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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嫁(六十三)

作品名称:苦嫁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6-22 09:24:21      字数:4546

第九节
“你说你是女的,我不能翻你,行!你跟我到大队去,大队妇联主任能翻你吧?哼!我就不信你这个邪了!”
“去就去!要是翻不着,我跟你不拉倒!”
洪家圩生产队今天种花生,队里规定,收工时,人人得检查,主要是怕人偷花生。如果人人都检查了,洪雪梅倒也没什么,无非是把口袋翻过来让队长看看,然后跳起来抖抖,这样,偷带花生的就会露相了。可是,大癞只查他看不顺眼的人,真正偷带花生的,因为跟大癞好,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即便是检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瞒人耳目罢了。现在刘大癞偏要把她洪雪梅当作重点嫌疑来查,雪梅能服气吗?她没偷花生,当然不买大癞的帐,所以,说什么也不让刘大癞搜身。
刘大癞没到洪家圩当队长时,就看不惯雪梅那种自命清高的样子。一个地主羔子,上了几天学,臭美什么!你就是小姐的身子,可你不是小姐的命!你再高贵,你就是人说的林黛玉,是什么他妈的冷美人,今天在我手下,我把你当成臭狗屎!你不服我管不行,你越瞧不起我,我越治你!
正因为刘大癞有这种极度仇恨心理,所以,他处处刁难雪梅。哪里活重,就叫雪梅到哪里去。雪梅即使干得比男劳力还多,工分也比不上男劳力,最少也得低两分。
雪梅知道大癞处处对她下袢子,但她绝不低头。再重、再脏、再累的活,她都咬牙挺住了。有些好心的社员劝她向大癞低头,不跟这种狗一般见识,她当即顶了回去。让她向癞皮狗认输,她死也不干!
洪家圩的花生地在赵庄顶,离陵南大队有七八里地。赵庄顶原本有十几户人家,解放前,因跟土匪作对,被土匪一夜之间给荡平了,后来,也就无人居住。村庄变成了良田,归洪家圩生产队管。赵庄顶到陵南大队虽然远点,野点,但很安全,没有土匪拦路,没有贼人抢窃。虽说是文化大革命,你打我,我打你,但农村的社会治安还是不错的。
刘大癞让洪雪梅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这样有两个目的:一是怕洪雪梅使鬼,把藏在身上的花生扔掉,在后面能看住;二是有点押解犯人的味道。
洪雪梅也愿意走在前面。一是她没偷花生,到哪儿也不怕;二是,她不愿意在后面看到大癞那种丑恶的模样。
因为天快黑了,路上行人很少。在队里干活的人,累了一天,谁不想早点回家,来个“老婆孩子热炕头”。
洪雪梅在前面昂首挺胸走着,刘大癞斜着膀子在后面紧跟着。
刘大癞本来看雪梅很咯眼,可是,走着,走着,一种淫亵的念头,慢慢地冒了出来。他忽然发现,在前面走的,这个冷得撩人的美人,为何不能占有?他从她雪白的脸蛋上,可以想象出雪梅的两个妈奶子肯定是细白粉嫩,像豆腐脑,馋人。她的屁股滚圆,像队里的那头小母骡子,谁见了谁都想摸一下。
他妈的!这个小骚婊子,平时半眼也不看我一下,我不如今天把她玩了!她告我,她不敢。愈是这样的女人,她愈要面子。她如果跟她家里说,洪家儒是个瘟熊,一脚踹不出个屁来。量他也不是我的价钱。她那个娘是厉害些,但,谁也不愿把屎罐子往自己头上倒。当娘的能不顾女儿的名声?她那几个亲戚也没什么了不起,何况,我还有白玉贤书记撑腰。白豁子那个孬种能玩我老婆,我玩别人,他能不帮我说话?如果他不帮我说话,我就告他霸占我老婆。洪家若上告也不怕,上面还能不听大队的?何况,我玩了她谁能证明?只要我玩得不留把柄就行。
俗话说,色胆包天。刘大癞这小子一时鬼迷心窍,果然对雪梅就下了淫手。洪雪梅只顾往前走,做梦也没想到刘大癞会打她这个主意。当她走到一条僻静的沟边时,突然发现刘大癞的一只胳臂钩住了她的脖子,她想喊喊不出声,想挣挣不脱。刘大癞身体高大结实,提洪雪梅就像提只小鸡。
刘大癞把雪梅夹到沟底,将她胳臂往身后一别,按在地下,右胳臂抵住雪梅的喉咙,让她动弹不得。他左手一使劲,雪梅的裤带便咯蹦一声断了,顺手一扯,雪梅的裤子便被拽到了大腿弯下面。刘大癞自己穿的是大腰裤,裤带一松,裤子变掉到了脚脖。两脚一蹬,裤子便落到了一旁。这一切来得非常快,雪梅还没横过眼来,刘大癞便脏了她那冰清玉洁的身子。尽管雪梅咬,踢,挣扎,哭泣,一切都无济于事,一个弱小女子在力大无比的使牛汉手里,能怎样呢?
