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艳情往事

　　
　　真是又幸福又悲哀，是彼此的，可是见不到彼此。
　　没过多少年，在李学琛开始放逐原野，任着性子狂奔的时候，翠娥积劳成疾，在一个星星比灯火更低的夜里，在喝下早已藏在床下的甲胺磷之后，亲口告诉李继根，她就要死了。
　　李继根当时的表情，有些畸形，他知道翠娥这几年身体不好，深受煎熬，但是他很爱她，努力的照顾着他。现在李学琛长大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翠娥竟会在这个时候撒手人寰。
　　记忆不再清晰，李学琛只觉得母亲就是这样毫无预兆的离开自己，而自己也是这样毫无预兆的改变了人生。从此以后，再在田野里狂奔，他总会这样的歇斯底里的吼叫。他的叫声，吓跑了田野里的栖息的鸟，群鸟扑翅，黑压压一片遮住了天。就在有一次，他晕了过去，直到了自己醒过来。他自己不知道，他那是间歇性失聪。
　　翠娥离世后，李继根借酒消愁。一个夜晚，李济根双手抄在裤袋里，踱了出去。灌了几口酒，脚便没了着力，迎着风，想要醒醒酒。嘴里还不停地叨唠着一个名字：“素芬啊，素芬。”
　　“你说什么叫作孽啊！”
　　他踱到村子的西头。傍着山脚，那里有间房子。
　　那个素芬，曾经就住在这里。只是她已离开村子多年。房子已常常漏雨，破败了。又没人打扫，积满了尘土，张满了蜘蛛网。
　　李继根走得踉踉跄跄，险些摔倒。于是扶着墙，飘着走。想着屋子，感觉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唤他、笑他、骂他。他一动气，眼泪止不住爬着眼泪，神情愈发憔悴，心力欲废，“素芬，素芬……”，他想扑住她，却扑不到。他坐下了，懊丧地，“你躲吧，你躲吧，躲了这么多年了……”
　　时间又要上溯到十年前。土改新政开始在全国的广大农村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迎着春风，在山西的黄土地上蒸腾起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他们就是在这会儿认识的。
　　李继根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第一次见到来自城里的女大学生的时候，他也透露出无限的热情和新奇，他主动，他热情，他诚恳，总之他给了当时那个清纯懵懂的素芬一个极好的印象。她没有嘲笑他是农民，她热爱农民的淳朴，她一厢情愿的想把青春的热血播撒进这里的土地。
　　忘记了哪年哪月的哪一天
　　我在哪面墙上刻下了一张脸
　　一张微笑着忧伤着
　　凝望着我的脸
　　那些
　　刻在椅背后的爱情
　　会不会像水泥地上的花朵
　　开出地老天荒的
　　没有风的森林
　　曾经很多时候，她都是这样跟他在高高的草垛上给他念诗，“哎呀，你到底读没读懂这诗里的感情啊！”
　　李继根笑笑，“懂，我懂！”
　　他说懂，她就信，她丝毫不怀疑，有时候读一张报纸都费力的李继根会不会真的明白流露在诗句中的情谊。可是就是这样傻傻的天真，就是这样的纯美，就这样的无拘无束，换来了一个不再美满的结局。
　　不是每一次努力都会有收获，但是，每一次收获都必须努力，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不可逆转的命题。李继根说，她应该回到城市里去，他给她城市寄来的信，告诉她将来与未来。她不听，她觉得有情人应该就要在一起。
　　李继根丢下信跑走的那一刻，她陷入了漩涡，她怀疑自己不够好。当她再去找他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就要死去。灵魂在一刹那变得不再高洁，爱情不再相信崇高，她觉得自己是龌龊的，卑贱的，低劣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有痛苦的。爱一个人，也许有绵长的痛苦，但他给我的快乐，也是世上最大的快乐。
　　李继根跑去和翠娥结婚，她看到的是他正在大摆筵席的请客。婚宴里的李继根，笑得合不拢嘴，文字与感觉永远有隔阂，语言多么的脆弱和无力。
　　她想掩饰自己的悲伤对每个人微笑，在看到他时候，说了一句，祝你幸福。

