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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喧哗 第一部 送路 十一

作品名称:人世喧哗      作者:就这样吧      发布时间:2014-11-24 23:37:50      字数:5823

  十一
  马莲欲扶许胜,许胜坐在地上瞪着眼睛催马莲,“你先去开门,甭管我,快去,快。”随手拿起地上的一只鞋朝马莲扔过来。
  马莲去到院里开门,先附耳在门上听了听,门外已经没有了呼嚷叫骂的声音,听见邻居大梭子哑着嗓子嚷嚷。
  打开大门,看到左近的邻居围了不少,杀猪户李大个的老婆大梭子叉着腰,看着远处,见到马莲开了门,便气哼哼的上前说道,“这个外来的要饭的今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上您这门上来骂门了,我听声音不对,出来见是这货,没给他好的,臭骂了他几句。这臭货还想回嘴,前院里二小子出来给了他两脚,这是我当家的不在家,若是他在,不给他几巴掌,算他便宜,真是个不知死的鬼,中了什么病了。”大梭子说着,仿佛怒气不出,长长的喘了两大口气。
  “到底是谁啊,大梭子,你说的是谁啊,砸我家门的?”
  “哎呦,说了半天,您不知道啊,就是那个外来户姓曹的,曹小花他爹。”
  听到曹小花三个字,马莲脑袋嗡嗡作响,仿佛再次混沌了一般,“那小花爹他人呢,人哪去了?”
  “哎,前院二小子踢了他两脚,他想跟二小子撕把,可不是二小子的个儿,你家三兄弟许也是听到了骂声,从对面过来,和二小子一起打那怂货,这货就往南边跑下去了。”
  大梭子正说着,前院老何家的二小子从南边咧嘴笑着,搓攮着两只手过来。大梭子忙迎上去问:“怎么地了,追上了吗,放他走了?”
  “追上了,又踢了几脚,是个孬人,尿裤子了,哭了,说是新裤子,什么大喜日子才穿的,让我赔他裤子,真有毛病。”二小子嘻嘻笑着,仍是搓攮着手。
  “那许田呢,不是跟你一块儿吗,怎么没回来?”大梭子急不待的问。
  “三叔说是有话问问他,让我先回来了。”
  “你老是搓攮手干吗,碰着屎了?”大梭子笑道。
  “差不多,我看他耍无赖有气,回来前又打了他两巴掌,使劲儿大了,手有点儿疼,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何家二小子说完,又走到马莲身边,“大娘,我给您出气了,您别生气了。”
  马莲两眼迷茫的点点头。
  “这二小子嘴还挺甜,会说话,过些日子,婶给你说个俊媳妇,要小脚的,对吧?”
  “婶,您就会拿我玩笑,我回了。”何家二小子回自家去了。大梭子看马莲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许胜家近来烦心事儿多,也不敢多说,随口劝慰了两句便也回自己家了。邻里散了,马莲又在门口愣了半响,听到屋里许胜的大声叫嚷方才从愣怔中醒过来,回了屋子。
  那是镇上人们最后一次看到小棍爹。
  最初,并没有人理会,只是过了一段时日,人们便议论起来。那小棍爹总不能不吃不喝的窝在那半塌的房子里呀,他总得出来讨吃喝呀。难不成是惹了张许胜,怕被镇上人打,跑到外村去了,既算如此,过了这些日子,也不能一面都看不见呐?再者,也没听邻村人说起见到过小棍爹呀。
  再或是回了老家,据说老家是河南的,却也不可能啊,谁有一份出路,都不愿离开家乡,小棍爹到坨子镇也有大几年了,就是闺女死了,儿子跑了,自己讨饭过活,也没听他说过要回老家,那一定是回不去了,因而怕挨打就回老家也是不大可能的。
  也有几个十七八的半大小子好事者,去小棍爹住的破屋,站在门口往院子里看,院子里长了过膝盖高的杂草,显见是没有人迹的,更有大胆的孩子进到院子里,趴着窗台透过破烂的窗户纸往屋里看,一股浓重的霉臭味儿弥散着,屋里的四壁被烟熏的黑乎乎的,只见小棍爹的被窝卷横在炕上,上面爬着两只肥大的老鼠。火炕塌了一半,未塌的半边乱七八糟的堆了很多杂物,像是个垃圾堆。
  总之,小棍爹从此不见了踪影。人们议论了一阵子,时间长了,慢慢地也就淡忘了,也只在说到张许胜家的二小子时,会顺带提起曹小棍,进而提到小棍爹。
  大秋季节到来时,是农人们最忙的时节。许胜家不比往年。地里长着已熟的庄稼,许胜无心也无力打理,仍是整日介躺在炕上。地里的活计自有两个兄弟去打理。
