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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喧哗 第一部 送路 二十

作品名称:人世喧哗      作者:就这样吧      发布时间:2014-12-08 00:04:41      字数:4229

  二十
  摆了流水席之后的第二天,张二子带了四丫头去了小棍爹住的地方。那地方守在坨子河边的高岗上,站在那院子的门口便可以俯瞰那蜿蜒的坨子河。时节正值深秋,坨子河两岸秋草正黄,一片萧瑟,河水波澜不兴地静静的流向远处。
  张二子站在这里,便想起了曹小花。想起了那个夜晚。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那一夜。
  那夜,自己在河里漂死孩儿,也不知漂出多远,便看到曹小花半裸着使河水擦洗着身子,月光洒在曹小花身上,那如玉如冰的肌体令他血脉贲张,令他浑然忘记身在何处,令他几乎沉溺在水中。
  意识回到现实,张二子转过头来看着那破败的院子,院墙已经倒塌了少半,院子里过腰的荒草几乎将那低矮的土房淹没。那密密的荒草间时有草虫、蛇鼠闪过,这里竟成了它们的乐园。
  “这里定是没人住的,我们别进去了。”四丫头在后面说。
  张二子心里也是这么想,只是不进去看看,终归不死心。那小棍爹怎能说没就没了,他也不是神仙下凡,转个身便回天上了。
  “你等在外面,我自个进去看看。”张二子挥了挥手中的镰刀,将门口几根高大的蒿草砍倒。
  “我也跟你去。”四丫头说。
  张二子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猫腰割草开路。
  边割草边前行,终于到了那紧闭的屋门口。屋门紧闭,门框上还残留着过年时贴的春联,只是早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没了颜色,白佯佯地陈在那里。
  先从那破烂的窗户向里望望,除了刺鼻的腐臭之味便是屋里炕上一堆垃圾。张二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推门进去。推了一下,那门竟从里面栓住,张二子心里打了通鼓,手上猛使劲一下竟将那两扇屋门推倒,显见是门轴早就朽腐了。一股冲人的酸腐味道迎面而来,几乎将张二子熏倒。四丫头紧捏着鼻子躲到院子中间。
  张二子在门口待了一会儿,背着屋门长出了几口大气,便转过身子进了那屋子。那是两间屋子,屋顶透了光,日光透了进来,射在地上;锅台上蒙了厚厚一层尘土,显见很久没有使用了,三个小板凳靠着锅台摆放在一起,总有些活人生活过的痕迹。
  走进里屋,一下子昏暗了许多,却也可清晰看到那塌了一半的土炕,和那土炕上高高堆起的破旧衣服,和破烂出棉花的棉被。张二子愣愣地盯着那些衣服、被子看。脑子中想着,曹小花和曹小棍就在这炕上睡过,盖过这被子,穿过这衣服中的某一件。
  “哎,你快出来吧。”四丫头在院子里喊。
  张二子回过神儿,又盯着那那土炕和土炕上的一应破烂物件看了看,便感觉那堆起的棉被里仿佛有个人。脑袋嗡嗡的血气上涌,咬咬牙,过去将那被子掀开一角,便看到一只早腐烂露出骨头的脚现在眼前。
  在地头儿的一棵树下,许胜坐在小马扎上,抽着烟袋锅,看着两个弟弟带着短工们在田里忙活。儿子张仲元从远处跑来,后面跟着那个外来的丫头。
  许胜皱了皱眉,心里道:“一个半大女子好在外面跑,真是不成规矩。”
  张二子跑到跟前,“爹,我,我去那老屋子看小棍爹是否还在那儿。”
  “嗯,还在么?”许胜应着儿子,眼睛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四丫头。
  “在,还在。”二子呼哧,呼哧的喘大气。
  “嗯,怎么了,他骂你了?”许胜心里琢磨着是否教教这丫头些规矩。
  “没,没骂,小棍爹死了,死了有些日子了,那脚豆儿都被耗子啃出了骨头了。”
  “哎,你说什么,死了,谁,小棍爹,死了?”许胜腾地从马扎上站起来,“走,带我过去。”
  张二子前面走,许胜后面跟,四丫头也跟着。许胜回头,“你这丫头,先回家陪着你马婶子,别老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张二子听了,也回头,“你先回家。”四丫头站住了身子,“嗯”了一声,站住身子,犹豫了一下,转身朝许胜家走去。
  许胜到了那老屋,只看看那棉被头上被衣服垛遮住的半边脸,便确定是小棍爹无疑。也不细看了,便转头叫张二子去田里叫人。自己站住院子中想着怎么料理这丧气事儿。
  张二子又跑去叫了二叔和三叔,一块儿赶来。
  那静寂了许久的小院子里已经挤了几个半大小子。许胜看到二弟许冒,“你看着料理,我这脑袋又犯晕了。”许胜朝许冒身后看,“许田呢,怎么没和你一块儿过来。”
  “他半路上扭了脚,先回家了。”许冒抹了抹头上的汗。
  “嘿,这事儿,他还扭了脚,那就你看着操持,对了,这事儿得让二子去和镇长曹老干说说,是不是要他派个人过来看看。”
  “行,大哥你就别操这心了,我料理吧,你回去歇着,你身子要紧。”
  “那行,有什么事儿你再来找我商量,那我先回了。”许胜说着,便揉着脑袋回了家。
  许冒从院子里叫出张二子,“你爹回家了,你去镇长家,跟镇长说一声,看他怎么说。”
  “我去,二叔,你跟我去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啊。”
  “你这笨,得,我跟你去,这也不用咱看着,最好让他们把这人偷去,省的咱麻烦。
  
