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酒泉之殇，侠骨柔情深似海

　　入夜，蝉鸣声四起，凉凉的夜风回荡在山谷之中，马德尔告别甘雄和月娥、张老汉和张芳，跃身上马，趟过那条流淌着清洌洌山泉的河，穿过那片茂密中透着清香气息的沙枣林，走过那条万籁俱静的山沟沟，出了山口，快马加鞭，趁着月色向酒泉古城赶去。
　　酒泉古城的夜宁静而致远，戈壁的夜风吹响街角相错的空旷，一阵紧似一阵，鼓楼四角挂着的风铃摇戈着大漠悠远的梦乡，马德尔的驼队麯卷在城墙根外的一块空旷地上，四周有几颗大柳树伸展开来的茂密枝叶摇荡着城墙上空月亮的清晖，偶然从古城巷道传来的梆子声，传递着宁静和时空的渐进和渐逝。尕娃子和马茹君已在这守候了两天两夜，驼队的补给都已进补完毕，按照马德尔的交代，今天早晨驼队就应该开拔了。但马茹君等阿大心切，非要在等一晚上看看，尕娃子拗不过妻子的固执，只好让驼队再等一晚看看，尕娃子安排了巡防队员值班，自己和妻子坐在一棵大柳树下的货担上，遥望着深邃空旷的夜空：“你说阿大今晚会赶来吗？”马茹君依偎在尕娃子的怀抱里，痴痴呓语，尕娃子用手拥抱着妻子的香肩，感觉心里暖暖的：“会的，一定会赶来的。”“按时间推算，阿大昨晚就该赶回来啊！”马茹君心里多少有几分忧虑。“若不出意外，应该昨晚赶到，估计是出了意外，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凭阿大闯荡江湖几十年的经验和身手，我想不会出什么事的。”尕娃子搂紧了马茹君，轻轻安慰着妻子，一颗心却已飞到了甘雄家，他想起月娥姑娘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的模样，那娇嗔容貌秀丽之极,当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这人啊，在寂静之时总会在脑海中无端生出许多古怪精灵之事。
　　“铛、铛、铛”酒泉古城里打更的梆子声把月色下沉睡的古城敲醒了，尕娃子猛然从悠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茹君，快醒醒，好像远处有马蹄声。”马茹君不知何时依偎在尕娃子身上睡着了，被尕娃子轻轻一推，很不情愿的睁开惺忪的眼睛揉揉，“哎呀，什么马蹄声？”她疲倦的依附在尕娃子肩膀上屏住气息细听，“真是马蹄声，是不是阿大赶回来了。”马茹君惊喜中期待着尕娃子能给她一个准信，刚才的睡意全无。“也许是吧，要不你去帐篷里面再睡一会，我再守一会儿”，尕娃子拍拍妻子的肩膀。“怎么也许是，应该就是阿大。”马茹君较真的在尕娃子肩膀上用手锤了一下，“人家不想睡了嘛，要等阿大回来。”尕娃子知道妻子思父心切，就由她去了。
　　约莫一袋烟的时间，那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茹君和尕娃子都兴奋的站起来向马蹄声方向迎过去。果然是马德尔赶回来了。“阿大，真是您回来了。”马茹君小步跑上前去拉住马德尔手中的缰绳，声音竟有点哽咽，是啊，自阿大离开她迟迟不能赶回，她心里就变得焦躁和不安，才三天时间犹如隔了三年，从门源老家出来时阿娜一再交代她要照顾好阿大，这猛然的小别，竟让她的一颗芳心忐忑不安起来，现在阿大平安归来，让她高悬的心瞬间跌入平静，她怎不激动呢。“看这丫头，我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吗？”马德尔抚摸着马茹君的秀发，笑呵呵的安慰着。
