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相聚剑冢现（六）

　　黄昏的山林中，狼嚎阵阵，众人升起火来，取出自带的干粮。陈乾坤像是最合格的下人一般，为小七烤的一个烧饼金黄，递给小七道：“少爷用餐。”小七接过来道：“陈大哥，兄弟相待便可，恁地多这许多礼节，折杀小弟我。”说罢递给祈悦道：“你先吃，狼来了，你好有力气跑路。”祈悦一把夺过，边吃边含糊道：“你才跑路！”那边少倾有意显露，站起来道：“你们少坐，待我寻些野味来。”小七欲跟去，却被少倾拦下，只得坐下。
　　陈乾坤突然开口，问道：“姑娘是哪里来？也是来寻剑冢的吗？”楚柔微一愣神，即恢复常态，面纱下的眉眼，映着火光，神采烁烁，启朱唇不答反问：“那公子是夜家少将军吧？我虽未见过他，但他那形态的武器，天下间罕有。”
　　“你有何目的？”陈乾坤将戟拿在手中，喝问道。
　　楚柔不答，只轻轻地站起来，将衣袖往上一捋，一朵粉色的莲花，在那娇嫩的肌肤上闪现着妖艳，说道：“跟夜将军在一起，量也是正道中人，且不瞒你们。”陈乾坤抱拳道：“姑娘得罪了，人在江湖，不得不防，既是莲花宫的人，却是多谢了！”
　　小七正会神地看着祁悦发呆，猛然听到“莲花宫”三字，站起来就要开口，却被陈乾坤拦住，指着小七道：“我家少爷是夜少的客卿，护他到此。”祁悦噘嘴含糊地说道：“什么少爷，山里来得吧！”陈乾坤厉色对祁悦说道：“姑娘身有贵气，想必不是常人，不是那什么郡主吧?”祁悦脸色变了一变，只亏了火光的遮掩，才没露出异样。撒泼道：“我要是郡主，只先把你家少爷抓起来给我当马儿骑。”说罢，自己先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顿了一顿又道：“我原是南方上江铁岚城一大户人家的小姐，离家出走来的。”陈乾坤点点头，坐下低声对小七道：“江湖凶险，莫要轻信，就是那标记，也可能是假呢!”小七心里不以为意，却也不再作声。
　　林中使弹弓的少倾，盏茶间猎获一只麋鹿，因那弓力大，恐射出的箭不易寻找，所以另打造一把弹弓，时刻带在身上。看着少倾将个百十斤的麋鹿抓在手里，如若无物，楚柔眼中光彩更胜。祁悦却欢呼一声，将那个啃掉半边的烧饼扔到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少倾摆弄。小七拾起那半边烧饼，拿掉上面的草屑，小心地揣进怀里。
　　林中人影一闪，少倾历喝道：“谁?”执弓在手，搭上一支箭，那箭猛然离弦，带起一阵劲风。箭矢过处，树叶一阵哗啦啦地响动，还伴随着树枝断裂地爆响。
　　小七向少倾点点头，少倾领会，挥了挥手，小七和陈乾坤起身追去，小七身法快捷，也只看到黑衣的一角。顷刻间，追出里许地，来到一处平整的山坳，陈乾坤还待去追，小七拦住他，指着边上的一棵大树，那树被人刮去了皮，鲜红的血液，写成了“衍心宗剑冢，阴阳聚时现”十个血淋淋的大字。
　　小七和陈乾坤四目相对，陈乾坤自语道：“宗内剑冢当年满天下，是宗内各长老往上才知道的事，我当年有幸随我长老开启过闭合山的剑冢，此人应是当年宗内的上层人物，看来剑冢在此是真的了。”小七问道：“什么是阴阳聚时现?”陈乾坤答道：“少宗主不知，日为阳，月为阴，天下每年止三日，日月同聚，算算也就今日了，我们且再等等看。”
　　那天上的一轮金日，此刻已是火红的颜色，小七两人回到少倾处俱不提那字，少倾知有缘故，也不追问。那火上烤得麋鹿在少倾的整治下，芳香四溢，因为调料俱全，是以很是美味。祁悦等不及，伸手去拿，却被烫得手一缩，小七抓过她的手来，吹了几口冷气，问道：“还疼吗?你饿死鬼投胎的吧？”祁悦脸红得像刚熟的苹果，猛然缩回手来，骂道：“登徒子!”却心里微微地荡漾起一阵喜悦。
　　少倾翩翩有礼地将一块烤好的鹿肉，双手送与楚柔，楚柔起身，拜个万福，才接下鹿肉，将那纱巾掀起一角，细嚼慢咽入喉。少倾凝望片刻，猛然似是醒悟一般，自顾自地咳嗽几下，转开身去，遮掩一般地摘下葫芦，大口饮了几口，将葫芦抛起，喊道：“贤弟，接住!”小七接下，也对着葫芦嘴，大口饮了几口。
　　画郎手臂上一只红眼的雄鹰，左右张望，那蔑视天下的神色，似是不把众生都放在眼内。画郎将那纸团揉搓几下，揉成一团粉末，望空洒下，纷飞的白末中，红得发紫的嘴唇，弯起了一道妖孽的弯角。
