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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嫁(五十六)

作品名称:苦嫁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6-11 09:20:23      字数:5758

第九节

虽说玉莲跟她哥哥白玉贤没有兄妹之味,——他们不是一母同生,但毕竟是同顶一块天。所以,麻庆明他们议论了一会后,便把话题转到天鸿身上。
“天鸿弟,玉莲妹,你表姐俺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说话不到门。今天,俺当着你们二人面,想说几句话。也许你们听了会生气,不过,这话俺闷在心里有一二年了,不说出来就憋得慌。”大翠望了望天鸿和玉莲,玉莲急忙低下头,天鸿也赶紧埋头喝酒。他们心里知道大翠要说什么。大翠接着说:“表弟,表妹,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按理说,看问题也该有头脑,为什么今天落这个下场?你们都有责任。俺不知表妹有没有男朋友,表弟,你结这个婚到底好在什么地方?俺听人说,秋菊她爹,有两次赶你走的吧?她那个爹,头脑最封建,是个老顽固。秋菊还马马虎虎,不过,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整天劳动,吃饭,睡觉,没有一点欢乐,有什么意思?她那个家有什么可留恋的?”
“表婶家给李三谦整得太惨了,天鸿二哥到北头也是万不得已。”白玉娥解释说,“他不走也不行,天生大哥可不想走,结果呢?又是要斗,又是要逮,让你无法安生,不得不走。这个倒霉地方,人太坏,专门欺负好人,离开好。”
“离开就得去当养老女婿?”大翠不悦地反对说,“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想当养老女婿,人家还不要呢。”庆明滑稽地插了一句。
“像你这样人呀,一辈子也没人要!”大翠白了他一句。
“那不要紧,俺早就准备到五台山去了。”庆明夹了一块肉,直往嘴里送,肉很烫,烫得他连连歪嘴,“你们不知道吧,不结婚没气受,人还能长寿。结了婚,老婆会管,容易得‘气管炎’,临死时,罪不好受,呼啊,呼啊,憋得上气不接下气,嘿嘿,在座的都受不了。”庆明一边说,一边表演,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喂,天鸿弟,你还是回陵南来吧。”大翠很喜欢天鸿,她认为天鸿比天生老实,但能力比不上天生,在外容易吃亏,会受人欺负。
“二哥,回来吧,我们都不走,你可以把秋菊带来嘛。”雪梅也支持大翠的意见。她现在比以前也强多了。人就是这个样子,你越让他越怕他,他就越欺负你,你真的要豁出命来,什么都不怕,他们也怎么不了你,说不定,他们还怕你呢。因为他们在台上,怕你捣他。
“二哥能回来,二嫂是不会来的。人家北头富,一块多钱一个工,是俺南头几倍,人家来南头找罪受啊。”天爱认为这事不能成功。
“她不来算!不来不要她!”天霞对二嫂不太感兴趣,她喜欢玉莲,就希望二哥能跟玉莲结婚。
天鸿此刻心乱如麻,他也想回南头来,因为挂念父母。父母因受“一打三反”的冲击,身体越来越差,人也苍老多了,父亲整日不理家事,迷迷痴痴,天天要告状伸冤,家庭的生活担子全落在母亲身上。各种打击,是母亲的感情越来越脆弱,脆弱得像一块薄冰,一触即碎。两个妹妹年纪又轻,遇事没主见,哥哥能在鸠州立足,已经不易,叫他迁回家照看父母,当然是不现实的。倘若妹妹出嫁,父母谁来照顾呢?从这点考虑,天鸿是想回家的。
可是,他能回来吗?
