔家滋味儿。”
梁艳梅一时间想入非非了。
到了哭江楼下,三人下车一看四周荒凉,一栋独楼孤零零的有几间窗户亮着灯光。这时雨下急了。
孙大志问:“这里是城外?”
张平江说:“是块拉屎不生蛆的荒地,现有一楼一路。”一边请众人进了楼一边讲了这座楼和这条路的来历,最后说:“不是我爱发牢骚,一个叮叮当当的贫困县,年年扶贫年年贫,有些人却在鼓吹搞什么新城区新形象,其实也只不过是拆些旧房子,再贷款盖些新房子,早晚会欠一屁股债。老百姓说,‘新城真是好,一楼一路江边撂。江水黑又臭,功劳真不小。’自古民谣多怨言,民心啊。”
张贵柱说:“我看过一篇争论文章,说城镇改造不能吃子孙饭,更不能成了政府的财政开源。其中提到有些县不顾实际大搞拆迁,任务下到各局,迷信‘经济拉动论’,成天高喊着要‘经营城市’。”
王朝阳说:“国情决定经济模式,现在还是以公有制为主导,还是书记说了算嘛。”
梁艳梅说:“我们都不懂经济,最好不要乱说乱信,总的来看是越来越好了。”又提醒张贵柱:“来到这里和在局里时不同,不要对和工作无关的事乱发议论。”说完盯了他一眼表示担心。
上到六楼张平江说:“苗副县长住这边,对面没人住。”他敲开门后让到门边请客人们先进了屋。
梁艳梅头一个进去,随手放下了包,闻到屋里熏过香,扫了一眼屋内陈设见家具都是新的,又见一位姑娘挽着袖子系着围裙手里拿条毛巾,猛然一惊,心想这不是招待所小楼的那个服务员吴珍吗?正想问就听张平江说:“客人来了快泡茶。”
吴珍答应着转身进了厨房。
梁艳梅的心里“咯噔”一下,竟猜到主客上去了。她看见吴珍穿了件紧身的红色毛衣,下面是一条新牛仔裤。山里的姑娘本来就健壮,从身后面看着更是显腿显臀,心想这就是苗清泉的新居?难道搬个家把招待所的服务员也搬来了?虽不愿相信但是心中还是不快,愁眉微皱竟没有去坐下来。
王朝阳问大家:“听苗副县长说你们这次来要住些时候?”
梁艳梅正紧盯着里面的厨房发呆没有听见。
孙大志忙抢着说:“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个月吧。”
王朝阳告诉他:“干部大都下乡去忙撤社建乡了,不好找人。”
孙大志说:“张局长讲过了,我在报纸上也看到了,人民公社将成为历史。你是在基层做领导工作的,说说你的看法。”
王朝阳说:“大道理报上有,谁也没它说的好。我的看法很简单,撤销公社起因就为一口粮食,人民公社吃不饱啊。民以食为天,政以民为本,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