　　五更时分，马德尔让尕娃子通知驼队起灶做饭，起身出发，天快破晓时，驼队已走出了酒泉城，当走到北大桥附近时，迎面迎来了许多神色紧张，急匆匆行走的男男女女，马德尔觉得奇怪，就上前拦住一位行色慌张的中年男子：“老乡，你们慌慌张张的向这边跑什么？”那位中年男人惊慌的向后看看，见马德尔是外地商队，便低声悄悄说：“你们不知道啊，前面的河滩上活活埋了十几号赤匪，几位女赤匪都被马家军给糟蹋了，有的被强拉去做了老婆，路口查得很严，说是查找一位红衣女赤匪和一位使鞭的男匪，而且马队来来往往在抓丁，过往男人都被拉去充军。”正说话间，只听得一阵阵马蹄声和马的嘶鸣声传来了，那位中年男人极度紧张，神色慌张的对马德尔一拱手：“老哥哥还不快跑，马家军的搜查队和抓丁队来了”，说完一扭头横穿进了河边的白杨林。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马德尔也大吃一惊，只见前面黑压压一片人马蜂拥而至。这帮人围住驼队，二话没说，就蜂涌上前，开始抢马德尔驼队的货物。“朗朗乾坤，还有王法没？”马德尔见状，心生愤慨，他催马向前，大声喝道。“王法？哼，老子就是王法，老子奉剿匪司令部命令，在此查匪，你是干什么的？”这伙马家军里的一个小头目骑在马背上，把马鞭指向马德尔，瞬间把马德尔给包围了。“我们是青海马德尔商队，我是领头人。”马德尔双手作揖，一脸严肃。“接上面领命，过往商队货物一律没收充军响。”马家军的那个小头目扯着公鸡嗓子吼喊着。“我有酒泉城防司令的过往通行文书。”马德尔朗朗一笑，用威严的眼神瞥了那个小头目一眼。“我们只负责剿匪、收货、抓丁，不管什么狗屁文书。”那个小头目边说边用眼睛迅速扫了尕娃子和几个家丁一眼。“还不给我上，年轻的押回去从军，货物收回去充军响。”马德尔用眼睛扫视了四周一下，暗想，今天看这情势是走不了，对方这么多人，想脱身是万万不可。“慢，这位军爷，你看兄弟们这一路都辛苦了，我这儿有一千金圆券，拿去给弟兄买酒喝怎么样？”马德尔想缓和眼前气氛。“少罗嗦，给我抓人卸货。”那个小头目吆喝一声，手下便端着枪把尕娃子和几个青壮年伙计给抓了，马茹君见丈夫尕娃子被抓，心中大急，大喝一声：“别抓他！”就跳下驼峰，直奔抓着尕娃子胳膊的那几个兵丁，那个小头目见状，三角眼一翻，公鸡嗓子里冒出一句：反了你不成，“叭、叭、叭”，手一抬向马茹君跑过去的方向开了三枪，子弹顺着马茹君耳边呼啸而过，马茹君心中一怔，冲跑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马德尔听到枪响，心中一惊，怕女儿吃亏，大喝一声：“想动武，先问问我的鞭同意不！”说话间，那枣红色的火龙马长啸一声腾空而起，一道冰寒的弧线瞬间抛出，“当啷”一声，那位小头目的手枪就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吓得目瞪口呆，那围着马德尔驼队的兵丁只后退了一步，便端着枪远远围住了马德尔，而尕娃子和几位伙计已被兵丁用绳索困住了胳膊，马茹君也被兵丁用枪挡在了尕娃子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马茹君心里那个急啊，急的花容失色，快要哭了。那个小头目用手捏着手腕，两个手下端枪护在他的左右，他没想到眼前骑在马上的那个汉子马鞭出手电一般神速，以致他都没看清那钢鞭是怎么扫到自己手腕上的。当手下把手枪递到他手中时，他疼得几乎拿不住手枪，“使钢鞭的人！”他惊得几乎叫出声来，他猛然想起前几天各个城防哨卡通缉的那个人，“他就是城防司令部前几天通缉的那个放火杀人犯，都打起神来把他给我看好了，城防司令部有重赏呢！”小头目那个公鸡嗓子吼叫着，手下“刷得”举枪瞄准了马德尔。马德尔手握钢鞭立在马背，怒目圆睁，他想，马家军人多势众，看来今天凶多吉少啊！况且尕娃子和几个伙计还在他们手里，想要硬闯，几乎不可能。“二狗子，先把这几个押回城防队。”那个小头目用枪一指尕娃子几个，马茹君看得心急，脸色苍白，又想扑上前去，无奈几个兵丁用枪顶着她的胸脯，让她动弹不得。尕娃子看着妻子憔悴的脸色和一双焦急的眼眸里深噙的泪花，心里涌动出一丝痛楚的感激：“茹君，照顾好阿大，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话还没说完，那几个押解的兵丁就连推带搡的把尕娃子他们押走了。
