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征战几人还（二十七）

　　夜凝依然像以前一样平静，不平静的只有她的内心。自己将自己交给他，却依然得不到，但她释怀了，她并不适合做一个妻子。
　　小七慌张地逃离，他不敢再与夜凝面对面，他无法面对她。祁悦大婚的消息像卡在他心头的刺，她还好吧!自己此生终也无法与她一起。那么忘记她，就是最好的选择。
　　将士们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大月国皇族，除却那要去大婚的六王子和随军进犯的二王子，夜凝一个也没放过，他们和臣民们做了最后告别，都在城头被砍下了首级。
　　阮慈队此刻已是凶多吉少，小七不免心内悲痛，这剩下的不到三万人也悲痛，只是军人的天职让他们无法呼出心中的怨气，只有将怒火洒向敌人。
　　夜凝已经下了决定，此时挥师东下，越过一片小沙漠，穿过孤月关，与莫然会师。
　　但是时间总是让人来不及反应，他们被围了。阮慈的头颅被使者送进城来，对方的统帅要求释放皇族，但是哪里还有皇族。城下的军队分开，一队红甲士兵被推出来，整齐地跪在地上，他们伤很重，每个人都在滴着血。城上的三万人跪地向他们的兄弟送别，雪亮的大刀下，不知谁唱起了那首激昂的战歌“千里尸骨万马踏，征袍浸血染黄沙，待我怒气胆边生，三尺长剑刺天涯，挡我者！杀！”不多时，吼声四起，歌声震天，头颅落下，三军恸哭，夜凝依然安静得像是石雕一般。
　　是夜，三座城门大开，敌军奋力抵抗，战况异常惨烈。小七在东门外将敌军主帅斩杀当场，却被众多军兵赶回城来。传令兵来报，南门抵挡不住，突围不出。夜凝望了秦风一眼，秦风翻身上马，带着亲兵而去。
　　天亮了，小七浑身浴血，到底又是多少人被自己杀死？小七不知。他抱着秦风的尸身，却没有留下一滴泪水，他在回忆，这个与自己自莲花宫一路奔杀的男子，似是邻家大哥一般的人，点点滴滴映在心里。
　　秦风死的很有价值，他的部将都死了，他只身一人，不退，却向前杀去，状若神魔，直追着敌人跑出了三里地，最后身中三十七箭，伤口无数，却没有倒下，他将长枪插入敌人的心口，又用力插进泥土里，屹立着被箭矢射死。敌军竟没有人敢于上前来查看。他的马，一瘸一拐地赶到他的身边，伏下身子，让他的主人上马，看到主人不动，就一直伏在那里，直到将士们掩杀过去，抢过他的尸体，那马一声悲鸣，向敌军冲去，被箭矢射倒。
　　夜凝轻轻地拍打小七的背，安慰道：“他走了，我们让他安寝！”小七猛然惊醒，站起来厉声道：“鼠儿呢？他在哪？”
　　每个被他眼神望去的人都低下了头，小七猛然心口一痛，嘶声道：“他在哪？告诉我!”夜凝让开身体，鼠儿躺在地上，身上插着一只雕翎箭。夜凝低语：“他为了护我，挡在我身前，这箭，有毒！”
　　小七泪水滴落在少年的脸上，却发现他正微笑着睁着双眼。突然小七也并不觉得有多少悲伤了，也许鼠儿是觉得幸福的吧！他终于为了他的爱付出了，哪怕永远也得不到。他深吸一口气，运功于掌，拔出那支箭，一股血花溅到他的脸上，然后脚步踉跄着，抱起鼠儿，缓缓地步入城里……
　　夜凝带领全部的将士，将城内平民驱赶着向东门外杀去，小七恍若失去了意志，一副空荡荡的躯壳在马上左右摇晃。喊杀声，让小七回过神来，是他们，是他们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小七要报仇，无尽的怒火自胸中腾起，他一拍追风的头，大吼着：“杀!”向敌军狂奔而去，夜凝怕他有失，在后紧紧追赶。
　　无数人洒血，潮水般的红浪，带着怒火，像一把巨剑斩向敌军，远远望去，看不到尽头的营帐。冲锋后的铁骑，来不及拔出插在敌人胸膛上的骑枪，顺手拿下战锤，将这样可怕的武器砸在乌黑的盔甲上，惨叫或者来不及惨叫，便一头倒下马去的黑甲兵，紧接着便被马蹄踏成了肉泥。兵器摩擦盔甲的咯吱声，让人牙酸得想要呕吐。黑甲骑兵们溃败了。然后在统帅的命令下，集合在两翼，重新收拢到步兵方阵的后面。步兵们将塔盾跺起一道钢铁城墙，可是，红甲们一刻都不曾停顿。前锋排列成锥形的阵列，无数把硕大的战锤，战士们扬起它的时候，往往那锤上沾满的鲜血，会飞上天空，然后落下来，滴在那些红色的盔甲上。血红色的人和马，杀气无双，步兵们的腿在战栗，心里竟充满了恐惧。