一阵恶风斜雨过后,刘大癞得意地系紧大腰裤,对正在哭泣的雪梅说:“回家吧,俺不带你上大队了!”说完便只顾自己走去。一路上,他得意地连蹦三次,嗷嗷地连吼三声,想不到她刘大癞能捞到洪雪梅这朵鲜花。他能不恣吗?要知道这小丫头是陵河镇的林黛玉呢!人在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占了洪雪梅,要杀要剐,随他妈的便!
好像天塌地陷一样,洪雪梅惊呆了!吓傻了!气闷了!哭伤了!她痴痴呆呆懵懵懂懂戚戚悲悲地往家走。雪梅娘听说雪梅和大癞吵架的,现在看雪梅披头散发衣服不整的样子,以为跟大癞打架的,大骂大癞不是好吊日的,半夜喝柿子——净捡软的捏。她一边骂大癞,一边打好洗脸水,让雪梅洗澡。一边又责备雪梅说,这么大姑娘在外边跟人吵架,没有品级,给人看见成何体统?她看雪梅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心疼地说:“乖乖,他打你没有?如果他要打你,俺就跟他大癞不拉倒!她有什么值得烧的?才几天没倒街卧巷,就敢在洪家圩称王称霸!”
洪家儒劝雪梅不要跟狗一般见识。他愤愤地说:“这哪还有什么国法?一个男人凭什么资格敢对小姑娘搜身的?你不给搜是对的。不过,这世道不公平的事太多了,也不是你能抗了的。顺着人情吃好酒,耿犟惹人嫌。你这孩子呀,脾气就是太犟,犟不好,退一步天宽地阔,忍一忍心平气和,凡事多忍着点。”
父母唠唠叨叨说什么,雪梅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关上房门,脱光衣服,坐在澡盆里,一个劲地泡、洗、冲。一块香皂擦完了,她还在搓洗。她要把大癞的脏东西冲刷得一干二净,要把丑恶从心灵里驱赶干净。
她一面洗,一面哭泣,约摸洗刷了两个时辰,她才颤颤瑟瑟地躲进被窝里。她恨父母为什么给她一个女儿身,让大癞这样狗东西讨她便宜!她恨老天爷为什么不长眼,让大癞这种流氓当道,让好人受气。
洪雪梅也曾想过,把事情真相告诉父母,让父母去告刘大癞。可是,她知道父母老实无能,怕告不倒刘大癞,相反败坏洪家名声,也气坏了父母身体。特别是可怜巴巴的父亲,已经平白无故地受了不少委屈,如今那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洪雪梅还想过报复。她真想用刀捅刘大癞几十个窟窿,可恨,自己身无缚鸡之力,焉能同五大三粗的男人动手。她无法同刘大癞抗衡。
陵河的路都给人走完了,现在还只有一条路留给她洪雪梅,那就是:死。
她一个纯洁如玉的姑娘,让一条癞皮狗讨了便宜,她无脸活在世上,也无法活在世上。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来到世上将近二十年,回想走过的路,她觉得人活得太累了。她需要休息,到没人要去的地方休息。她原来还笑话过那些自杀之人,现在倒觉得那些自杀者是勇士,并不愚蠢,并不可笑。可笑的倒是自己笑话了那些敢于面对死亡的勇士。人来到世上,与其仰人鼻息,与其苟且偷生,到不如痛痛快快地死去。你也是人,人也是人,人本来是平等的。可是,你活得不如人,还处处受人欺负,何必还留在世上?优胜劣汰嘛!何况,你为名忙,为利忙,能不死吗?那些名和利能带进棺材吗?你的名和利留给后人又能怎样?想当年,自己祖上何等轰轰烈烈,到如今,我们这些后人,还不是被一些丧家狗欺负?再说,在陵河这个地方,我洪雪梅的前途又能有多大?
她决定去死。
洪雪梅想死。
东屋的父母亲和弟弟都睡了,屋里只有那座钟嘀嗒地响着。洪雪梅穿好衣服,将洗澡水倒进院里,然后将放在书桌里的安眠药取了出来,放在写字台上。如水的月光,正好从窗户外直射向安眠药瓶。那雪白雪白的小玩意儿,能把人送到另一个世界吗?