  许冒家的仲良、仲义,李寡妇家的李狗子,张广义家的小秃蛋这些半大小子早从正忙着的田地里跑来看热闹。李大个刚忙了个大早,杀了两头猪,听了消息便也赶过来看,那时院子里已经挤了半大小子们,没有人敢进屋去,都凑在门口,或是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让开,让开,小孩子们向后闪,向后闪。”李大个呼嚷着。
  “李叔,你前面走,我们跟你后面。”李狗子呲牙笑道。
  “去去,死人有什么看头儿,走走,去一边玩去,这里不是小孩儿玩儿的地儿。”
  李大个进了正屋门,站在外屋朝里屋看。这时,看坟地的贾四爷看到这边有人聚着,便也过来看。两人便进了里屋,掀开那破烂不堪的被子,一具腐烂的,部分被老鼠啃出骨头的人身便显露出来,正是小棍爹。
  许冒从镇长家回了,心里有些犯难。镇长曹老干听了这事,撇撇嘴说,外来的讨饭的,你们见的少,那县城里每日总有几个死的,这些事都让官家操心,那还成,更何况,这时节官家都忙得分不出脑袋屁股的,这种屁事还来汇报,再说了,听说这讨饭的儿子是义和团,没追查他,他自个便死了,兴许是畏罪自杀了,也好,你们就看着埋了吧。
  镇长云里雾里的说了一通,总之大意就两个字:不管。
  许冒回来的路上琢磨,这么多天的尸骨,怎么弄出来呢,弄出来埋了哪里呢?这多少是个难题。
  李大个看许冒犯难,大着嗓门说:“我有个主意,你看成不成,省钱省力,还不膈应人。”
  “你说来听听,”
  “一把火,连那破被子,破衣服,连那人,烧了,干净,省事。”
  许冒平素心里瞧不上这李大个,听他如此说,并没有言语,还是皱着眉琢磨。
  “哎,你想,那炕上的人都不知死了多少日子了,看起来是个人,只要一动,就散架了,你再一块块儿往外拾,谁干;就是拾出来,你埋哪里,埋你家坟地里,你愿意么,埋别人家坟地里,谁愿意,随便埋个地里,临着谁家地,谁都膈应,我这主意就成,一把火,都干净。怎的你还舍不得这房子,这房子你们家谁住,谁敢住?你住?”
  许冒耳朵听了,心里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再一想,仿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心里念道:“既然连官家都不管,那就我说了算,对,一把火,干净利索,连这破房子都烧了,正好腾出地界盖个猪圈、羊圈的,对,就这么办。”
  张二子听了要放火烧房子,摇着脑袋说:“不行。”
  “不行,那就你自己去把那人弄出来。”李大个说。
  张二子说:“弄就弄,怎么地。”嘴里说着气哼哼进了屋,站在那堆破烂布前又犹豫了。那味道一股股的冲鼻而来,令人作呕。
  许冒跟在后面,心里想着:“只要二子动手,自己也就只能拦着他,再去找人帮忙。”
  张二子犹豫了会儿,转身出去。许冒还是跟在后面,“二子,我觉得李大个的主意可行,人烧了,不是也能入土为安吗,一个样的。你说他这个样的烂在那炕上,谁能弄这个,给钱也不好办,是吧?”
  张二子转头对他二叔说:“二叔,你看着办吧,我先回了。”
  镇东坨子河边的高岗上燃起大火时,正是日当正午的时候,日光下的大火本来没有那么显眼,却因那地势高,整个坨子镇的人们都看到了那把大伙。有的看到火起,还专门跑过去看。镇上一帮半大小子围着起火的房子拍手欢笑,还不断往里添着秸秆,以求火势更旺,仿佛过年时的烤百病提前了。又仿佛一个节日。
  张二子是回到自家门口时,看到那场大火的。火势燎天,却又在日光下显得如灶膛炉火般微不足道。火势起时,张二子便后悔了,恨不得跑去冲入火中,抱出那火中的人,甚而抱出那些衣服、被子,可两腿却立在那里不动,直视着那火越烧越旺,又渐渐的没了火势,直至留下一道直上的黑烟。
  
