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军营入党

　　１９６９年，杜兴烨高中毕业，当年冬天就光荣入伍，成了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在同学们欢送他入伍的聚会上，他慷慨激昂，誓将满腔热情献给祖国的边防。他说这话有两层含义：一是向众同学表明自己的男儿志气，对伟大祖国的忠诚；另一层意思就是向自己心仪的女人何孟莹表示，从此后，自己将不在你的身边，但是当你在选择朋友的时候，一定要坚持标准，不要轻易忘记在边防前哨还有一个身穿军装的人正在看着你，等着你呢！他的这些想法是有由头的。
　　自从高一，特别是高二之后，何孟莹成了全校顶尖的校花，对她瞩目的男同学不计其数，其中最帅、最能干的要数他杜兴烨了，可偏偏区委书记的儿子唐伟仪也在追求何孟莹。论长相，唐伟仪岂能和自己抗衡，但是他那纯朴、厚道、真诚待人的作风终于赢得了何孟莹的芳心。看得出在日常交往中，她在有意疏远自己，跟唐伟仪越走越近。杜兴烨心里急呀，火呀，可又没办法，理智告诉自己要忍，要瞅准机会，另辟蹊径，谁让人家是区委书记的儿子呢。自己只是个邮政局长的孩子啊！每当想到此，他就从内心深处叹一口气，虽说自己才华出众，相貌堂堂，可胳膊怎能扭得过大腿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皆然，因此他也就顺了气，但并没放弃，更没死心。他要时时刻刻注意观察形势的变化，一有机会，或者说唐伟仪一旦有个闪失，她何孟莹一定还会回到自己身边的。因此在同学们欢送他入伍的聚会上，他特意提醒何孟莹，不要轻易把老同学忘了，要保持联系。
　　由于父母均是邮政局长，杜兴烨来到济南军区后，就分到连队担任电讯员，负责连队对外线路的维护保养工作。线路维护保养是个艰苦的工作。每天要翻山越岭，巡查辖区内的线路状况。一旦发现故障，立即修复，保证连队２４小时对外联络畅通无阻。有时候，夜里瓢泼大雨，狂风大作，某段线路断了，他要马上找到出事地点，直到把线路接通才行。这些对杜兴烨，的确是长这么大没有品尝过的艰辛，他深深知道，连队不是家庭，自己已经进入社会，不，准确地说，这是革命军队，比社会还要更严格，自己必须接受这种严格的考验，否则，要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根本没门！
　　他的理想决不是一个小小的线务兵。一位名人曾经说过，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古代圣人也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因此，为了这个出人头地的日子，现在必须吃苦———这也许就是所谓锻炼吧。孟子也曾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所以每当面临艰苦任务的时候，他总能够咬紧牙关去奋力拼搏，总能够博得领导的夸赞。
　　７０年初春的一个夜里，风雪交加，在离连队几十里的山坳中，一段线路被倒下的大树崩断了，偏偏两个小时后，师党委就要召开全师党支部紧急电话会议，连长、指导员急得两手抓腮。就在这紧急关头，杜兴烨连夜起床，冒着狂风暴雪，徒步翻山越岭，一路上不知跌了多少筋斗，棉衣戳出了窟隆，帽子挂丢了也顾不上找，手臂被树枝戳得鲜血淋淋，他咬着牙忍受着，顶风冒雪继续向前摸索，终于找到了事故发生地，就在师部紧急电话会议召开前两分钟，接通了电话，保证连长、指导员及时参加了电话会。为此，连队给他记二等功一次。“五一”节刚过，排长让他向组织递交入党申请报告，并且自告奋勇愿意做他的入党介绍人。
　　就在党组织对他考验即将结束，准备在“国庆”前夕吸收他成为新党员的关键时刻，连队收到了一封人民来信。来信说杜兴烨在校期间担任造反司令，带领学生对校长和一些资深教师采取刑讯逼供的手段，让他们交待资产阶级思想，还组织造反派抄了他们的家。更严重的是让这些年老体弱的知识分子跪板凳、叉飞机、揪头发、戴高帽、游街，２４小时不让他们睡觉，使一批知识分子身心受到了摧残。听说部队准备吸收他入党，这些当年受迫害的“臭老九”联名来信，请求部队党组织认真调查，来信言辞恳切有名有姓，让连队党支部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就杜兴烨入伍以来的表现以及家庭状况，完全符合入党条件，而来信举报的内容又比较严重，果真属实，入党申请就值得考虑，怎么办？支委会陷入了僵局。良久，指导员说：“明天支部派人去地方党政部门调查核实，如果当地党政部门认为该同志没有大问题，就按原计划批准，若果真有问题，我们也爱莫能助了，大家看有没有意见？”５个支委举手表决一致通过。