　　山顶的风异常的冷，小七将他那冰犀的皮袄拿给祁悦，月亮羞涩地露出头儿，小七想起了小梦，要是它在就好了，众人躺在它卷曲起的身躯里面，就不怕这冷了。想起那冰犀，小七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那个憨厚的家伙，闻着香味，找到自己和小梦偷偷升起火打牙祭的地方，自己正琢磨一只雪鸡还不够小梦塞牙缝的呢！它却自己送上门来。小七看看自己因为长得太快，以前的皮袄漏出半截的手臂，赶紧招呼小梦，莫要勒得太紧，坏了自己的衣服。
　　少倾左右看看无物，就从巨大的好似一柄畸形兵刃的箭袋里，变戏法一般拿出一领披风，火红的似是烧着了一般，少倾开口道：“此物是一只火狮子的皮毛制成，猎它那日，我折损了当时最得力的兄弟。”说罢，披在楚柔香肩之上。
　　楚柔一只手按住身上的柔软，另一只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一咬牙，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抚上了少倾的背，柔语道：“莫要伤感，人生一世，你为我，我为你，都只一世而已，其实下一世谁又说得清谁欠谁呢！”
　　少倾眉间的抑郁顷刻间消散，他故作洒脱，其实内心积聚了太多。自小母亲离世，兄妹俩穿着开裆裤就开始了学习兵法，强健体魄。多少个寒暑的锤炼，往事幕幕滴血。
　　自己偷偷地溜出校场，只为给妹妹买一串糖葫芦，却被责打二十皮鞭，妹妹趴在自己身上，哭喊着：“莫打哥哥，我再也不吃了！”那串只咬了一口的糖葫芦，在地上反射着晶莹的光。黎明的黑暗中，他与妹妹奔跑在城外，后面的马蹄紧紧地踏在心上，背上的青砖随着奔跑越来越远，便越来越重。跌倒的妹妹，哭着喊“哥，等等我！”他替妹妹背起那一份青砖，不理会背后的皮鞭打在身上的疼痛，一只手牵着妹妹奔跑。
　　于大月国的边境线上，他率领被包围的部众突围，血水染满了身躯，看着一个个跟随自己的兄弟倒在敌人的马下，他红了眼、发了狂。等他理智恢复的时候，四周只剩下他一人站立，脚下的血已埋葬了自己的靴面，那一刻，自己第一次嚎嚎大哭，仰天嘶吼。
　　他率领“滴血玫瑰”追赶苍狼人三百余里，缴首一万九千余个，他的堂兄，那个比他还要高大的人，教会了自己冷漠，与自己欢呼击掌的兄长，一个夜家的合格统帅，却惨死在敌人的大刀下，身首分离。多少次，生离死别，那心早如钢铁般坚硬，今日却被这温柔孵化，重新焕发鲜红。
　　日月的光辉交映，东方的山坡上白光隐隐，陈乾坤站起身来，对小七道：“是那处了，少爷我先去探探，你等稍坐。”小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却又不知源于何处，只一思索，便道：“我们同去，想来今夜不会太平了吧！”
　　众人疾行，那处山坡在现在看来真是不同，从上望去，地形犹如一个大八卦一般，陈乾坤自树上跃下，一挥手，众人跟在后边。少倾说道：“不如我们分头搜找，看哪里有什么异样，不要走出各人视线便可。”祁悦紧紧跟在小七身后，小七也没了调笑她的心思。楚柔与少倾一起向东而去，陈乾坤无奈地自去找寻。
　　少时，陈乾坤冲众人摆摆手，小七奔过来，却见一面平滑的石壁上，有个扁平的口儿，口旁刻着一朵紫薇花。小七突然觉得，这跟“蝴蝶”的刃口一般，于是，将它自怀中拿出，轻轻地插进那口里。预料中的没有任何动静，众人相顾无法。小七又轻轻地转动，仍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这时，几人的说话声传来，众人慌忙躲到石壁后面。小七抽出“蝴蝶”也转身藏匿，却听得石壁一阵轰响，地面震动，一个大窟窿显露出来。
　　两个人疾呼道：“在这里了！快进去！”等那两人进到地宫，外面再无动静，小七他们才从藏匿处走出，陈乾坤道：“少爷，我先进去，你们跟上，夜少压阵。”众人点头，鱼贯而入。
　　前方的两人不知是何人，地宫里黑暗如墨，众人暂且不敢打亮火折子。就这么摸索着前进，一阵石头的响声传来，陈乾坤低语道：“应是大殿，那两人开启了五行门进去了。”随即打亮了火折子，走到一个石潭边，将火折子扔了进去，轰的一声，石潭中，那火苗直窜上几丈高，竟然有两丈粗细，顿时将各个角落照得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