天鸿想,如果真叫他回陵南来,他又有为难处。
不错,岳父曾两次赶他。细想起来,岳父还是老实人,老实得可怜。他老夫妻俩没有儿,招个女婿当儿待的。第一次赶,是因为自己不叫爹。岳父他什么都可以原谅我,独不叫爹不能原谅我。不叫爹就是要他命。叫了爹,他不是高兴得浑身发抖吗?第二次赶,是怕他天鸿受到政治牵连。岳父看到过严武和父亲挨斗的场面,他不愿让女儿女婿再受这样罪。他赶是假的,吓唬是真的。结果每吵过一次,岳父更痛爱他一次。就像立夏以后,下一场雨,天气更热一场似的。他天鸿若离开北头,岳父母又怎样生活呢?秋菊要是跟过来,不等于让他老夫妻俩快死吗?秋菊跟玉莲比起来,是差些,人没玉莲漂亮,文化没有玉莲高,地位也比不上玉莲,就感情而言,秋菊也没有玉莲跟他深。但是,秋菊毕竟和他结婚了,这是双方父母同意的。而玉莲固然闹得很凶,但有她父母和哥哥从中作梗,他们在一起不会太幸福。她大学上完后,能否还会像现在这样不变心?若变了,岂不是鸡飞蛋打。玉莲会不会变还属于次要的,关键的是自己该不该和秋菊离婚。离婚总得有个理由吧,自己有什么离的理由?没感情?不现实。毕竟他和秋菊有了爱情的结晶。眼看一个小生命就要问世,他怎能忍心不问?秋菊虽然话多些,常在别人面前说他的不是,但她从不高言顶撞自己,而且非常爱他。在家里,她总站在他天鸿的立场上,偏护着他。她的政治目光固然不太敏锐,但也不糊涂。她相信丈夫就像相信自己一样,他天鸿凭什么不要她?
天鸿狠狠地呷了一口酒,酒虽甜,进了他的口就变了味。他像一口盛有浓度很重的苦水缸,一点甜酒是无法改变苦缸里的苦味的。
玉莲和天鸿结婚是不可能了。玉莲没有过多地抱怨命运。她认为,相爱的人,未必就要结合;结合在一起的,也未必是真爱。她虽然不能和天鸿结婚,但天鸿是她的,她也永远属于天鸿。她暗下决心,永不嫁人。
她也狠狠地呷了一口酒。酒使她本来绯红的脸,变得更加红润。她要让酒浇灭她心中的痛苦,浇灭以往的一切不幸。几口酒下肚,她浑身轻飘飘的,像是被白云托住了她的双脚。她很兴奋,也很高兴。因为,白云能托她离开这烦恼的人世,飞向理想的王国。不,她也很痛苦,很悲伤。因为白云太薄,不能让她和天鸿一起在蓝天飞翔。眼看着爱神受到迫害,她却无能为力,能不伤心吗?她想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她只有让泪水往心里流的权利,所以,只好让泪水流回心中。
“喂,你们俩人怎么发呆?表弟你到底会不会来?”大翠看天鸿发呆,玉莲发愣,觉得好笑。人说书越念越聪明,他们倒是越念越糊涂了。说他们无情吧?他们又是那样相亲相爱;说他们有意吧,他们又不想结合在一块。大翠有力使不上,只能干急。
“表姐,我不赞成他回来。”玉莲还是开口了,“他回来有三条坏处:一是南头压力太大,他回来抬不起头,仍会受歧视。二是,他们婚事是姨大爷作的媒,双方父母作的主。天鸿若是闹着回来,肯定会离婚,要是那样,老人脸上都无光。三是,我们快吃他们喜鸡蛋了,难道能狠心拆散他的家吗?我也不能这样做。天鸿,你说呢?”
“对,玉莲说的对。”天鸿看玉莲对自己如此理解,非常感激。
大家仍在争论不休。正在这时,天鸿母亲慌慌忙忙地走了进来:“天鸿,大队叫你去一次。”
众人愕然,不知何事。
早晨,麻庆明喊大癞媳妇开门打酒时,白豁子正好在她房间里,他们玩得正过瘾呢。大癞媳妇过门才不到一年,这女人比大癞小十岁,今年刚交二十一。原是外村宣传队的演员,人很风骚,只因家里穷,大癞用三百块钱彩礼,就把女的父母打发了。也许当姑娘时就不正派,所以婚后一年仍没孩子。因为没孩子,又不干活,整日打扮,仍像大姑娘一样。白豁子玩腻了宝娟,想换换口味,这女人便入了他的怀抱。
大癞三十得娇妻,一切听这女人的,他怕这女人。白豁子跟这女人勾搭,大癞也有耳闻,但考虑到这女人跟人睡,又磨不薄,磨不坏,就让白豁子磨吧,只要能给他大癞好处就行,老婆反正是自己的,自己又不是捞不到磨。
大癞媳妇听到有人叫门,开始很慌,白豁子也吓得直抖,不过,他们都是情场老手,所以,很快就恢复镇静。大癞媳妇听叫声是麻庆明,又站在板凳上,从东山墙小窗口往外看,——这是她的瞭望台。东西两面都有。她看只有麻子一个人,便催白豁子赶紧穿好衣服,带到靠近院墙门的草垛里躲起来,那个草垛子里面是空心的。自从白豁子和这女人勾上后,这个女人便在院里搞了这个防身洞,既避外人,又避大癞子。虽然她知道大癞子是个缩头乌龟,但大面局上还得让他过得去。
当麻庆明闯进大癞屋里时,白豁子从草垛里早已溜出院外。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不抓到把柄,你明知他们有问题,也不敢说,只能背后叽咕。后来连背后也不叽咕了。大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这事,别人又何苦?反正日的是他老婆,与别人何干!何况,公社一再表扬白豁子阶级立场站得稳,敢于同坏人坏事作斗争。确实,白豁子抓生产还有把“刷子”,除了男女关系问题,其他工作,你还不能不承认他。出于这种情况,别人也就不管了,随便他们怎么日,哪怕把那女人日翻了天,大癞装作看不见,别人又何必睁着眼?