　　队伍像一把巨剑，在接触的一瞬间便将敌人的阵列撕了开来，伴随的是十几个红甲兵坠落，他们欣慰地闭上了双眼，因为他们的战锤已经砸进了敌人的身体，使命已完成。随后无数的马蹄将他们踏碎，可是灵魂却牢牢地跟随着战友们一直往前。盾牌阵倾倒了，战锤很重，骑士们随手一挥，便是盾破人亡。小七似是神智已失，单人独马冲进了敌阵深处。此时的他已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机器。功力运转到极致，周身刀枪难入，双眼似是两团漩涡在旋转。剑气迸发，身前便是一空。杀戮！杀戮！再无别的念头。杀得兴起，竟舍了追风，独身跃入敌军群中，一式“万澜俱寂”之后，身周两丈内，残肢断臂抛飞，他大笑着突然进入一个无声的世界，诡异的一幕，夜凝着急他安危，追在他身后赶来，此时正苦战着，不得前进的夜凝惊得张大了口，不敢置信得目瞪口呆，瞬间喊杀的战场迎来了短暂的沉默。只见，那些漫天飞洒的血雨，即将将小七淹没，让他变成一个血人的时候，突然血滴停滞在他身周，一动不动。猛然喷射向四周，将四周二十余个黑甲步兵，击打成筛子一般，惨死成一团。小七感觉眼前一阵空明，自己似是身在一个峡谷，一声大吼后，会有阵阵回声。他竟想闭上眼睛，就这样在此睡去……
　　追风被四五人同时击打，一杆长枪刺穿了它的脖子，它悲鸣一声，倒在小七的身上，将小七压在下面。
　　当小七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被夜凝抱在怀里，两人共乘一骑，身上的衣服被血水染成了红色，夜凝冰山般却精致的脸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触目惊心，她的头发在风中起舞，让小七脸上一红，低声道：“对不起!”
　　来时四万人的滴血玫瑰军团，到此刻，还剩两万余人，几乎人人带伤。但是他们很快就回家了，再有三四日，孤月关就会敞开它的大门。黄沙飞扬，他们饥渴的嘴唇，干裂开来。大月人举国哀伤，那低沉的号角声，似乎正诉说着这个国家的不幸。
　　
　　一月后，孤月关，小七望着怀里的夜凝，轻轻地自她的头下抽出手臂，为她紧紧被角，起身来到门外，一人在门外跪下道：“少宗主在上，属下安靖宇，带领宗内弟子来援！”小七扶起他，问道：“有多少人？”那人答道：“董大哥与陈大哥死后，我带弟子们刺杀那狗贼不成，亏夜老将军照拂，只逃出在下与二十一名兄弟！”小七黯然叹口气，让他下去休息。
　　一月前，孤月关，小七大发神威，只身杀入城内，打开城门，众将士一齐杀入，大月守军尽皆杀死。夜凝着人与莫然和少倾联络，军队暂时在关内修养。夜凝与小七商议后，打起“替天行道，光复我朝”的大旗，昭告天下，江湖间能人义士来此汇合，共讨叛逆。并打出小七“衍心宗”宗主的旗号。
　　莫然的计划是大月人国丧，无心恋战，正朝孤月关退却，他带军在后追杀，夜凝守住关，将大月人主力全歼在孤月关下，同时少倾率军南下，直逼京都。
　　就在这时，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与呼延玉山对峙的禁军忽然倒戈，被呼延玉山收缴，大统领云翳不知所踪。即日将会师，联合剿灭大月军。
　　云翳死在了奥斌的剑下，他承受不住天下人的唾骂，被奥斌冠绝天下的剑杀死，也是一种解脱。
　　而小七被夜凝的痛苦所感动，近两万将士的死，折磨着她的神经。小七夜晚经过她的房间，听到了她嘶哑的低吼。不是她的错，小七心里知道，所以他推开了她的房门。他的怜惜让夜凝不可救药地爱着他，他不要她折磨自己，于是他抓住了夜凝的手，轻轻地放在心口。
　　少倾丢不下楚柔，便带她一起出征，苍狼人被打怕了，一时不会进犯，就算他们再来，少倾也有信心凭借剩下的五万守军，让他们一个月啃不下葬马关这块铁骨头。
　　胡姬的立场，少倾不去理会，楚柔倒是和她偶尔说上那么几句。胡姬对于楚柔的关注一刻也未曾减少，每日里躲在暗处，静静地观察她。楚柔聪慧过人，自然知道她对少倾的心思，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军队里多了两个女子，一个白衣如雪，一个红衣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