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袍浸血染黄沙（二十四）

　　竖日，阮慈传来急报，前路受阻，地方精锐军队，王都的鬼面侍卫军队出现，数量不多，但他不敢擅自做主，请求命令。夜凝着秦风带领军队侧方打援，皆不可与敌军正面抗衡，自己这里留下鼠儿并小七与八百精锐亲兵。
　　云翳痛苦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边的星星出神，散落一地的酒壶，映衬着他心中的烦闷。奥斌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云翳心中发苦，千古罪人的罪名就这样让自己背上了，想想妻儿，她们或许是不理解自己的吧？手下的十余万军队在自己违心的命令下，连连失利，最忠心的将领都已做了敌人的刀下鬼。自己放大月人入关，竟然造成了王朝的覆灭，天下人如何骂自己啊！现今残存的七万余人精锐，竟被自己带领着与自家人打成一团，又一个大错铸成，或许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可是自己死了也无济于事，他们自然会找出一个肯代替自己的人来。军心已乱，自己还有些悔意，换做他人，这剩下的精锐，或许很快就会覆灭。
　　白狐关，呼延玉山，勤王反被禁军所阻，京师易主，这天下可不认其统治，他坐在大帐中，细细地擦拭着他的剑，夜老将军的死，同样让他无法接受。这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唾骂声，让他感觉也许自己选择对了。
　　鼠儿坐在门口，摆弄着他的竖笛，他新近跟一个侍女学会了吹那个东西，只是尚不精通，吹起来稀稀拉拉的像是一群鸭子在撕心裂肺地喊叫。小七饶有兴致地站在远处，看他在夜凝门外卖弄。直到，一把匕首穿窗而出，钉在鼠儿身旁的廊柱上，犹自颤抖个不停……竖笛声戛然而止，从此整个世界又清净了许多。
　　冬渐深了，只是还不下雪，屠城的游戏早已经结束，空气中却还飘着淡淡焚烧尸体的味道，使得所有人都提不起吃饭的兴致。
　　小七说，所有的情都是苦的，鼠儿却道不是，自己看着她也很甜呀！小七苦笑着，拍拍他的头，却无言以对。
　　深夜的马蹄声，让小七不安地爬起来。夜凝的房中，灯火已亮，斥候队长，满脸是血地带来了让人难过的消息，六千人的骑兵队伍包围了这座城。夜凝依旧不急不缓地穿戴齐整，校场的点将台上，她，摇曳着让人敬畏的身姿，朗声大喊：“你们怕了吗？他们有六千人！”整齐的八百个吼声一样地震动天地“杀！”
　　夜凝对小七低声说：“带他们走！”小七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回答的异常坚定：“不行，我答应了大哥，死也要带你回去！”夜凝无法，只得传令，开了东门，突围，将是一场苦战了。
　　小七暗下了决心，向夜凝道：“给我三百人，你带剩下人还有鼠儿走西门，我引住他们。”
　　夜凝凝望了小七半晌，点了点头，道：“我要你活着，三日后不来与我汇合，下个城池的所有人，将会给你陪葬！”
　　小七愕然地望着她，他知道这不是个玩笑，她真的会这么做，但是自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了，这三百人，也许永远也回不去了。小七真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变得冷酷而无情，以前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但眼前保存大部分人的生命却只能如此。
　　鼠儿在小七的怀里哭了，小七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七哥我，功力盖世，杀他几千个照样无事，你等我便是。”鼠儿似信非信地看着他。
　　三百零一骑，弃了长长的骑枪，换做了战锤这种需要力量的武器，精锐如他们自然没问题，这次的征途上，战锤作为副武器，每个骑士都带了一把，它们可以轻易地把敌人的重甲，砸成无法再变回原样的凹凸。小七回身望向他身后的战士，冷漠的脸庞，没有任何的表情，或许他们比自己洒脱得多吧！小七心想，他们从来不会畏惧敌人，不会畏惧死亡，从加入这个军队的那一天，他们就已经和死神做了邻居。