洪雪梅把小小的卧室又认认真真地清扫了一遍,虽然早上扫过了,现在还得扫。写字台擦得明明亮亮,书架理得整整齐齐。她把珍藏在箱子里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日记本是精装的布封面,里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她想说而羞于出口的话。这本日记,是她近年来用血和泪情和爱写成的。实际上这近二十万字的日记,只用两个字即可概括,那就是:爱情。那是对天生的爱。她多次想把日记这扇窗户对天生打开,放飞爱的鸽子,可惜,每每看到天生,她却又关得更紧。她本来应该属于天生,却被癞皮狗玷污了。天生本来应该属于她,却倒入了别人的怀抱。这是命!她不愿再同命运抗争!她也曾企盼着洞房花烛夜,向天生打开这本日记,可惜,这一切都成了泡影。留着这日记还有什么意思,只有烧掉,省得今后让人看见搬弄是非。
洪雪梅找来火柴,把日记“人”字形架开,然后慢慢点燃。火苗先是一点点烤黑白纸,接着大了起来,吞噬了那本日记,最后,火苗把那一张张白纸变成了黑蝴蝶飞了起来。那黑蝴蝶飞得很潇洒,很悠闲,很美。雪梅又把挂在墙上自己书写的《咏梅》条幅取了下来,用手帕轻轻地掸掉灰尘,也放进了火堆里。“何处风雪锁红颜,笑指腊冬冰霜寒。夺尽江山娇万里,不在春天胜春天。”这首《咏梅》诗是天生专门为她写的,她也要把它带到那个世界。
烧完了日记,她又来到院中,给挂在自己窗口的那盆紫罗兰,浇了一点水,然后跪在父母的窗前,默默地告别。爹,妈,弟弟,我走了,但愿我能带走家中所有的灾难,让你们今后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她没有落泪,虽然,她将离开他们,她却流不出泪来。
雪梅回到屋里,从皎洁的月光里,摸起了小小的安眠药瓶。她把药瓶擦了擦,然后倒出安眠药片。因为平时常失眠,这些药片都是从大队赤脚医生那里拿来的。每次药虽然拿来了,她却没吃。她怕吃药。这时,她数了数药片,整整98粒,咳,久发!吉利。她把药分作三分,倒了杯凉开水,分三次吞了下去。药片吞完后,她有点笑话自己也来个“囫囵吞枣”了。平时吃东西,她可是细嚼慢咽的。这次连药片是什么味道都不曾品一下,便下了肚,阎王爷要是看见了,也说我是个馋痨鬼。她擦干嘴角上的水,又从一箱里取出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那身衣服:湖蓝色的褂子,平布的;黑色的裤子,卡叽的;平跟的黑皮鞋,猪皮的。穿好衣服后,又把最喜欢的红丝方巾系到脖子上,那粉白的脸蛋,在红方巾的映衬下,尤为冷艳。
雪梅取下琵琶,上紧了弦。不过,今天没有弹。她觉得在世上该弹的曲子都已经弹完了,可惜这比平时还要紧的弦却没有断,弦断曲绝人尽多好,可这弦竟如此结实。她仍旧是小心翼翼地把琵琶擦了一遍,她不能让随她而去的任何东西有一点灰尘污染。雪梅把琵琶抱在怀里,像是抱着爱人,也像是抱着孩子,她四周环顾一下后,静静地躺到了床上,棉被是苏联大花布被面,垫单是白平布的,当她把棉被扯到身上时,眼皮再也睁不开了。
她好像走进了一个黑洞里,一个很深很深的洞。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无形之力推着她往前走着,走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发现一束夺目的光芒射了过来,她凭借着光束,竟升到黑洞外。洞外阳光灿烂,到处是鲜花,青草,流泉,飞鸟,一群仙女正在奏乐,她们见到雪梅后,马上接了过去,让她谈起琵琶来。一切让她心旷神怡,只有一个遗憾,在这个美丽的仙境里,没有一个男人,全是年轻的姑娘。
他妈的,要臭男人干什么!
雪梅第一次在这个仙境里骂人,骂的就是男人,臭男人!后来,她又懊悔,不该骂人。这倒不是男人不该骂,而是她不该让人世间的丑陋污染这块神圣纯洁的土地。
月光下的那盆紫罗兰,默默地挂在窗口,那一缕缕斯斯悠悠的清香,浸倒了外面的天地里。静卧着的雪梅,在月光下,脸面虽然安详,但很苍白,苍白,白得像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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