  就在那大秋的时节里,张许胜的儿子——早先传说在北京城里被洋鬼子砍了脑袋的张二子回来了。
  
  那日,曹小棍绑走了张二子,带走了李寡妇的二儿子李癞子和外来户张广义的大儿子张土蛋一行队伍离了坨子镇,经过了岗子镇直奔杨村镇过去,约定在那里聚齐儿,那最终的目的地便是北京城。走过了岗子镇,前面便到了岗子镇上的大户王大善人家的坟地。曹小棍便命人进这彷如园林般景致的地方歇息。那看坟地的王家人见了这阵势也不敢拦阻,便自跑去告知王大善人去了。
  曹小棍找了个高台阶的大坟,背靠着那高大石碑坐了,命令红头巾们将那张二子压过来。张二子就在近前,也不用人拉拽便挺着身子走过来。曹小棍让那矮壮汉子给张二子解了绑绳,眼色示意红头巾们去远处荫凉地歇着。
  张土蛋和李癞子坐在地上不动,“小棍大哥,我们俩在这里给你看着他,这小子要是犯了混劲儿可有些个力气呢。”
  “行了,你两位也过去歇着,我有些话要和他单说。”曹小棍皱了皱眉头。
  “都不是外人,同乡同里的,我们给你帮个手,你两个的旧账我们知道,我两个帮你报仇,饶不了他。”李癞子嚷嚷道。
  “你两个麻利点儿,费什么话,快点儿过去歇着你们的。”曹小棍脸色一紧,怒声道。
  两人看曹小棍动怒,便念念叨叨的说:“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又干嘛动气,过去就过去呗。”嘴里说着,便抬起屁股,拍了拍裆裤,走去远处的荫凉处。
  曹小棍看着两人走远,将眼光收回,瞪向张二子。张二子也瞪着曹小棍,并俯身坐在了地上。
  “张二子,今天我曹小棍不依仗着人多欺你,只跟你把两家过去结的仇了结清楚。你们家仗着是本地大户,便欺负我这外来的人家,你糟蹋了我妹子,还不认账,最后将我妹子逼的跳了河,这笔血账如何个算法,你说道说道吧?”
  “这笔账好算,你妹子不是我逼死的,你说我糟蹋你妹子,我也不承认,那晚上,我确是看见你妹子洗澡,也确是动了坏心思,这我都承认。我在你妹子穿衣服时跳出来抱了你妹子,你妹子咬了我,喏,这还有疤呢。”张二子解开扣子,露出一个膀子给曹小棍看。
  曹小棍翻着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张二子,一声不吭。
  “后来,你妹子认出是我,便不打了。我说,我要你妹子当我媳妇,你妹子摇头。我把不住自己,亲了你妹子,你妹子又打了我,我喜欢你妹子,很早就喜欢了,我把你妹子按在地上亲她,她使劲推我、打我、挠我,说有话对我说。”张二子说到这里,愣住了不说。
  曹小棍脸色煞白,见张二子半响无语,怒道:“你他妈的说啊,做了缺德事,不敢说了吗,说不说都是如此,你以为今天你还能活命吗?”
  “我该死,你打死我算了,我不想说了。”张二子眼圈红了,话却说的硬气。
  曹小棍颇有些意外,盯着张二子,“你他妈的哭什么,糟蹋了我妹子,你哭就能让我心软?”
  “曹小棍,你是小花的哥哥,我今天落在你手里,该着的,可你再糟蹋,糟蹋的说个没完,我死也要跟你拼了,我他妈的再说一次,我没有糟蹋小花,我当时就是亲了她,后来,我们两个坐在河堤上说了一会儿子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能不信,爱信不信,我对着青天,对着祖宗也是这话,有半点儿虚的,我张二子就不是人养的。”
  曹小棍在坨子镇几年,知道张二子是个简单实在的人,他如此说,那多半就是真的,只是那说话却令人诧疑难信。
  “你两个说了什么,你跟我说说。”
  “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该死,你打死我吧?”张二子语调决绝。
  曹小棍点点头,脸上勉力挤出笑来,“你自认该死,好吧,我就让你一命抵一命。”嘴里说着,站起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铺甬道的多余石块,几步走到张二子身旁。
  张二子看着曹小棍过来,身子仍是那般坐着,只是仰起脸来,闭上眼睛,仿佛静等着那毙命时刻。
  曹小棍抬手将手中的石块朝张二子脑袋上砸去,砰的一声,那石块四碎在张二子的脸上,却原来是一块貌似石块的土卡拉。只是这土卡拉也是坚硬,张二子前额处一道血线直淌下来,流过眼睛,流过嘴唇,沿着下颚,点点滴在张二子的衣服前襟上。
  张二子睁开眼,眨巴眨巴,那鲜血流进眼里,“你不给我来个痛快的,还想着让我受二茬罪哈?”
