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物理老师“真高明”

　　由物理老师的遗孀，叶欣伟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物理老师的身影。与物理老师在高中三年相处的点点滴滴，顿时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清晰地呈现出来。
　　应该说，在教过他的所有任课老师中，物理老师是与叶欣伟最投缘的一个。他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学生，不会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无论是对优生，还是对差生，甚至对不优不差的学生，他都能做到一视同仁。你物理考了100分，他不会将你捧上天；你考了10分，他也不会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他的目光总是盯着学生的下一次，只要下一次比这一次有了哪怕是一点点的进步，他都会感到满足，不时地对你伸出大拇指。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叶欣伟和物理老师的相识，就是在冲突中开始的，那还是叶欣伟刚插到这个班的的时候。
　　那是一堂物理实验课，课题是《四冲程柴油机的工作原理》。柴油机在生活中的应用十分普遍，但它凭什么能带动发电机运转，给人间送来光明，即它的工作原理是怎样的，对于叶欣伟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谜。而通过这个实验，叶欣伟比较直观地了解到了柴油机是如何通过进气、压缩、做功和排气四个冲程实现运转的原理。
　　正当物理老师的示范告一段落，准备让同学们着手操作实验时，叶欣伟却发出了一声赞叹：“真高明！”
　　物理老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同学直呼其姓名的。于是盯住了叶欣伟，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真高明。”想不到叶欣伟又把自己的名字重复了一遍。
　　“你敢再说一遍！”物理老师简直急火攻心，快要把持不住了。
　　说赞叹人家的话还有错吗？叶欣伟于是连续说了三个“真高明“。
　　物理老师捏紧了拳头，准备将这个不尊敬老师，竟敢一再直呼老师姓名的捣蛋学生揍一顿的时候，理智又回来了：他不会是说我做的实验“真高明”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呢？想到这里，他的怒气消减了，于是将课接着上了下去。
　　通过这次物理实验课，物理老师对这个貌似对自己不敬的学生产生了兴趣，课后专门找他去谈话。
　　“你是刚来的吧？”他问叶欣伟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物理老师上课。”叶欣伟说。
　　“认识一下，我叫甄高民。”
　　“你叫什么？”叶欣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上课的时候，不是叫了我好几次了吗？”
　　叶欣伟这才醒悟到坏事了。自己随口说出的赞叹老师的话，竟然变成了直呼老师的姓名。如果物理老师还要进一步将它理解成给他取绰号而加以追究的话，那么自己今天是死定了。于是他连忙向物理老师作出检讨说：“老师，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在看到你做的实验后，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赞叹，没想到竟然冒犯了老师。请老师千万不要见怪，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
　　“不知者无罪。坐下慢慢说吧！”物理老师说。
　　叶欣伟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想不到你随口说出的我的绰号，是那样的抬举我。甄某人是受之有愧啊！”物理老师给他倒了一杯水，这样跟他说。
　　“我也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叶欣伟，因为喜欢搞一些恶作剧，所以人家都叫我‘捣蛋大王’。不过今天的事情有点特别，并不是我诚心捣蛋。”
　　“我说过我不会计较这事的。”
　　“我的学习成绩很差，以后还望老师多多指导我。”
　　“学习基础不扎实，这是既成事实，但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它。进步一点是一点，许多小进步累积起来，就会有一个大的进步。”
　　“我发现你跟其他老师有些不一样。”
　　“有哪些不一样？”
　　“你不会嫌弃成绩不好的学生。”
　　“我不嫌弃成绩不好的学生，但我更喜欢积极要求上进的学生。”
　　通过这次谈话后，叶欣伟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就为了这位“真高明”的老师，自己也要将物理这门功课学好。
　　但他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所以在考试的成绩出来后，虽然他的物理成绩遥遥领先于其他学科，但还是上不了及格线。
　　看到一脸沮丧的叶欣伟，“真高明”老师又开导他说：“你已经尽力。这样的成绩对你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下次再努力一些吧！因为你努力，所以你无悔。”