  许冒回来说,许是那火烧的太旺,一切都化为了灰,干干净净,只留下两面烧黑的断壁立在那里,等过些日子,他找几个帮下收拾了,再盖个圈,养点儿什么。
  许胜说,养什么,谁去看着,没人看着,早晚都给你偷了去。
  许冒说,那就先那样,等想好了再说。
  
  那夜,许胜将二子一人叫到里屋,让马莲去院里与四丫头说话。
  许胜点上一袋烟,吸了一口,抬眼看看二子,“二子,你回来这几天忙忙活活的,也没个时间跟你好好说说话,现下清净了,你爹有些话问你。”
  “爹,你说。”
  “嗯。”许胜又吸了一口烟,沉默了片刻,“你这次出去,经历了那么多事,咱这手上没沾上血吧?”
  “您是说我杀了人,没有,本来最后跟洋鬼子那一仗定是要杀上几个洋鬼子的,可我没赶上,您也知道了。”
  “嗯,没沾血就好,咱们几辈子都是靠天吃饭的庄户人,这手上沾了血,心里就不安稳了,家道就难兴旺了。”
  “爹,我知道。”
  “还有,那个跟你来的丫头,你说是曹小棍的亲戚,咱跟她无亲无故的,那你打算怎样安排她,是要我认他个干闺女,当做闺女待她?”
  “嗯,爹,我想着,娶了她,她也愿意。”
  “哼哼,你小子说实话,是不是做了什么缺理的事儿了。”
  “没有,爹,我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没做,你怎的就认定要娶了她,你想想,她一个人没爹没妈,没家没业,连个亲戚故旧都没有,再说了,曹小棍的亲戚,你说,跟咱家门当户对么,合适么?”
  “那怎么着,把她赶出去。”
  “什么赶出去,我是这样想,我认了她做闺女,让马奶奶给她张罗个家主,最好是镇子外的,也得挑个有家底儿的,品貌相当的,过门后,愿意来往,就当亲戚走动,我是这样想的,你爹这主意还成吧?”
  张二子半响不语,忽地点点头,“还成,就依爹的意思办。”
  “真的,二子,你真的这么想?”
  “是,不过,爹,把四丫头嫁出去,也得给我说个媳妇。”张二子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仿佛是说一件家常事。
  “嘿,你这小子,这事要你自己说,你爹会想不到,我早跟马奶奶说了,一定要门风正,父母全,品貌好,家里兄弟姐妹多的,你爹早把你这事翻来覆去的想了多少遍了。”
  “爹,我想好了人了。”
  “想好了人,嘿,你这小子,说说,谁家的闺女,合适,我就要马奶奶登门去说去。”
  “曹小花。”
  张许胜愣了一下,忽地大怒,“嘿,你,你他妈的是要气死你爹呀。”许胜一下子将烟袋锅摔在地上,举手作势欲打。
  张二子并不逃避,仰脸迎着。
  许胜一巴掌打在自己大腿上,“啪”的一声响,“我他妈的就是从小太惯着你了,把你惯得没个人样了。”
  马莲听到屋里吵了起来,忙从院里跑了进来,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这对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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