  曹小棍又从一棵树根处捡起拳头大的一块石头,“最后再问你一句,你他妈的都和我妹子说了什么,你他妈的连死都不怕,还怕说几句实话?”
  “我说要娶你妹子当媳妇,你妹子点了头,我他娘的不是人,我没做到,我说话没做到啊,我他娘的该死,小花点了头的,我他娘的没做到啊。”张二子扯着脖子喊出来,那没有过血的一只眼淌下一行眼泪,一只眼已淌过了血,这幅奇景现在这年少汉子脸上,令曹小棍愣在了那里。
  就在曹小棍愣怔的时刻,张二子起身从曹小棍手里抢过那块石头,直往自己脑袋上拍去。
  张二子醒过来时,躺在一间挂着纱帐的床上,两眼恍惚看到身周有人围着。
  “他醒了,他醒了,快去告诉大爷去。”一个清亮的男子声音嚷道。
  张二子又闭了片刻眼睛,再次睁开,见一个中年男子正俯身看自己,却是个陌生的面孔。张二子只觉一阵疼痛袭来,便又闭紧了眼睛。
  “大爷,这兄弟应该没大事了,你便按我那药方子抓了,按时熬服了,只需休息几日便可。”
  “那多谢吴先生了,那在外涂抹的药便不用了么?”
  “那便不用了,没伤到骨头,只是失血多了,身子亏欠,补足气血便了,好在年轻血气旺盛,没大碍的。”
  “那实在是多谢吴先生了,小五子,快送送吴先生。”
  “好嘞。”那个清亮的声音道。
  张二子听得这几个声音皆是陌生,心想自己本是被曹小棍绑出了坨子镇,带在那王家祖坟里处置,怎的便到了这里,难不成这是死后的世界,却又真实不像。
  门声响动,那吴先生出去,不会儿又进来一人,“怎么的,没大事吧?”这声音熟悉,正是曹小棍。
  “曹兄弟,莫担心,休息几日便无大碍了,你们也不要急,多待几日等这兄弟伤好了再进京不迟吧。”
  “不成啊,要急着去了,那总坛的大师兄正等着我们,不能误了日子,我这兄弟能行了便走。”
  “哈哈,曹兄弟自定吧,我是想着多和兄弟们相处,好让我为咱们这‘兴天下,利万民’的大业多尽些心力,我是不能亲赴京城去‘扶清灭洋’,只能托付兄弟们了。”
  “有心便成,神明自有眼。”
  张二子心里大概明白,自己是被曹小棍带在这里治伤的,至于这是哪里,自己便不知了。
  接下来的两天,那十几岁的帮下小五子殷勤伺候,煎汤熬药,倒水送饭,甚至端屎端尿,便是床前孝子也不过如此。张二子身子壮实,那伤虽不轻,几服药喝了,头上便刺痒起来,脑袋也不晕了,痊愈的甚快。
  那被唤作“大爷”的主人每日里都陪着曹小棍过来看望两三次,张二子也不言语,他们也只是问问小五子病人情况。
  张二子也偷眼看过这“大爷”的面目。一条浓黑乌亮的大辫子垂在脑袋后面,头顶剃的光亮如镜,看侧脸便见下颌一副胡须打理的甚是整齐,虽听声音已是壮年,却是皮肤白皙,少有皱纹,好一副大富大贵的模样。张二子心道:这男人生的如此贵气,若是只看面貌,真正要把他当做北京城里的真龙天子了。
  
  三日后,那吴先生过来给张二子换了药带,看那伤口已经长了新肉,便又轻涂了一些药粉,仍旧使药带绑了,对那“大爷”说,那伤已经不碍事了,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不能太过使力,还得好好将养些时日。
  那“大爷”谢了大夫,身边的曹小棍也道了谢。当日下午,曹小棍便令红头巾们整理行装,那“大爷”备了一副驴车着张二子躺在车上,另备了一副马车,驼了几袋子白面,几个猪头,几大扇猪肋排,说是一片心意。曹小棍也不推辞,便率领着红头巾的兄弟们,告辞了那“大爷”,快步行去。
  一行人大半日后,便到了杨村,与聚在杨村的义和团民们聚合,曹小棍让一个红头巾名唤“小锅巴”的看护张二子,自己便整日的不见了。
