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方月华把几个药袋摆到了桌上，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
　　“月华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惹你和凌大哥吵架的。”江雨晴在一旁说。
　　方月华没吱声，摆上几张草纸，再打开药袋，用药匙把药袋里的药舀到一个包里，包好。用笔划了一横。
　　第一药包系好了，方月华又把余下的几个药袋打开，按份额舀到第二张草纸上。
　　“月华姐，凌大哥说的只是气话，他是非常敬重你的。”江雨晴又说。
　　方月华把第二个纸包也包严了，写两横。
　　准备包第三包。
　　“月华姐，对不起。”
　　第三包也包好了，标记也做好了，三横，就是三。
　　一、二和三，一共三包药。
　　“百川让我把解药交给你。就是这三包。服的时候每包分三份，用开水泡开。先服第一包，半个时辰后服第二包，再过两个时辰服第三包。一天一遍，连服三天。拉过三天稀就没事了。切记，不要颠倒次序，不然有性命之忧。”方月华说着从桌旁起身，把桌上的几个药袋又放回药柜。
　　方月华不看江雨晴，自始至终。
　　方月华把柜子关好，背对着江雨晴，等她出去。
　　半晌，没有声音。
　　方月华知道她走了。
　　方月华转过了身，不由倒吸口冷气。
　　江雨晴根本没走，正跪在地上。
　　“你……你这是干什么？”方月华的声音发涩。
　　“月华姐，你打我吧。”她说。
　　“你快起来。”方月华来扶江雨晴，可她腰上用着力，一个千斤坠，根本扶不动。
　　“月华姐，你打我吧，我心里好过点儿。”她说。
　　“起来，啊，起来。”方月华连扶三次，就是扶不起。
　　“月华姐，只要你能不再难过，打我吧。”她低着头。
　　“你一定要这样？”方月华问。
　　她点头。
　　“好，你等等。”
　　方月华说着出去了。
　　不多时，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凌涛先进了屋子，方月华在后面。
　　“雨晴，你这是干什么？”凌涛紧赶过来。
　　“凌大哥，要不是因为我，你和月华姐也不会吵架，月华姐也不会伤心难过。都是我的错。”她说。
　　“不是你，是我。是我的错。”凌涛说着到了方月华跟前，“月华姐，对不起。”
　　“百川，我……我发现我错了，”方月华叹了口气道，“我没做对，你却做对了。”
　　“月华姐，你……什么意思？”凌涛不解。
　　“百川，雨晴的事情，我的戒心太重了，什么都想了，唯独没有花时间了解雨晴。而你，恰恰是看到了我没看清楚的事情。雨晴是个好姑娘，我一开始就应该相信她。”方月华说。
　　“月华姐，你原谅我了？”凌涛问。
　　“你和月华姐还说什么原谅不原谅？”方月华微笑着，“快去把雨晴扶起来吧。”
　　
　　“这条街，右转，是家绸缎庄，飞燕经常去的。”
　　凌涛陪江雨晴送药，一边走，一边介绍沿街的买卖商号。
　　江雨晴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心事重重。
　　“雨晴，怎么了？”
　　“凌大哥，对不起，我骗了你。”她声音小小的。
　　“你是说包袱的事情？”
　　她点点：“凌大哥，我不该骗你的。”
　　“这没什么。你是为了找你师兄，换了我，我也会的。”
　　“凌大哥，那……你们会去抓师兄吗？”
　　“如果我要去抓他，就不会自己一个人来了。”他微笑。
　　“可是……师兄到底是贼呀，官府也不会放过他的。”她担心。
　　“这你不用担心。江湖上那个大盗叫蒋不凡，姓蒋不姓周。有谁知道那是你师兄的化名呢？再说，指证人是盗贼，一要有被告，二要有贼赃。没有这些，不可能定罪的。”
　　“可是，我总……不安心。”
　　“雨晴，别怕，没什么好怕的。”
　　她点点头。
　　“那家绣庄，”凌涛示意，“飞燕更是常去，而且她还不给钱。”
　　她吃惊地睁大眼睛。
　　“那家店是吕伯父的。”
　　她点点头，明白了。
　　“城里许多店铺都是吕伯父的。”
　　“那……”她刚想问，想了想，又停下了。
　　“怎么了？雨晴，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没什么。”她望了望街景，“快到师兄住的大车店了。”
　　“怎么，他住在大车店？那里可够乱够脏的。”
　　“师兄在那儿包了一间大屋子，还好，很干净。”
　　“屋里倒是行，可院子里太脏了。他为什么选大车店呢？”