大癞媳妇送走麻庆明后,开了一会儿店门,里外觉得不合适。万一麻子看破内情到处张扬怎么办?虽说他四处张扬也泛不多大的泡,但总归还是不让他泛泡好。应该想法堵住麻子嘴,怎么堵呢?
大癞媳妇正在琢磨着,白豁子又来到店里。他看店里没人,抱着那女人又拼命地亲了一阵,两只爪子,在女人身上七摸八摸,从珠穆朗玛峰,到日月潭。手到之处,就掀起大癞媳妇心里的春潮。她瘫了,软了,酥了,倒在白豁子怀里,好一阵子才让快感消失。
白豁子告诉那女人,麻子打酒是在郝仁贵家喝的,郝仁贵家可能请什么人,让她去探个虚实。她去郝家后,回来告诉白豁子,是天鸿请玉莲。
白豁子一听说是请他妹妹,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冷笑笑,叫大癞媳妇去喊秋菊。他又派人把天鸿叫到了大队部。
天鸿走进大队办公室,便觉得气氛不对头。白豁子斜躺在靠椅上,一本书压着豁子脸。大癞怒气冲冲地坐在办公桌旁,二癞子吊不浪荡地站在白豁子身边,白克昭靠着办公桌的桌拐,对天鸿露出一束鄙视的眼神,刘其义背靠墙,屁股底下坐着一只布鞋,左腿跷在右腿上,脚趾头不时地搓动,嘴里叼着旱烟袋,双手抱在胸前。
“郝天鸿,你大清早来陵南干什么的?”大癞板着脸,瓮声瓮气地问。
“我家在这儿,什么时候不能来?”天鸿看他那熊样,就不顺眼,反问说,“难道来家还有罪吗?”
“你来陵南就得跟我们汇报!”二癞子说。
“凭什么汇报?”天鸿看他们欺人太甚,怒问。
“这个,你还不清楚吗?为了对陵南一千多户人家负责,我们认为可疑的人,可疑的事,就得问,就得管!”白克昭酸不溜溜地说。
“我是可疑的人吗?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啦?”天鸿反击。
“你老子是批斗人员,你就是批斗人员的子女,批斗人员的子女就是可疑的人。”刘其义也插嘴,虽然他说话不到门,但他喜欢说。
“照你这样说,你老爹过去当过土匪,你现在也就有土匪的嫌疑了!”天鸿挖了刘其义的祖坟,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放屁!”刘其义最怕人提他的老爹,他老爹过去跟土匪头子混过,天鸿揭他这个疮疤,他能不跳吗?他“噌”地爬起,眼瞪得像牛蛋,挽袖捋衣,就想揍天鸿。天鸿也瞪着眼直视他,那意思也明白,你刘其义敢出手,我就不客气。一旦交手,秃老刘当然不是对手,所以,秃老刘看天鸿那架势,没敢轻易出手。
“郝天鸿!”白豁子掀掉脸上书,坐了起来,他脸一寒,牙一咬,指着天鸿问,“你请我妹妹是什么用心?”
“她是我同学,我还不能请吗?”
“同学?你同学多了,为什么不请别人,单单请她?嗯?你说,你昨晚干什么的?”
“什么也没干!”