  红头巾们住在一家大车店里,那旅店已经被红头巾们占据了,店主也不敢吭声,还得皱眉头的张罗着,伺候着。
  张二子与那小锅巴独住一件厢房小屋,那小锅巴与张二子年纪相当,是宝坻人,说话自有一股喜气,两人很快便熟了。
  通过小锅巴,张二子才知道自己“死去”后的事情。
  那日,张二子伤后,曹小棍便急着命人去附近找大夫。刚派出人去,那王大善人家里却来了几十个人,都抄着家伙。那领头的便是王大善人的长子王贺杰,也就是被唤作“大爷”的那人。
  两方列开阵势,便要一场生死械斗。那王贺杰端详着曹小棍等人的装扮,面现犹疑;曹小棍见状,命人将手中的横幅拉开,‘扶清灭洋’几个大字便展示出来。那王贺杰紧绷着的一张脸,立时和善起来,连说“误会,误会。”一场械斗便化于无形。
  如此,曹小棍一行便落脚在这王家,既为张二子养伤,也为了红头巾的兄弟们养精蓄锐,享几天清福。那王家是这远近闻名的大地主,家大业大,老族长王茂荫被外人尊称为王大善人,一辈子修桥补路,兴学养贤,口碑四方皆闻。王茂荫年事渐长便把偌大家业交给长子王贺杰打理,自己躲在后院里倒弄些花草,把玩些杂玩,倒也悠闲自在。
  这王家早些年在天津卫的繁华地界开了一处米面行,交由王茂荫的次子王贺义打理,生意一直不错。前几年,这米面行的隔壁被人盘下,改做买外洋棉纱、棉布的货店。那货店最初生意平平,却始终撑着,几年下来,生意竟渐渐起色,去年可谓兴隆起来。那货店的老板便找到王贺义,出了价钱,要把王家的米面店面盘下来。那价钱却是不低,只是王家不缺这钱,自是一口回绝了。自此之后,王家的米面店便没有了安生,隔三差五的有地面上的混混儿来捣乱。王贺义知道是隔壁的货店在捣鬼,心里不忿,便自老家找来二十几个长工养在店里,只等那些混混儿过来,便将那些混混儿痛打了一顿。本想着教训一下这些人,也给那隔壁的店主一个警醒:老王家不是吃素的,是招惹不得的。可没想到,这几个混混转天竟拉着一个死尸去衙门里将王家告下,说是因买卖纠纷,王家人将人打死。
  这一手,王贺义却是没想到,细问手下那二十几个长工,都说没有出死手。王贺义去衙门里应对,看那死尸,却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心下知道是有人陷害。心里倒是不怕,便托了地方上的头面人物,花银子打点衙门管事一干人等细究。本想着衙门收了银子,自己也确实冤枉,这事情定是不难办的,没想到,等到这案子审结下来,竟是定的王家人滋事在先,并纠众打死人命,判定米面店的主事王贺义入监服刑十年。王家顿时天塌一般,四处找人送钱搭救。这时,那隔壁货店的老板自动找到王家人,说是自己能救王贺义,只要将那米面店面盘给他便成。王家一时也无它法,自是答应。等到店面交接手续一应办妥,那货店老板倒也守信,那王贺义不久便释放了出来。后来,听地面上的百事通们说道,那货店的后台是洋人,官府衙门招惹不起洋人,这案子自是难有胜算了。
  王贺义出监后,便回了岗子镇老家,帮着大哥王贺杰料理家事。自此,王家对洋人便是恨之入骨了。因而,对曹小棍等义和团众打出的“扶清灭洋”的旗号甚有同感,对曹小棍一众人等自是招待殷勤,只当他们是给自家报仇来的。
  张二子了解了自己伤后的大概,却有一事仍是弄不明白。这曹小棍视自己为逼死妹妹的仇人,想着要自己一命抵一命,怎的却又救了自己。想到这里,张二子的脑袋又疼痛起来,便索性过一时算一时,不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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