　　“师兄说，因为有马，大车店味儿大，狗找不到他的。到了这一带就会晕头转向。”她说。
　　“你师兄还真有办法，为了对付小虎连这招都想到了。”
　　转眼到了大车店门口。
　　“凌大哥，我……我想一个人进去。”她犹犹豫豫地。
　　“也好，免得你师兄误会，那我在这里等你。还有……”他欲言又止。
　　“凌大哥，怎么了？”
　　“我的事情……”他抿了抿嘴唇。
　　“凌大哥，我不会乱讲的。”
　　“你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不会的。我实在多余说这个。”
　　“凌大哥，我……不知道得耽搁多久，会误你的事的。”
　　“没关系，我没什么事，去吧。我等你。”
　　她点点头，提着药包进了大车店的大门。
　　
　　“秀秀，你总算回来了。”
　　江雨晴一进门，她师兄就来了精神。
　　“师兄，我把药带来了。”
　　“可带来了，我这肚子难受得厉害。”
　　她赶忙去倒水，准备匙、碗，把药包摆到了桌上。
　　“我来看看。”他捂着肚子到了桌旁，把纸包挨个打开。
　　“秀秀，你拿错了吧？”
　　他把一株草药从纸包里拿起来，翻看着。
　　“怎么了，师兄？”她走过来。
　　“你看看这是什么？”他把草药递过去。
　　她接过来，细细地看。
　　“这……是断肠草！”她皱起眉头。
　　“秀秀，这不是解药，这是毒药。”
　　“不可能。月华姐特别嘱咐的。”她摇头。
　　“特别嘱咐？秀秀，你跟她说啦？”
　　“是。”她低声道。
　　“不是让你偷——拿去吗？”他用了雅一点的说法。
　　“师兄，我……让月华姐抓住了。”她低声说。
　　“不可能吧。她能抓住你？她的武功没你高吧？”
　　“我……查药的时候被麻倒了，就被抓了。”
　　“那……你什么都说了？”
　　她点点头。
　　“我的小傻妹妹，那娘们儿一直想弄死我。你跟她要解药，她能给吗？幸好我看看，不然这要是灌下去，我就要归位了。”
　　“不会的，月华姐不会那么做的。”她摇头，不相信这个推断。
　　“不会？才怪！那娘们儿最擅长下毒了，害了我两次了！”
　　“师兄，你看，这里断肠草的份量并不多，只是配料，还有别的药呢。”她仔细查看包里的药。
　　“配料就用断肠草，那主料呢？鹤顶红？”
　　“师兄，因为药的事情，凌大哥都和月华姐吵起来了，这不会是假的。”
　　“就是因为他们吵起来了，那女人更要把气撒到我身上，给我下毒！”
　　“师兄……”
　　“反正这药我是不会吃的。”他打断了她。
　　“师兄，就算你不吃，我也跟你讲清楚。药一共有三包。纸包上写着呢。每包药分三次，用开水泡开。吃的时候先服第一包，过半个时辰再服第二包，再隔两个时辰服第三包。一天一遍，三天正好服完。月华姐说，会闹三天肚子，然后就没事了。”
　　“这么……复杂？”他咋舌。
　　“是。还有，月华特意嘱咐，千万别错了次序，不然会很危险。”
　　周万通咂了咂嘴，摸了摸下巴。
　　“秀秀，给我拿热水来吧。”他说。
　　“怎么，师兄，你改主意了？”
　　“我琢磨着，她要真想弄死我一包药就成了，弄这么复杂——八成真是解药。来，我先试着来，看能不能死。”他笑着说。
　　她拿来热水，把第一份药泡好了。
　　“这味儿还行，不算太难喝。”他浅啜了一口，“对了，秀秀，你说的那个凌大哥就是标行的标头吧？”
　　“是。”
　　“你说为了药的事儿，他跟那婆娘吵起来了，怎么回事？”
　　“因为我偷药，月华要赶我走，凌大哥不想我走，结果，他们就吵起来了。”
　　“那，既然你拿了药来，你一定是留在标行那里了？”
　　她点点头。
　　“他还挺向着你嘛。”他嘿嘿笑着。
　　“师兄，你胡说什么呀。”她瞪了他一眼。
　　“我哪胡说了？这个姓凌的，我听说年岁比你大几岁。这两口子，男人比女人大，这都不算什么。这小子还没家室，这不明摆着居心不良嘛。这是一家女，百家求啊。常言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秀秀，你呢，这终身大事别人可是做不了主了。就剩下师兄我了。这件事我是不能不过问。我得找机会相看相看，看看这小子到底怎么样。相貌啊，不说貌比潘安也得一表人材；言行举止嘛，既然是个龙头，就得有派头，当然啦，也不能太狂了；至于人品嘛，那是最重要的，一定得是个正人君子，得对我们秀秀一心一意。”
　　“你继续胡说吧，我走了。”她转身就走。
　　“害什么臊啊，别走。”他拽住她。
　　“我真得走了，凌大哥还在外面等我呢。”
　　“还说不是呢，快去吧。”
　　“师兄，不跟你说了。别忘了吃药。”
　　“快去吧。服毒的事儿我忘不了。”看着她的背影，他嘿嘿一笑。