“你没跟玉莲在外鬼混吗?”
“你有什么根据?”
“是她亲口跟我说的。”
“你胡吣!”当哥哥的竟然败坏自己妹妹的名声,白玉莲非常恼怒。她走到白豁子跟前,指着白豁子鼻子问,“你鬼魂见到我的呀!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你说!你说!”
麻庆明等人看大队把天鸿叫去了,估计没什么好事,便一起来到大队部,给天鸿撑腰。玉莲昨晚回家,碰到过白豁子,白豁子也没问她这次来家干什么。平时,他们就没话。玉莲既不睬白豁子,又不怕白豁子,也不买白豁子帐。因为家中是玉莲母亲当家,白豁子也只能屈而从之。白豁子审天鸿声音很大,玉莲在路上就听到了,所以,直冲大队部找白豁子后帐。
“这里没你事!”白豁子虽然平时让着玉莲,但在这种场合,他得维护大队书记的尊严。
“怎么没我事?如果没我事,你找天鸿干什么?”玉莲句句咬得白豁子掉毛。
“你要再在这儿胡闹,我就揍你!”白豁子早就对玉莲耿耿于怀,要不是慑于父亲的威力,他早就动手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欠揍!
“你说句大话救你的命罢啦!揍我?拔根汗毛都比你碾盘粗。你揍瞧瞧!”玉莲寸步不让。在她与天鸿的婚姻上,她知道白豁子插了不少杠子,捣了不少蛋。今天,如果白豁子动手,她白玉莲也决不留情。虽然她打不过哥哥,但是,她相信麻庆明他们会拉偏仗的。
大癞一班人都想看玉莲的笑话,所以,谁也不去劝白豁子。白豁子气得豁嘴唇直翻,他起身来到玉莲面前,凶神恶煞地说:“你敢再说一个不字,看不揍扁了你!”
“你敢!”玉莲也怒目直射白豁子,“你碰我一个指头,我让你一辈子不得安生!”
白豁子抬手就要狠揍玉莲,可是手动不了,原来被大翠攥住了。别看白豁子是个男子汉,因贪恋女色,身体被淘空了,没什么力气。大翠整天干活,身强力壮,白豁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大翠攥白豁子手腕的手,暗暗用力,箍得白豁子疼痛难忍。大翠用这平淡的口气说:“白大书记,不要把路走绝了,玉莲也不是好欺负的,别看她是你妹妹。”
“你松手!”白豁子终于挣脱了手,实际上,那是大翠松手的。不然,他永远也挣不脱。白豁子揉了揉箍红的手腕,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想造反是不是?”
“白书记,”麻庆明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对白豁子冷嘲热讽说,“你在这儿又不是一手遮天,既不欺男,又不霸女,谁要是跟你造反,那不是太没水平,太不应该了吗?”
“麻庆明,你在这儿给我少罗嗦!”
“白书记,我说你好还能说坏了吗?我又不是说你占人闺女,霸占人家老婆,你没这些坏事,我也不能乱说。”麻庆明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对白豁子身旁的人说,“你们这些主任、队长的,我说白书记好不行吗?”
大癞他们吃软怕硬,看来了那么多人,怕吃亏,不敢上前插嘴。
白豁子知道麻庆明指桑骂槐,是明说好话,暗敲他麻筋。他本想借天鸿请酒一事,好好整一下天鸿,这样一可给玉莲难看,二是出出气。你天鸿有老婆了,还想霸着白家姑娘,他一个堂堂大队书记,焉能咽下这口气?!可是,现在一切都给搅乱了,他只得把庆明他们还有看热闹的人赶走,法不责众嘛!不过,他还是能整倒天鸿的。因为他把天鸿和玉莲接触一事,已叫大癞媳妇告诉了秋菊一家,大癞媳妇在秋菊家添油加醋地胡说了一通,秋菊一家能不找天鸿麻烦吗?
果然不出所料,天鸿回到北头时,他结婚时带去的所有东西,已经被打成包袱,扔在院子里。岳父母蹲在个屋里没出来,秋菊看天鸿走进屋时,一肚子火想发没发,只是冷冷地对天鸿说:“你走吧,俺家蹲不下你!走吧!”
天鸿二话没说,拾起包袱,离开家门直奔南头。
天鸿走了好一阵子,秋菊才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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