　　第二天，连队党支部派负责人事的支委王干事和杜兴烨的入党介绍人一起去溪桥镇。
　　九月，正是藕肥蟹黄、稻米飘香的季节，溪桥镇上鳞次栉比的货摊上堆满了新米、鱼虾，还有那翠绿的西瓜、火红的石榴、白白胖胖的莲藕、玛瑙似的葡萄……金风吹来，飘过阵阵又香又甜的味道。王干事和排长挤在人流中东瞅瞅、西看看，那诱人的瓜果美味撩得他们馋涎欲滴，想不到这乡镇集市这么热闹、这么繁荣。他们一路走，一路问，听说杜兴烨父母工作的邮政局属区直属单位，于是两个人直奔区政府。
　　区委秘书接待了王干事一行。王干事拿出部队介绍信说明此行的目的。秘书给他们沏茶，然后说：“二位稍事休息，我去向书记汇报请示一下，马上就来。”王干事和排长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等候消息。
　　连队党支部会议结束不久，杜兴烨就听到支部将派人去地方政府外调的消息，他一屁股坐在炕上陷入了沉思：这些老先生，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还揪住不放？唉！想起当年在学校造反闹革命的事，什么捍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什么誓死保卫毛主席，就凭几个少不更事的中学生能行吗？那只是顺着形势闹着玩的，只不过在批斗的时候，有些过激行为，有什么办法呢？那是一场运动呀！叉飞机、戴高帽、游街、示众，不是我们一个学校呀！现在他们把账都算到了我的头上，这也许就是一种报应，一种代价吧！事已至此，怎么办呢？得尽快和妈妈通气———他十分佩服妈妈，妈妈一定会有办法帮我渡过难关。
　　就在这天夜里，溪桥区邮政局长吴惠接到了儿子从部队打回的电话：“妈！”吴惠十分惊讶，问道：“孩子，怎么夜里打电话呀？”
　　“妈，儿子有急事。”“什么事？”“明天连队党支部派人去溪桥调查我文革期间在校的情况，可能有人民来信举报，说我搞过打砸抢，现在正是我入党的关键时刻，妈妈千万帮我想想办法……”
　　“哦，就这事？”“嗯，就这事，儿子入党能不能批下来，就看这次外调回来的材料怎么说了。”
　　“孩子，放心，明天大早我就去找区委书记。”
　　“千万呀！”“哎，放心！”“好，再见！”
　　第二天上午８点刚上班，吴惠一个电话打到区公所，知道唐书记正在办公室，急急忙忙赶来。“唐书记，你早！”唐文林正在收拾刚写好的材料，抬头见是邮政局局长吴惠，笑脸相迎：“吴局长，有事吗？”“是啊，耽误书记一会儿时间行吗？”“行，你说。”然后放下手中的事，坐下来静听。
　　吴惠巧妙地说：“我儿子和伟仪同一届高中毕业。”
　　唐文林说：“这我知道，他们６年同窗是好朋友。”
　　吴惠接住话茬儿说：“毕业后当年冬天就入伍当兵了，孩子在部队表现很好，连队准备吸收他入党呢！”
　　“哦，这是好事儿呀！”“一两天部队可能来人了解孩子在学校的情况。”
　　唐文林问：“在学校的情况？什么情况？”
　　吴惠故意轻描淡写道：“还不就是那些造反的事儿呗！”
　　“噢，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虽说过去的事儿，连队派人来调查，若是芝麻说成西瓜，对孩子的前途可就影响大了！”
　　唐文林一听心中有了数，宽慰道：“就这事儿呀，部队来人，只要到区里来，区里给你证明没大问题好吗？”
　　吴惠满脸堆笑说：“哎，我就是想书记这句话呢！”
　　“还有事吗？”
　　“噢，工作上就是全区四个公社的社办总机马上就要上马，到时候还请书记支持工作。”
　　“理当支持，没问题！”
　　吴惠赶紧知趣地说：“那我告辞了！”
　　“好，走好！放心！”
　　吴惠走后，唐文林心想：当年小杜只是在学校内部搞运动，好在没有介入社会，更没有造成恶劣影响，何况入党是一个人政治生活中的大事，能帮忙就帮忙成全，何必苛求呢！主意拿定了，又埋头准备几天后全区的一次会议材料。
　　下午，当秘书捧着王干事带来的部队介绍信以及举报信向他请示时，心想，这么快，说到就到了。他认真看了材料后，指示秘书：
　　１、该同志在校阶段尚属年幼。
　　２、虽为造反派，并未参与打砸抢。
　　３、批斗知识分子，在当时属正常行为，没有犯大的错误。
　　秘书按照书记的指示精神，给部队草拟了回复，经书记过目后，盖上了区委区政府的大红印章。
　　连队党支部接到区委的回复后，认为杜兴烨文革期间没有大问题，一致通过了他的入党申请。
　　当杜兴烨得到自己被批准入党的确切消息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写信向何孟莹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