　　马德尔看着自己的爱婿被兵丁抓走，心急如焚，大喝一声，催马抖动一条钢鞭，奋力向围住他的兵丁抽去，那些个兵丁知道马德尔钢鞭的厉害，都跳出圈外，有两个逃得慢的被马德尔的钢鞭扫着脸额，丢了枪滚在地上捂住脸惨叫不停。“不要开枪、抓活的。”那个小头目扯着公鸡嗓子向部下吼叫着，那些个兵丁都端着枪远远地围住马德尔不放，马德尔催马而上，想要冲出重围，怎奈马家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他转，让他鞭长莫及，马茹君脸吓得惨白，怕阿大有个闪失，更牵挂被兵丁抓走的夫君尕娃子，自己又帮不上忙，心里万分焦虑，不知如何是好。正在马德尔父女陷入桎梏之时，只听“叭叭叭”三声枪响，围着马德尔的三个兵丁应声而倒，紧接着一声嘶鸣，一匹枣红马直奔向围着马德尔的兵丁，那马背上婷立着一个少女，那少女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云中雾里,看来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在这戈壁大漠，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一袭白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白衫如雪，纤纤玉手握着缰绳和一把铮亮的手枪，双眸柔媚如炬，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闪动着，几分调皮，几分淘气，马鞍上挂着黑色飞镖，几分杀气让人不寒而颤。围着马德尔的兵丁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晕了，还没回过神来，马德尔催马而上，那把钢鞭便雨点般抛出，似有排山倒海之势，抽得马家军鬼哭狼嚎，丢盔散架，掩面抱头，外边白衣少女那把手枪神出鬼没，打得马家军东倒西歪，只有逃串之气，没有还手之力。马德尔和白衣少女里应外合，只只眨眼功夫，地面就躺下了十几条兵丁，其余的吓得向酒泉城跑去，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是月娥姑娘啊！你怎么赶来了。”马德尔见马家军跑得无影无踪，才回过头来看清马背上人的面孔。
　　“马德尔大叔，是我。你没受伤吧。”月娥姑娘骑在枣红马背上，关切地看着马德尔。“没什么，谢谢你。”马德尔一脸严肃神色，回过头看了看呆呆站立的女儿马茹君：“茹君，这就是我给你讲得月娥姑娘，以后你就叫她月娥妹妹好了。”马茹君如在梦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转身看着马德尔：“阿大，尕娃子被他们抓走了，您的救救他啊！”马德尔知道女儿为尕娃子担心，知道自己的女儿对尕娃子用情深厚，虽结婚不到两个月，一路走来却是夫唱妇和，关爱有加。“我们一定会救他的。”月娥姑娘看到马茹君悲戚的样子，轻轻宽慰她。“那马家军吃了亏，一会就会返回来的，我们得先躲一躲，这条正路是不能走了，我们得穿过旁边这片树林，走山路。”马德尔用眼扫了周围一眼，把剩下的两个骆驼联在一起，“月娥姑娘，你和茹君穿过前面林子向对面山脚走，我带着驼队继续沿正路走，把马家军给引开，然后我再折回到山脚找你们。”马德尔边说边催马向前奔去，茫茫戈壁瞬间荡起一道尘埃。“阿大、千万注意啊！”马茹君对着消失的背影高喊着，转身和月娥姑娘骑马钻进了旁边的树林，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