　　分手日久，她还是没有离开，城里的信件来了一茬又一茬，内容都是要求回城参加工作。她决定动身，这里已经成了是非之地，是伤心之所。为了他的幸福，她愿意放弃一切——包括他。爱情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使人忘记爱情。孤单不是与生俱来，而是由爱上一个人的那一刻开始。
　　两个人一起是为了快乐，分手是为了减轻痛苦，当对方无法再令自己快乐，她也唯有离开，离开的时候，也很痛苦，只是，他肯定比自己痛苦，因为首先说再见的是她，首先追求快乐的是自己。
　　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约了李继根。不知何故的李继根匆匆来到西头的小屋，顶风冒雪的进了小院。来到门前，门是虚掩着的，“素芬？”
　　没人回应，屋内灯火通明。李继根进去了，仔细看了看堂前，不见人，他四下呼唤了几声，最后走进来房间。
　　赤裸的手臂露在外面,以及光滑的细细的脖颈。她的眼睛睁开了，幽幽闪光，像两粒水晶，透闪、璀璨。她充满了欲望，身体像被火点着一样。李继根叫了一声：“素芬。”唇齿之间有了一种特别震颤的感觉。
　　她说：“我冷！”
　　窜入怀里的是个丰腴性感的人儿：纤纤的腰身，上撅的臀部和挺屹的乳房。李济根紧紧搂抱，问她还冷不冷。她嘻嘻地笑着，“很热。”的确，她的身子一下子又变得滚烫。李济根趴在她身上，剧烈地抽动，刚要进入，使得她叫得惊心动魄，越是痛越是抱得那么紧。她咬着嘴唇，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
　　一道无比的热流注入体内，轰然一声，天地崩塌。素芬从身子下面抽出一张白绸巾，留下殷红的斑斑血迹。李继根咧嘴，笑笑，不开口。素芬垂下泪花，溅在被单上，似笑非笑，其实满是怨恨。她把贞操塞给李继根，“记住，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李继根心满意足，恬然睡去。一觉睡到了天亮。雄鸡报晓，李继根披衣而起，“我得走了，要不然翠娥要担心了。”
　　素芬点点头。她会觉得更委屈，这太伤人了，可她仍无可奈何地向着他。他难做人，她会更难做人。
　　“每天都在数着你的笑，可是你连笑的时候，都好寂寞。他们说你的笑容，又漂亮又落拓。”
　　“我生命里的温暖就那么多，我全部给了你，但是你离开了我，你叫我以后怎么再对别人笑？”
　　第二天，她就这么离开了。从西到东的眺望，在晨雾里，走向了村外的汽车站，最后在一条鲜有汽车行驶的路上，坐着空空荡荡的车子，驶向远方。
　　“曾经也有一个笑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可是最后还是如雾般消散，而那个笑容，就成为我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条湍急河流，无法泅渡，那河流的声音，就成为我每日每夜绝望的歌唱。凡世的喧嚣和明亮，世俗的快乐和幸福，如同清亮的溪涧，在风里，在我眼前，汨汨而过，温暖如同泉水一样涌出来，我没有奢望，我只要你快乐，不要哀伤……”
　　“妈——”
　　李学琛递过一张纸手帕，“我想，后来您又回来了对吗？”
　　“我怀了你，在城里呆不下去，没办法，我在乡镇的卫生院生的你，苦于没有办法养活你，我只能把你送回你爸爸那里！”
　　“原来如此！”

　　急促的电话铃响了，莫邪接了电话，匆匆离去，“我妈住院了！”
　　“什么？生病了？”
　　“应该吧，我先过去一下。”
　　“好好，赶紧去，打电话！”李学琛比了一个电话的手势。莫邪急匆匆的离开，挥手的时候回了一声，“阿姨再见！”
　　素芬看着莫邪离去的背影，“孩子，你们认识多久了？”
　　“七八年了！”
　　“如果等待可以换来奇迹的话，我宁愿等下去，哪怕一年，抑或一生！”
　　“是的，我现在也愿意！”
　　多年的心里话，终于可以讲出来，两个人促膝长谈，似乎忘记了时间，但是他们不会知道，命运就是在他们忘记时间的时候，用时间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