　　城门外的火把，照亮了敌人的队伍，黑漆漆的甲片反射着妖异的乌光。小七一骑当先，手里的剑似是为即将饮血而微微地颤抖。夜凝望着那三百无比高大的身影，一种未明的情愫荡漾在心尖上，她自语道：“你要活着，否则我要大月人，举国痛哭！”
　　面甲放下，战锤砸在敌人的战甲上，发出巨大地响声，乌黑的盔甲缝隙里，溢出鲜血。小七望着身周无穷无尽的敌人，剑左右挥动，惨叫声似是飘荡去了远方。小七不敢停，也不能停下，他奋力地向前，手下几乎没有一合之将。追风的勇猛自不必说，此时齿咬蹄踢，倒也厉害非常。血肉纷飞中，小七回头瞧了一眼，看到的是一名红甲骑士的坠地，马上五六般兵器，将他打成了粉碎，鲜血四溅。
　　夜凝看着城外敌人的火把，正在向小七的方向移动包围，内心里一阵疼痛。鼠儿在一旁抽泣，夜凝一巴掌打在鼠儿脸上，低吼道：“闭嘴！”抄起他放在马上，下令出城。五百人，每个人都攥紧了拳头，他们从未如此的耻辱过，他们从来都是高傲的，高傲到就算只剩一人也要与敌人血战到底。此时与自己同袍浴血的兄弟，正在为自己的逃跑而牺牲，他们不愿，他们宁可与敌人同归于尽，只是军令如此，他们只能咬着牙，将拳头攥得嘎嘣响。
　　小七的威猛，让敌人一顿，刚才的剑气让前方瞬间一空，十余人倒在血泊中。小七再不忍回头去看。那些与自己日夜相伴的战友、兄弟，那些熟悉的面孔倒在自己的面前，那样的画面太过残忍。纵然剑气护体，小七的身上依然传来疼痛，尖锐的武器伤不到自己，那些钝武器却能将自己打得一震。胸腹间疼痛地感觉越来越烈，只是周围的敌军好像怎么也杀不完的样子。小七数不出已经有多少人，倒在自己的剑下了，几乎每一次的挥剑都能带走一人的生命。
　　喊杀声回荡在天边，远远望去，一支小小的红色细线，在仿佛一片黑色的潮水中，不断地起起伏伏，红线越来越短、越来越短，却顽强地不肯消失。夜凝，呼吸一滞，险些掉落马下。她忽然有种多少年不曾有过的，一种想要哭泣地冲动。
　　天边的鱼肚白让小七知道天将要亮了，眼前人影一空，小七一个诧异，猛然抬头看去，突围了！回身去看，竟还有红甲跟在自己身后，小七大喊：“跟着我!”追风甩开四蹄向前方奔去。众人不时的有人落马，小七催其他人快走，自己返回去看，有的还能行，小七就拉一把，将他扶上马去，有的是真的只是凭一口气和马的冲力才支撑到此，一松那口气便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小七红肿着双眼，看着一个个红甲坠落。他们的身上看不见血流了多少，只因那身红甲就仿佛是血染的一般。只是身后的路上，血洒满了地上，滴到了枯黄的草上，滴到了马蹄坑里，就像一朵朵盛开的雪梅花，一路扬洒。
　　小七大吼着：“兄弟们坚持住！他们没有我们马快！”一支箭矢出现在小七的眼睛前方，他挥起拳头，将那箭矢砸成粉碎，大喊：“快走！”自己却回头迎上追来的一队黑甲兵。好似千斤重的胳膊，让小七苦笑着咬了咬牙。一个土坡上，那个浴血的少年和那匹异常雄峻的马，好像一道城墙阻挡在前方，竟让这一队百十人感觉无法逾越。
　　五个红甲兵士似是五个移动的火团奔跑而回，小七着急地大吼：“走！走啊！别回来！”一个红甲军士转瞬回到小七身旁，战靴的尖上，血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对小七一个微恭，说道：“大人，滴血玫瑰没有让统帅犯险的道理，您要陷我们于不义吗？”他的手握住战锤，微微地颤抖着。
　　小七不再答话，他没办法阻挡这些勇士，小七向他们一点头，一骑当先，杀下土坡。身后的五人一声大吼：“杀！”紧跟在他的身后，战锤上反射着朝阳的彩色光芒，异常的耀眼。
　　小七跪坐在地上，看着逃跑而去的黑甲队伍，眼泪涌出眼眶。五个精锐，都已经躺在不是自己家乡的土地上。那个与他说话的人，面目狰狞着，挥舞着战锤，追向那些黑甲队伍，奔跑出十余步才一头栽倒，他的身上三杆长枪透体而过，硬是凭借一股意志，将敌人杀退，才终于耗尽生命。小七想，自己竟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后方乌云般的军队出现在小七的目力所及之处，小七踉跄着站起来，仔细地拔出五人身体上的冰刃，手掌拂过几人的双眼，他们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小七骑上马，深深地回头看一眼他们，拍马而去。
　　追风耐力惊人，不一会便望见了前方那些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