　　“谢谢你，老师！”叶欣伟简直要感激涕零了。
　　“这次考试，进步最大的是叶欣伟同学。”在考试成绩分析课上，“真高明”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这样表扬了他，并且带头鼓起了掌。
　　有一次，物理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趁着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挺神秘地对他说：“你不是号称‘捣蛋大王’吗？我今天想让你发挥一下特长，去做一件几乎可以说是恶作剧的事。”
　　“有什么你尽管吩咐吧！”叶欣伟一副为了老师甘愿两肋插刀的豪迈。
　　“教你们英语的张老师，你有印象吗？”
　　“就是那位长得非常漂亮的女老师吗？”
　　“没错，就是她。”
　　“你要我去做的事，跟她有关吗？”
　　“应该说与我和她都有关。”
　　“你们该不是想谈恋爱吧？”
　　“目前只能说是单相思，因为我尚不明白她对我是什么态度。因此，我想让你帮忙捎一封信给她，试探一下她的态度。这事一定要做得不露痕迹，这样即使我被拒绝了，也不会显得太难堪。”
　　在那个手机尚未出现的年代，也只好用这种鸿雁传书的落后方式来表达男女青年之间的爱意了。
　　“如何将这封信送到英语老师的手里，又不被她发现呢？”接受了任务之后，看着那封被一折再折变得奇形怪状的书信，叶欣伟的心里活动开了。
　　他想找一个信封，将这封信装进去，然后在信封上写上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贴上邮票，放到邮筒里面去寄，但是又担心一会误了时间，用信寄和用人捎，后者毕竟要比前者快出许多；二会将此事张扬出去，要是收发室的老头将信送到办公室，随意丢在她的办公桌上，她的同事发现了，必然会打听信的来龙去脉，这事要做到不留痕迹就难了。
　　通过邮寄的方式来传递，看来是不行了，于是他又想到在英语老师上课之前，将信放到讲台上。
　　说行动就行动。在上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尚未进入教室的那一刻，他终于将那封折得奇形怪状的信放到了讲台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瞪大眼睛，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下文。
　　英语老师进教室了，走上讲台了，将随身携带的包放到了讲台上。
　　“这下她该发现讲台上的信了吧？”叶欣伟这样想着。
　　英语老师是发现了那封信，不过没有将它当作信，而是将它当成了废纸，捡起来扔进了字纸篓里。
　　她的这个动作，使叶欣伟很是失望。结果那一节英语课，他根本一句也没听，满脑子都是那封被扔掉的信。下课以后，他装出一副很积极的样子，拿起字纸篓就往外面跑。不知情的同学还以为他表现积极，和值日生抢活干呢！
　　这个办法看来也行不通！
　　得想法把信放进她随身携带的包里，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可是，如何才能将信放进那包里呢？叶欣伟简直要焦头烂额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叶欣伟对此一筹莫展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
　　那是下午放学的时候，叶欣伟尾随着英语老师，正伺机下手，突然发现她的包掉到了地上。他连忙跑过去，捡起了包，并把信随手塞进了包里，然后对着前面的美女老师说：“老师，你的包掉了！”
　　美女老师转身看到了他，对他神秘地一笑，接过他手里的包，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
　　第二天，英语老师将他叫去了办公室，对他说：“昨天你在还给我的包里，放了些什么？”
　　见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他于是说：“老师既然已经知道，还问什么？”
　　“你以为我手里的包，是那么容易掉地上的吗？”
　　“不会是你故意掉地上的吧？”
　　“其实，我早就发现你在盯我的梢，只是不知道‘捣蛋大王’要对我作出什么恶作剧，所以故意将包掉到地上，想看看你如何将这戏演下去。”
　　“怪不得我将包还你时，你的眼神那么古怪。那封信呢？你看过了吗？”
　　“我还真懒得看呢！”美女老师说着，打开包包，取出那封折得奇形怪状的信，交到了他的手里，说，“什么地方来的，你还是让它回到什么地方去。”
　　“我没有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很对不起。”见到了物理老师，他这样说，并且把信交回到物理老师的手里。
　　物理老师却打开信看了起来。看完后，立刻对他来了一个拥抱，把叶欣伟弄得有点莫名其妙。
　　这以后，物理老师和英语老师的恋情开始由地下转到地上。在叶欣伟毕业后的第二年，听说他们结婚了，物理老师还托人给他捎来了喜糖。
　　后来过了二十年左右，又传来了噩耗：物理老师被癌症夺去了生命，年仅四十九岁。
　　接到这个噩耗，他好几天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当时，他正在外地搞一个项目，不能回家参加老师的追悼会，于是托同学买了一个花圈，并且送了一千元的慰问金给了老师的遗孀。
　　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呢？从物理老师的遭遇中，叶欣伟看到了命运待人的不公。要开一个同学会感谢师恩的心情更加迫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